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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女孩辛露(31.痛吻)

(2009-06-13 14:53:29) 下一個

 金拍案而起,氣血淤積的雙眼,密密麻麻的地布滿了仇恨。

——我知道,有刀子紮在他的心上。——但我告訴自己,不能緩手,得用力抵住它,直到他死心。——長痛不如短痛,行凶者的角色早早晚晚都是我。

 我於是對自己說,我要把剛才不夠膽講下去的話對他說完,告訴他我愛歐,告訴他正是因為愛情賦予女人的巨大靈性,讓我憑著有限的幾個單詞,聽懂了南希的話。——然而,就在我與他四目對視的較量裏,我讀到了他盛怒之中的那錐心一般的疼痛,那種疼痛傳染了我,讓我瞬間意識到我麵前的這個目眥發指的敵人,是跟我一樣有著肉身人心的我的同類,——我那樣想了後,堅定的目光開始折頓。

 就在這時,門開了,老板娘端著咖啡進來了。

 “小傑呢?”——她笑盈盈地過來,將盛著冰咖啡的大方玻璃杯放在了桌上。——幾粒大大的冰塊漂浮在咖啡奶茶的表麵,清清亮亮地透著明,凍結了一個又一個水靈靈的前緣往事,讓水乳交融那回事這會兒落了空。

 “哦,你們的寶貝女兒南希剛才來了,歐老板帶她出去喝東西去了。”金答著,同時伸著脖子東西南北地檢查著電腦周圍的插線,好像是因為什麽地方一直接觸不良他才站起來折騰它們的。

 “這麽早就過來了,我還以為她得在迪吧裏跟同學瘋到半夜呢!”——紀英英撫了撫洋裝緊箍的手腕,露出了燦爛精致的小表,——“不過我想,對辛露來說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如金律師你先代表我同辛露談談,說說剛才我們單獨開會時溝通過的一些想法。”

 金說好好好,隨後坐下,滑動了鼠標,再把筆記本轉過來推給我。——屏幕上原來是一封準備好的律師委托書。

 “辛露,其實問題很簡單——不過剛才我可能沒說清楚,所以現在當著紀老板的麵再重複一遍。——如果你能像阿十和紀老板一樣地委托我,把你在車禍中的責任說清楚,再把保險公司的詳細情況提供給我,剩下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一方麵可以代表阿十、紀老板和你直接跟蘇三談判,另一方麵也可以代表你們三方同保險公司交涉,盡可能地為每一個人爭取到最大權益。——辛露你先看看這份委托合同,如果沒什麽問題,我呆會兒打印出來後你簽個字就好了。”

 我看著屏幕上的合同,頓了頓說金律師您真棒,隻用這麽不到一頁的東西,就把我“合同”了,真是字字珠璣,不得不佩服你。——不過呢,剛才阿十跟我講時我已表示過,蘇三要告的不是我,你們非要這樣把我扯進去,豈不是等於讓我自投羅網? ——再說了,手中拿著我的坦白交待書,去找我的保險公司談,到最後是為我爭取權益呢還是在損害我的權益?

 金聽了就指了指紀英英對我說:“辛露,有關你權益可能受損的後果,紀老板早就有所考慮,而且還進行了很周密的考量,我接下來要跟你談的就是這點。”

 我對金說,不用談了,阿十早在你們進來前就已經告訴我了。——金律師您說得沒錯,剛才聽起來那些為我留的後路的確很不錯,夠長又夠寬,——不過,怎麽在這份合同上卻一句沒有啊?——我指了指電腦屏幕,呷了一口酒。

 “這封委托書是給保險公司看的,主要講我和你的代理關係,如果把你和第三者之間的彼此承諾也附加在上,容易混淆了保險公司的注意力,對我同他們交涉沒有好處。——不如這樣吧,你今天先簽了這份委托書,啟動這樁案子,過後我會按照紀老板的意思再給你準備那份合同,約個時間再坐下來另簽好不好?”——金又故伎重演地用目光吃定我,隻是這次目光中更多的是懇求。

 我回避了那樣的目光,手卻不閑著,——我讓電腦堅決地打了U轉,回去,將它物歸原主。

 “金律師,我不懂法律,所以簽起這文件來挺小家子氣的,請你理解。——等你把那另一份合同準備好後,給我看看,如果它能合理地保障我的利益,我一起簽就是了,不用分兩次。”

 我那樣說完,就用眼睛掃了掃正用眼睛掃著我的紀英英。——這次不像對金,我勇敢地忘記了她也是我的同類,在短兵相接的目光中暢通無阻地完成了第一回合的較量。——這讓我在隨後的瞬間裏反省到我的可恥,讓我驀然間醒悟到我對金的妥協,原來似乎有更多的成分是緣自於性的神秘的力量,——我一方麵為自己羞愧著,一方麵卻死不改悔,繼續用冷厲的眼神對紀英英接二連三地掃過去,讓所有寒光閃閃的兵器都排列在我的雙目中。

 “其實,辛露,不管你簽不簽,你早晚都可能會卷進去,因為蘇三說過,她拿不到錢的話,不會放過與這場車禍有關的一切人。”——金見我分了神,忽然就靠在椅背上咂著酒,神情恢複到常溫狀態,一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模樣:“辛露你大概沒有這方麵的常識,兩車相撞,追尾的那個人除非毫發不爽,否則永遠都是他的責任。”

 我也拿過來酒杯,罩在自己的臉上,沾了一口。我說金律師您說得對,我是法盲,絕對不懷疑你出言的權威性。不過我高興的是,法盲也可以看清楚幾件平常事,讓自己當自己的主人,有權力說這個合同我不簽。——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要先走了,免得在此耽擱你們的事情。——我說完放下酒杯,然後朝著金和紀英英笑了笑,準備起身。

 “辛露,你等一等!”——紀英英終於耐不住性子,對我揚起了兩道濃眉:“辛露,本來有律師在場,我不想摻和,但你這麽不合作,也就別怪我當著你的老鄉金律師的麵兒,把話說破。——就從上次說起吧,你和周京本來答應了要為我寫那個劇本,結果你一轉身的功夫就違約,變卦走人了;走人走個利索也就算了,還惹是生非,讓兩個男生為你大打出手,給我這從沒出過事的酒吧造成了開業以來最大的一筆損失。——今天見麵了,我不但沒有見到你為此事說一聲抱歉,還這麽不通情達理,沒有一點合作的意願,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實話告訴你吧,即使你不簽,也逃不了幹係。——出事時你車子有沒有超速?車閘好不好用?安全帶有沒有上身?——這些事兒,你心裏都明鏡似的,不用我告訴你。不過,我真要提醒你的是,這一切到了法庭上,可都是有據可查的實證。所以說,如果今天你要決意不合作的話,到時候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金不抬頭,好像對紀英英的話並不感到陌生。我掠過他,直麵於正言厲色對著我的紀英英,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奶奶年畫上那些威風凜凜亮著相的女英雄。——善於鬥爭是那個時代留給她的精神遺產,可我不怕,作為第一代的獨生子女,孤獨的時光、寂寞的成長是我的時代帶給我的特殊財富,——那麽,抓一把孤獨寂寞出來,換點兒好鬥人的熱鬧有何不好?——更何況,眼前這個女人占據著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占據的男人。

 我帶著潛意識裏角鬥的疼痛和快感,放下了酒杯,剛想說“老板娘我還是不簽,你告我好了”,忽見虛掩的門被推開,傑森進來。

 金抬頭,笑著說歐老板您回來得正好,快坐下,給你的下屬拿個主意。紀英英也跟著轉頭嬌嗔地說:“傑,都半年沒跟女兒見麵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沒跟她多聊一會兒?”

 “唉,兒大不由爺啊!——本來剛坐下喝著說著,她看見阿十在台上晃悠,就一句“回家談吧”,二話不說地把她老爸給晾到那兒,找他玩去了。”——傑森站在桌邊,拿起冰咖啡喝了兩口,點點頭說不錯。他沒有坐回阿十的椅子中,而是忽然對我說:“辛露,往裏坐坐,——既然金律師讓我作為上級給你拿個主意,你就讓我坐得舒服一點好不好?”

 我笑笑說好,我把這邊兒整個長椅都讓給你坐,反正我本來也要走呢。——我剛一站起,卻被他掏出兜的黑手套抵住肩,按下了下去。

 “辛露,金律師說得對,我是得有個意見。”——傑森挨著我坐定,見金律師要開口跟他說什麽,就擺擺手對他說:“金律師,我太太這些天已經跟我反複說過,車禍的基本情形我已知道,你不必介紹了。——還有就是,剛才我進來前,在門口外抽了根煙,聽到了幾句……”——他說到這裏就停住。

 屋子裏頓時安靜起來,壓迫感趁虛而入。我低頭擺弄著杯子,打量著正被玻璃壁上的反光幽默著的紀英英的那張臉,排遣著自己。——它時而被壓扁成為一橫,時而被拖長成為一豎,她橫著豎著躺著站著都是根棍,在我杯中的那團沼澤前,絢麗地變幻著。

 “歐老板,你的高見是——?”金小心地問著,打破了寂靜。

 “金律師,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的想法,那我就開誠布公地告訴你,——其實這件事很簡單,沒有必要這麽興師動眾。”

 金聽了不大高興,冷冷地說歐先生,你這話從何說起?

 “不就是那個受傷的女孩子想管阿十要30萬嗎?——明天讓阿十告訴她直接來找我好了。我畢竟是車主嘛。”傑森用左手握住冰咖啡。

 金對著傑森,以職業的口吻提醒道:“歐先生,你這樣說聽起來很仗義很負責,但作為律師,我得提醒你,因你的車子在出事時沒有保險,所以你這樣做會給自己招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傑森聽了就笑了笑說:“錢不是更保險嗎?——那個女孩子不就是想要錢嗎?”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出三十萬和解?”紀英英終於抬起臉,忍不住地質問。

 傑森聽了就哈哈地笑著說:“和解?——我說我願意和解嗎?——我是要出三十萬跟她打官司!”

 金聽了,就用眼睛掃來掃去:“歐先生,您的意思是你要親自出麵來收拾這個爛攤子,替他們三個人扛著這樁案子,做我的當事人咯?”

 歐聽了後,想了想就對著金嚴肅地說:“金先生,說到這裏我還真得要說對不起了。——我公司有常年的合同律師,雖然他是主搞房地產的,但我相信他會安排下屬為我代理這件事,所以一旦我出麵插手這件事,就不需再勞駕金律師了——”

 “那不行!”——他的話音未落,紀英英就拉著臉打斷他。“小傑,我們換個地方談談好不好?”

 “英英,不是律師領著大家一起開會嗎?——有什麽話,大家當麵溝通豈不更好?”

 “不行!——我是說,這車子是女兒的最愛,還涉及到她的想法和感受,不如到樓下找到她,我們一家人一塊兒談談。”她鐵青著臉堅持著,把女兒兩個字說得很大聲。

 這句果然奏效,傑森讓了步。他站起身來說英英你去找南希,我馬上就來,然後等她走出去後,轉過身來對我說:“辛露,我想你都聽清楚了,那台被撞的寶馬車車主其實是我,所以歸根結底問題很簡單,不過是你的車撞了我的車。——我心意已決,如果那丫頭不放手咬住阿十、英英和你,我就拿這三十萬跟她過過招,所以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要不要到樓下廳裏聽聽歌跳跳舞什麽的,等會兒我回來時,好到樓下找你談文宣草案的事情。”

 我聽了,就說歐老板我知道了,你先走,我隨後出去。

 傑森聽了,沉默著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住說:辛露,還沒有檢查手機的短訊?——我到酒吧前曾用短訊告訴你我正在你家樓下等你,後來等了半個小時沒有回音,我才來了這裏。——希望你這次說話要算數,能留在這裏等我找你談事情……

隨著他帶上的門,屋裏安靜下來,我再一次拿起包,讓雙肩帶上了肩。

 然後我轉過身來,對獨自咋著酒出奇安靜的金說:“金律師再見。”

 “辛露,我們會再見的,——法庭上見!”——金不抬頭,陰森的語氣讓我想起了古堡幽靈。

 我不想說什麽,轉身就往外走。

 不想他就竄上來,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對著他說,金律師,你不要故伎重演,自找麻煩。——如果你今天再敢像上次那樣對我,我也願意到法庭會會你,咱們新單舊賬一起算,我讓你從原告律師變成被告的身份!

 “露露,”——他忽然就那樣喚了我,然後態度懇切地對我說:“雖然我嫉妒我怨恨,但我保證我再也不會像上次那樣那麽離譜。——不過能不能求你幫我個忙,走之前把這份委托書簽了,現在沒人,算我求你好不好?”

 我說你求我?怎麽突然這麽卑弱?——這一晚上你都在大講特講地要幫我爭取權益,應該是我有求於你才對,怎麽你還能求我?!

 “辛露,”金對著我,深深地歎了口氣:“紀老板說,如果我今天簽不到你這個合同,也就不能正式啟動我和他們兩個的合約,那麽就意味著我今晚拿不到第一筆律師費。——說真的,我原本沒想到在北京交際鋪路,會這麽快把自己的腰包掏空。——雖說我眼下還沒到捉襟見肘的地步,但這筆錢對我的意義非同尋常。它不但是我到北京開張後的第一筆收入,更是我目前在京衣食住行的一個保證,你懂不懂?”

 我悲戚地望著他,像哀悼著一個不能回歸的故人。我說犀明,難道每一次見麵,我在你的眼中,都隻是一棵搖錢樹而已嗎?

 金說不是,辛露,你以為我隻在意錢嗎?——事實上,如果紀老板真能保證你在投保方麵權益的話,簽這個合同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成全了我,也能將你的損失減到最低的程度。——因為據我觀察,就像我剛才說的,紀英英她已掌握了你所有的失誤和短處,如果蘇三不放手而你也不走這步的話,她很可能要鼓動他們轉身聯手告你,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何前怨,但就事論事的話,一旦與之走上法庭,你注定要請律師為你打官司,那時候花費更大不說,你爸爸有病,你哪有天天出庭的那份時間?

 我聽了,冷冷地一笑:“那就讓他們來告我好了!”

 讓後,我回身端起桌上剩下的那口酒,一步一步走到靠在門上的金的麵前說:“犀明,請讓開,我真得回家了,你知道我爸爸在生病。”

 ……

 二樓的過道裏,空中正散落著歇斯底裏的迪斯科音符,仿佛整個世界正在癔病的癲狂中。

 我端著酒杯,匆匆地往幾十米外盡頭的雜貨間走去。我記得那屋子門外,有個回收酒具的台麵,從前我和周姐到二樓開會時,常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地把自己用過的杯子,自覺地放回那裏。

 我一邊走,一邊本能地往台下的舞池裏看看。在那些盡情扭動的身體中,我看到了阿十和南希,再往四周望望,卻沒有看到傑森和紀英英。

 到了回收台旁,一束霓虹打了過來。我望著杯中那最後一團被映成了粉紅色的亞曆山朵拉,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剛到女兒吧時那不知道在哪首歌裏寫過的幾句話:你好好的就是美麗,你撕碎了就是武器,今天你會幸運嗎?是誰讓你做了武器卻沒了美麗?

 我於是對著酒杯暗暗地說:亞力山朵拉,你今天算是幸運,因為金他總還是讓你做了美麗而沒有做武器。——雖然我知道,他終究會因我今晚的不合作而報複我,但他總算成全了你,沒有讓我把你潑出去,——這會兒要說再見了,我美麗的朋友!——我一仰頭,獨自幹了杯中酒。

 仰頭之際,忽然就見後側方的牆壁凹槽裏,有一個通往室外的小鐵門。我轉身看,記起這個門連接著室外的水景看台,是夏天裏二樓顧客頻繁使用的出口。不過在冬季,因為後海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冰雪,這地方似乎也跟著成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可也正因如此,它可以提供給我一條盡快離開的室外通道,讓我人不知鬼不覺地從此門出去,下樓梯繞過房子,直接到達煙袋斜街上。

 我想著就過去推推門,試試它是不是開著的,過去時卻忘記放下了另一隻手裏的杯子。——然而,門一開後我大吃一驚,一個女人的吵鬧聲灌入耳中,我怔住,——那是紀英英的聲音。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在她麵前的能言善斷,舉止失常,一副眼珠子快冒出來的模樣,叫個人都能看見,更何況是我!——我問你,你憑什麽商量都不跟我商量,竟然當著我的麵幫她扛著三十萬,你是不是要破我的財,傷我的麵子,毀我的家?!——你說!你說呀!

 “什麽幫她扛三十萬?——英英,我請你冷靜下來,平心靜氣說話好不好?”——傑森的聲音隨即響起:“英英,你想想,如果我不出麵扛過來,一旦辛露簽了那個合同,你們三個都被金吃定了,根本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實際上,在這三方中,辛露有保險,我們這方隻有車子沒有人的責任,倒是隻有阿十,酒後逃離,問題較大,而讓我一直費解的是,你為什麽總是想站出來,鼓動蘇三、阿十聯手對付辛露?”

 “對付辛露?——你心疼了是不是?!——堂堂一個歐式企業的大老板,這麽快就開始心疼一個小員工了,真是蹊蹺!——姓歐的,這麽多年你在外麵沾花惹草也就算了,可你竟然當我的麵,跟一個小丫頭眉來眼去,一副憐香惜玉的樣子,難道你還要明目張膽地告訴我你包了二奶了不成?!”

 沒有聲音。——我的心一陣驚悸。我想轉身逃走,可雙腿硬得不聽使喚。——我握著酒杯的手開始發抖。

 “你說話啊!——你為什麽不回答?——你為什麽不敢回答?!——如果你沒包人,那你為什麽不敢馬上否定?你說呀?!”

 “英英,你不要亂吵好不好?——南希回來了,我不想影響她的情緒。我想讓她好好在家呆上兩天,好回美國安心考試。——不管怎麽樣,你能不能答應我,不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她,等她回美後,我們兩個坐下來再好好談談。”

 “談什麽?!談什麽?!——你是不是等女兒一走,不但要分居,索性還要離婚,連這個家也不想要了對不對?!”

 沒有回答。

 “好,你不說話是不是?——那我這就回去,當麵親自問問那個狐狸精!”她說著,帶著哭腔過來,隨即是踢踢踏踏上樓梯的腳步聲。

 我嚇得往後一躲,一陣寒風撲麵而來,我的手越發抖得厲害,杯子在幽暗的燈光下微微地顫動。

 “英英!你不要這樣!”似乎他在阻攔她。

 “你不要動我!——渾蛋!——你心疼了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躲開!不要為了心疼她才來碰我?——我嫌你髒,混蛋混蛋!”——然後,一記耳光的聲音隨即響起。

 我終於崩潰,杯子掉在地上。尖利的破碎聲劃破了夜空。

 誰!——老板娘聲音。

 我不答,轉身開門,朝著內廊中間的大樓梯跑去。

 辛露,辛露!——我聽到了傑森在身後大聲喊著我。

 我不管,拚命地朝外跑,朝煙袋斜街跑,朝前海跑,朝著我不知出路的前方跑,——我要衝出我命運的極限,衝出人海的樊籬。

 我跑出了汗,跑出了淚,我在汗水和淚水中進了地下停車場。

 我鑽進車子,趴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我把那方向盤當成了五歲後我再也沒有機會撲進去的母親的懷抱。

 ……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感到車身在微微的振動。我抬起頭,見傑森正站在我的車頭前,用腳磕打著車頭前的保險杠。——他一手插兜,一手抽煙,煙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我頓時氣衝如牛,猛然間發動了車子,打開前燈,烘著油門,企圖把他趕走。

 他繼續抽煙,沒看見一樣。

 我按動喇叭,一下又一下,它們聽話地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響徹雲霄。

 他繼續抽煙,沒聽見一樣。

 我不敢放落車閘,淚閘卻無從關住,眼淚在我的臉汩汩而下。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直到出口處穿製服的保安走過來站到了我的車前。

 傑森見他過來,一邊隔著玻璃溜著我,一邊側頭跟他說什麽。

 保安聽了後,點點頭走過來,示意我打開門下車。

 我擦了擦眼淚,搖下了車窗,勉強地對他笑了笑說,別聽車前麵的那個人胡說,這車子是我的,我有駕照。然後,我躬身去拿錢包。

 “我沒有說您偷了車,也沒說您無照駕駛。——那位先生向我報告的是,您喝了酒,卻不聽勸,執意要酒後駕車,所以他才站在車前攔您。——小姐,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您立刻坐到非司機的位置上,否則我將以前海保安人員的身份,給警察打電話,讓他們阻截你的車,把你帶到警局去。”

 ……

 半分鍾後,傑森見小保安終於按照他的指示,把我安頓到後麵的座位上,這才從車頭前過來,坐在了司機的位置上。

 他關好車門,調了調後視鏡,匆匆地瞟了我一眼,就一踩油門,車子竄了出去。

 夜色沉沉,街燈幽幽,車子在小巷裏來回穿梭著,似乎所有的拐彎抹角都是為了奔向那沒有盡頭的虛無。

 恭王府花園牆外轉角處的大槐樹旁,傑森忽然就停了車。

我開腔,說你幹嘛,半夜三更要逛花園嗎?!——今晚我不想再跟任何人到任何地方,請你趕快送我回家!

 他不講話,熄了火,從前門下了車。

 我開吵,說你自己去好了!——對不起,我家裏有老父,恕不奉陪。——我說著,起身就想跨到前排座上,自己駕車走人。

 就在這時,後車門被拉開。他坐上來,回手關了車門。

 我突然反應過來,身體立刻縮回到後座的另一端。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歐先生,行,我陪你去逛園子還不成嗎?——你得容我個空。——我說著,背後的手就開始偷偷地摸著車門,暗中尋找著門上的手動扳。

 他卻隨即按了鑰匙上遙控器的開關,車咯噔一聲被鎖死。

 然後他俯身過來,低聲問道:“辛露,我現在想知道,你除了擅長逃脫術,還會不會別的?”

 我虛弱地靠在車門旁,說這位先生,有事好好商量。

 話音未落,他的左手已經過來,一把將我攬在懷裏。

 “辛露,” ——他俯頭,深情地凝視我:“告訴我,嗅到了你和我中間那種令人緊張的危險氣息了,對不對?”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講話。

 “如果你討厭而不喜歡那種感覺,就用舌頭來拒絕我吧!”

 他說完,用灼熱的唇吻住了我。

 之後,他用燃燒著火苗的舌尖,開啟了對我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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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這女人忒累!
俺補課也夠累的。
寫得好啊。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謝謝甲妹妹,歡迎你,新朋友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韻妹終於回來了,使勁抱抱

謝謝你不輟的鼓勵,再使勁抱抱

好好休息,等著看你的新帖啊
jiatingfunv 回複 悄悄話 一口氣從頭讀到了這裏,急等後麵的部分。辛苦了!
林韻 回複 悄悄話 繼續跟讀中,還好,沒有拉下很多。

矛盾衝突四起,人物很有個性,很吸引人,真的好希望辛露苦盡甘來,她活得好辛苦。

你給辛露起名時是不是就是這個涵義呢?
林韻 回複 悄悄話 采心,我回國去了半月,剛回來,不好意思,讓你擔憂了。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七妹眼光獨到。——不過碼字時,俺多半全心投入,景色迷離中牛鬼蛇神盡現眼前,多半跟著感覺走,想不了那麽多,——好在你喜歡,采心何等寬慰,飄飄然接著性感。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青花瓷小妹來看俺。——最近功課忙嗎?快期考了吧,祝你有個好成績!

等姐姐周末寫故事慰勞你。
bambooseven 回複 悄悄話 來補課,看看辛露的命運如何了。。。雖然情節複雜激烈,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性感。。。哈哈,我喜歡這樣的愛情故事。
azureblueceleste 回複 悄悄話 applause. such an intriguing novel!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梢兒,知道你正在“戒網所”裏辦大事,為你歡慰。

謝謝過來看我,期待你的墨香大作。

祝福!
dongfangshaoer 回複 悄悄話 心心好;看見你的留言了。最近上網不變。但你的小說我篇篇都看了。很是感動。以後細細聊。

我的小說改編快結束了;到時再仔細討論了。祝你暑期愉快!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若。背景中快有晨星出來了,兩人的愛情馬上由暗轉明

也感謝若妹常在我身邊。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秋雪,謝謝你的至誠至性,——俺管坐沙發的秋雪叫閨友;俺管寫評語的秋雪叫筆友;俺管告訴俺哪裏有錯的叫摯友,——秋雪集三友於一身,采心是何等有福啊!

這樣說著說著,眼睛裏就要發大水了,俺索性就水汪汪地看著你

好夢,我的朋友
回複 悄悄話 這一節每個人的麵目都很清晰了。

隻不過突然覺得他倆的愛情在清晰的麵目下變得隱晦了。

采心周末愉快!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心心,忘了告訴你兩處筆誤:第十八段多打了“當自己。。”
倒數三十二段:人海的樊籬,的打成德了。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為辛露心痛。每個人的麵目都徹底露出來了,欣慰的是金沒讓人失望。
文字一如既往的精美迷人。場景感非常強。每個人的性格和為人刻畫得也非常鮮明。
心心好樣的,越寫越好!

“幾粒大大的冰塊漂浮在咖啡奶茶的表麵,清清亮亮地透著明,凍結了一個又一個水靈靈的前緣往事,讓水乳交融那回事這會兒落了空。”“你好好的就是美麗,你撕碎了就是武器,今天你會幸運嗎?是誰讓你做了武器卻沒了美麗?”好喜歡這兩句。

這就到壇子上去頂你。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wow,心心,辛苦了。終於等來了,先搶了沙發再看。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