掛斷了二叔的電話,我茫然地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什麽,卻又什麽都沒看見。
生活的前景,在爸爸跌倒的那一霎那,失去了清晰的焦點。
瘦高的票販子抬起手,用食指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說妹子你怎麽了?突然變成了石頭人兒似的,——直勾勾地看啥呢?——票在這兒呀!
我定了定神兒,從錢包裏拿出了三十塊,遞過去,說這個給你,票我不要了。
他看了看我,沒接錢,卻用棉衣袖擦了擦鼻子,說老妹兒,咋了,家裏出事了?
我點點頭,說我本來是要去長沙找我爸的,可他已回了東北老家,而且,而且病得暈在了站台上……——我哽咽,說不下去。
他看了,就搓了搓手,說老妹兒你別著急,咱倆遇上了,也算有緣,——雖然東北的票更難搞,但哥在火車站混久了,別的沒長進,有的淨是上車的招兒,保證讓你今天能回家行不?
他說完就讓我跟好他,穿過擁擠的人群,出了火車站大樓,最後停在了樓前側左耳的兩列長隊前。——我抬頭一看,那是賣站台票的地方。
他轉過身來,問我想什麽時候走。我說越快越好。
他想了想,就把手裏的那張剛才要賣給我的票,揣進了兜,卻轉眼變戲法兒一般地搗騰出了另一張。
他遞過來票,說老妹兒,待會兒你去排隊買站台票時,裏麵的人會問你送今天的哪個車次,還會管你要正式的車票,到時候你就把這張今晚到湖南的票,拿出來給他們看,他們才會不打奔兒地賣給你。
見我一臉的狐疑相,他就把票往我的手裏一塞,說你還猶豫個啥?——要想今天能坐車回家看你爸,這是唯一的法兒。
五分鍾之後,我拿著站台票出來,把他的票連同那三十塊錢一起遞過去,說謝謝你了。
沒想到他接了票,卻把錢擋回來,說票我得拿回來,錢就算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看你是個大孝子的份上,這次就不揩你的油了。
我正為難,他卻左右看看,忽然壓低了聲音湊過來,說老妹兒,我話還沒說完,——你這樣,等晚上這列通往湖南的火車檢票時,你就跟著人群混進去。到了站裏後,千萬不要隨大溜兒往湖南發車的3站台去,而是要到5站台,那裏今晚會連發三列火車,全是到東北的。——記住,上車時,要跟在一個行李多的人的身後,才容易混上去,然後往餐車裏一呆,等著,不吃不喝也別不好意思,——因為那裏坐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去吃飯的,而是找個地方坐,等著補票。
他說完,見我又要往他抄著手的袖口裏塞錢,就忽然後退了兩步,笑著說:妹子,我叫瘦子,平日裏常在賣票口那兒轉悠。以後回家時買不到票,記得來找我。——如果連著兩天人都不見人,那說不定我就是被警察抓了,進了笆籬,——當然不是法國的巴黎,而是鐵窗笆籬。——到那時,妹子,你可得記住我喲,不管怎麽說,車站那兒也曾有個叫瘦子的痞子,仗義地當過了一把活雷鋒是不是?!
他說完,尖俏地打了個呼哨,揮了揮手,轉身沒入人群中。
我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心裏忽然間就有些不是滋味。——其實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壞人,實際上好得不得了;也總有些陌生人,實際上熟悉得不得了。
那天深夜,我遵照“瘦子雷鋒”白天裏的諄諄教導,順利地進了站,順利地上了車,順利進了餐車補了票。——之後,我在餐車裏坐著捱了一夜,終於於第二天早晨下了車,在銀裝素裹的北國冬日中,進了爸爸住院的那家市醫院。
按二叔事先在電話中告訴過我的那樣,我到住院部的門口登了記後,就直奔三樓的重患區。
剛轉過樓梯口,就被迎麵的一個男醫生迎頭攔住。他說這裏是重病區,不能隨便出入,請問你找誰。
我說我已經在門口登記過了。我看的病人是辛鬆江,我是他的女兒,叫辛露。
他聽了就麵露驚喜,說你就是辛露啊!我姓何,是這裏的主治醫生,你二叔的老朋友。——不過真是不巧,你二叔昨晚在病房裏護理了一夜,剛離開回家休息。他走前還看表,叨咕著說火車早該到了,怎麽還不見你的人影。
我說天冷,打車的人太多,我搶不上,——對了何醫生,我爸在哪個房間?現在他到底怎樣?
他聽了,就收起了笑容,低沉地說:“你是病人的第一親屬,我得實話實說。——昨晚化驗結果出來了,老人家不大好,——癌變不但在食管中複發,而且已經轉移到了淋巴和肺子上,——小辛,做個準備吧,估計也就個把月了……”
我聽了就僵立在那裏,似乎是早有準備,又似乎是打擊後的麻木。——何醫生見了,就上前拍拍我,說小辛啊,你別太難過,你爸有醫保卡,我會按照自己多年的經驗,盡可能地給他用最好的藥,不會讓他走得太痛苦……
一分鍾之後,我終於拖著鉛砣子一般沉重的雙腿,進了爸爸的病房。
對床空著,屋裏隻有爸爸一個人。——帶著對生的無能為力,他鳩形鵠麵地躺在床上。
開門聲驚動了他。他費力地睜開了雙眼,對著我看了又看,——忽然就有光澤閃動在他混濁的雙眼中。
終於,他翕動著嘴唇,說露露,是你嗎?是你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說著就動了動肩膀,似乎想把被子下的手抽出來,卻沒有成功。——我見了,就半跪著俯下身去,把手伸進被子,遞給了他。
“爸,病得這麽重,為什麽不打電話早點告訴我?啊?”——我握著他枯幹嶙峋的手,淚水奪眶而出。
爸爸見了,就顫抖著嘴唇,半天才說出話:“露露----,露露啊,爸爸從-----,從北京回來後,身子-----,身子一直賴賴歪歪的,到底是啥時候又發病的,爸爸----,爸爸也說不清,——先是吃不下,後來------,後來突然咳嗽,痰中-----,痰中帶血……”——他喘著粗氣,停住。
“身體變成這樣,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去湖南呢?”——我泣不成聲。
“唉-----,”——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氣若遊絲地告訴我:“露露,就是-----,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自己快不行了,爸爸才----,爸爸才決定動身去湖南,想趁著-----,趁著還有口氣,看看你媽-----,你媽媽的墳,還有就是-----,就是想取回----,想取回你姥姥-----,你姥姥死前留下的遺物……”
“姥姥的遺物,——爸,什麽大不了的東西,比你的命還值錢?!”——我隔著淚水,責怪他。
卻不想他突然間就握緊了我,說:“露露,聽----,聽我說,那個遺物-----,那個遺物是張-----,是張照片,——爸爸必須取回來,親手-----,親手交給你,我才能-----,才能閉上眼睛。”
“照片?——是姥姥的還是媽媽的?”——我大吃一驚。
“都-----,都不是,——那張------,那張照片上有個小女孩,是------,是我死後-----,我死後你在這個世界上的-----,世界上的唯一的親人,她-----,她-----,她就是你的妹妹,——她-----,她叫南希!”
很喜歡這兩句: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壞人,實際上好得不得了;也總有些陌生人,實際上熟悉得不得了。”
阿心讓俺惶恐,一定努力寫好結尾
問好!
感謝你!
謝謝你常來給俺打氣,感謝妹妹
xie xie.這是我唯一追著看的小說。
很羨慕你 可以決定人物的命運。
《辛露》是個好孩子。
辛露今後的日子會怎樣呢,如此難得的一個女孩子,孤傲,自強,美麗,她活得很累很累。。。。。。。。
周末快樂~~~
問候
問好
雪兒,讓我努力看看,看文字朝著什麽方向“鞭策”我
無論如何,要跟辛露白白了,這個孩子真是折磨人
等著你來
祝你們周末愉快!
失去父親,失去愛人,得到形同虛設的妹妹。
露露一個人,在這世上,多孤單啊!
露露該怎樣重新找到生活的焦點?
頂心心傷心的故事!
紅妹,孩子晚上有聖誕大合唱,剛激動著回來
辛和傑注定有緣無份的,別哭呀,俺先嗚嗚嗚
問好
辛露和傑的愛情結束了。。。唉。。。怎麽結局都是這樣呀。。。
心心辛苦了。。。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