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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女孩辛露(17.求助)

(2009-03-06 21:07:38) 下一個

   詠歎調進入了尾聲。薇奧列塔在大跳躍的音階中呼喚著愛情。
 

   就像她送給阿爾弗萊德的那朵潔白的茶花一樣,她的愛情隻有一季,清麗而暫短。可她已決意,要奮力高舉它,抵抗迎頭而來的死亡。——她是對的。——愛了才能死,愛著死了就是死在愛中。死在愛中的死不是死,是愛的永生。

   ——彩玲聲嘎然而止,周姐卻沒有接。機屏回歸常態,中規中距地顯示著時間和日子,而我麵對的,卻仿佛是一個不認可的劇情。——自從和男友分手後,我便患上了戀愛冷漠症,恝然於異性。北漂的兩年裏,我沒有愛情,又遠離親情,依靠的就是周姐的這份友情。

  ——那其中包括著我寫作中很多個孤獨的日子。——在寫不出東西的虛空裏,我不但抓不到人物和情節,也找不到自己,不知道我是誰,此時此刻在哪裏。——在用鼠標憤怒地把碼出的廢話拖到垃圾箱後,在狠著心刪除那些我費盡心機也駕馭不了的人物後,我常常抓起電話打給她——也不管時間有多晚,不管她正在做什麽,我都要跟她傾倒我的苦悶,讓自己冰涼的心貼在她溫暖的聲音中。

   也有一次聽上去不那麽溫暖,卻以深藏的炙熱烙入我的記憶——那就是那次我決意要放棄寫作的時候。我半夜三更地打電話給她,說我決心不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我要離開寫作,打明兒起你談文學時就離我遠點兒,臭著我,別再拿我當東西。她聽了,打了個哈欠後不緊不慢地對我說:這麽晚了,那些方塊字還在欺負你呀?真是不厚道。——幹脆就像我剛才上床前那樣,當把暴君,用剪子來給它們來個“絞刑”;或者把紙團成一團ㄦ,悶死那些不上道的東西!

   我繼續歇斯底裏,說哪有你這樣的朋友,說話的時候也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別忘了你用紙來寫歌,鬱悶時可以團可以撕可以捏可以鉸,可我是碼字,電腦會讓你那些極刑失靈。她切了一聲,說你看我被那些歌折磨的,都患暫忘症了。——我想起來了,我這兒還有一種適合於你複仇的古老方式,讓我們現在就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我氣笑了,說我這ㄦ真生氣呢,你賣什麽關子啊?她依舊煞有介事:別打岔,讓我順利抓住複仇的靈感——我是說采用千年前猶太人殺敵的一種簡單方法,用石頭砸,直到把那不上道的東西砸死——具體地說是把你的電腦砸得粉碎——說到這兒我倒想起來了,我院外馬路對個ㄦ正在開新樓盤,有建築工地。看在友情的份上,我現在就洗把臉精神精神,然後趁著半夜沒人管,幫你搬幾塊大石頭,開車運過去。

   我隨即在電話中聽到了一陣踢踢踏踏的拖鞋聲,這下我急了——不是怕她真要出去搬石頭,而是相信她真的會大半夜裏跑出來,過來陪我——就像上次我發燒那樣,都後半夜了,她回家後從奶奶那兒聽說我去過電話,說我感冒了,第二天不能去她家給奶奶過生日後,她就大半夜開著車從東城跑到西城來給我送藥。——那樣一個性情之人,性情得讓人不敢叫真ㄦ。我領教過,所以這次趕緊告饒:“周姐,太晚了,你別過來——不是擔心你,是這樣——我好象搞錯了,告錯狀了——本來是想說人腦不上道,可說著說著就成了電腦不上道——等趕明見了麵你砸我就好了,別砸我的電腦——我就這一台,砸了還真挺心疼的——你千萬別過來,千萬別過來啊……

   等她回到床上,我說周姐對不起,我現在好了,不再鬱悶得想找人發飆了,你睡吧。她這會兒才咯咯咯地笑著對我說:怎麽樣?剛才嚇到你了吧?——不過‘兩口子’吵架,就得往“死了”勸。不然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愛它。我說什麽兩口子?你是在說我和我的那台電腦啊?她說不是電腦也不是人腦,是那些藏在腦中的方塊字ㄦ——即然你愛它們,就趕快與它和好吧。

  ——電話鈴忽然響起,是周姐的號碼。真誠的回憶有種近乎祈禱般的力量。——我忘了這是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話。

 
  “周姐,我是辛露。”打開電話,我迫不及待。

  “辛露?——哦,露露,剛才是你打來的電話啊?!——我不是京京,我是京京的奶奶。”

  “奶奶?——哦,奶奶好!您不是在北京嘛,怎麽去了深圳?”我意外。

  “說得就是嘛!——上次你打電話代你爸問候我時,我還在北京。可是最近家裏出了亂子,我一個人呆在北京不放心,就背著京京,自己跟鄰居搭個伴ㄦ,來了深圳——我真是來對了,你沒看她給累的,跟個麻竿似的。如果我不來給她做口飯,恐怕她現在也躺在醫院裏了——這不,中午回來吃口飯又去了醫院,電話也忘了帶了。”她歎著氣。

 “京京去了醫院?為什麽?”我一驚。

 “哎!露露啊,我這兒正憋得慌,你這一打電話來,我還真得跟你好好說說話。——天有不測風雲啊!京京爸爸的旅遊公司,兩年前還火的不得了,可去年由於SARS的蔓延,這邊沒人來了……”奶奶開始氣短,停下來喘氣。

 “我知道周伯伯生意不順的事兒,周京走前已經告訴我了——奶奶您別急,慢慢說。”

 “露露啊,現在不是順不順的事兒了。要說吧,這禍不單行啊!本來自打京京回來幫她爸四處找朋友托關係處理了那幾十輛大客車後,事情開始好轉,可誰知到半路上又殺出了個程咬金——就是跟露露她爸合資投股的那個香港老板。他突然變了卦,說眼下研究抗SARS藥品最賺錢,不等京京的爸爸同意,就擅自從公司撤走了他所有的資金。他這一挪錢可倒好,公司運轉不下去,員工開不出支來,鬧到了市政府有關部門,還有人把京京她爸告上了法庭。這不,京京的爸爸不敢接法庭的傳票,聽到風聲後,就一走了之了。”

 “周伯伯走了?那京京為什麽上醫院?”我急切地問。

 “是京京的母親——你周嬸。京京她爸走了後她又鬧又作,把自己的病作犯了,住了院。”奶奶開始埋怨。

 “周嬸住院了?什麽病啊?”——我驚訝於“作”字,卻沒敢直問。印象中,周姐的母親雖然是周姐的繼母,但是個溫和的女人。

 “要說這人啊,還是老話說得對——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平常裏吧,家裏家外,事業生活,都是你周伯伯一個人操心。你周嬸她吃糧不管事ㄦ,隻管買買衣服打打牌,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她人嘛,雖說是京京的後媽,但因她來時京京還小,日久天長兩個人有了感情,也算處得不錯,說得過去——可誰能想到出了大事時,她整個就變了個人!——這不,前兩天你周叔叔人不見了,她就翻臉了,開始查賬。見家裏的帳戶沒多少錢了,就質問京京是不是背著她把你周叔叔的錢都搗鼓到自己那兒去了。京京耐著性子,跟她解釋說家的帳戶早在爸爸失蹤前就所剩無幾了,有一筆大錢的確是她自己經手的,但沒有搗鼓到自己那兒,而是借給公司用在了幾十輛旅遊車賣之前的維修上,跟爸爸的走沒有關係。那個女人不信,哭著鬧著編著瞎話,非說京京的爸爸掏空家裏了帳戶,逃到國外包二奶去了,你說氣人不氣人!——結果鬧著鬧著我們沒怎麽著,她自己的心髒病倒鬧犯了,倒在地上被120的救護車給拉走了。——露露你說說,她這不是作是什麽?!——我兒子是我從小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我這當媽的心裏能沒數嗎?他整日辛辛苦苦地為了這個家奮鬥,要養女人早就養了,還會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告訴大家就走了,一定是不想連累家人才躲了起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沒有回答。歎了口氣,我說,奶奶您得沉住氣,別病倒,這個家全靠您支撐了。

   奶奶說我沒事兒,啥大風大浪我沒見過,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我要健健康康地活著,等我兒子回來。

   聽我說保重而要掛斷電話,奶奶忽然就轉過彎兒來,說我光一個人在這兒吐苦水了,忘了問你,你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你爸咋樣?京京跟我說你爸的胃不大好,吃飯時常會噎得慌,上次我見他時他還咳嗽,氣色也不大好,現在的身子骨咋樣?

   我說爸爸還好,謝謝奶奶掛念著。——我打電話也沒大事兒,就是想跟京京說說話。——別讓她回打了,有時間多讓她休息,我抽空會再打給她。

   奶奶聽後,就高興地說,你爸沒事ㄦ就好,你爸沒事ㄦ就好。——先給他捎個好。上次他去我那兒時給我帶了那麽多東西,都沒能留下他吃口飯,想起來心裏真不是滋味——等下次我回北京後,一定要把他請到家裏,嚐嚐我又軟又香的北京麵點,保管他噎不著。

   我說好,奶奶做的飯,爸爸一定會有好胃口。——說到這兒,我忽然就停住,心中一陣酸楚。

  ……

  揣起了電話,我茫然地望著眼前的花台,不知所然。

  一隻螞蟻,正在幾步外的花台上,奮力地逃出一汪水窪,頑強地向著幹燥的水泥麵奔去。

  雖然在人的眼中,那汪水窪離那爿幹地不過一步之遙,可在它弱小的身驅下,它們卻成為它的滄海桑田。

  我忽然就想跟著那隻螞蟻奮力向前,我在勇氣中重新拿出電話。

  AZ,我在儲存的電話號碼中,尋找著那個我能夠開口去借錢的親戚或朋友。

  有錢沒有心。有心沒有錢。——我略過了一個又一個名字,那其中包括了我一個富有卻摳門的遠房叔叔,還有幾個慷概大方得常常到後半個月就到處蹭飯的北漂朋友。

  而那個有心又有錢的朋友,我又不能碰。——那就是後海女兒吧的阿十,那個曾經唱過我和周姐合寫的歌、為我大打出手的男歌手。聽人說他現在跟蘇三正打得火熱,他藉著她唱紅了後海,身價牛勢上升,不再是個無人賞識的窮小子。

  如果再惹他,那會不會意味著錢到之日,也就是人跟著他們攪進一灘渾水之時?

  我把電話重握在手中,盯著花台上那隻頑強爬行的螞蟻。

  ——忽然間,我插兜的另一隻手就觸到了一張小小的卡片,我的腦袋跟著電光石火般地一閃。

   是他——那個金律師。——早晨出去打飯時,病床上的爸爸抖著手,把帶著他手機號的名片遞給了我,讓我盡快落實上班的事。為了讓爸爸安心,我接了名片,認真地看了看,說等會兒抽空給他電話,然後就順手把它揣到了衣兜裏。

  ——那隻螞蟻終於踏入它的桑田,而我為了逃出沼澤,才剛剛開始蠕動。

 ——是的,剛剛開始。——今晚,為了爸爸,我必須回轉,像罪人變成聖徒一樣,回心轉意,朝著那個我曾經拒絕過的男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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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8)
評論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人生都有難過的坎!
關公麥城了。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若和秋雪,俺昨天“臥床不起”半天——被孩子的流感傳染了,現在沒事兒了。

謝謝你們的問候,心裏好溫暖。::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采心,來看看你,這周很忙嗎?沒看到辛露啊。周末愉快!
回複 悄悄話 采心,有幾天沒看見你,來問個好。希望你一切都好!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梢兒,俺會用心珍藏你的鼓勵。~)~
dongfangshaoer 回複 悄悄話 頂啊:)很喜歡這一篇!!!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忘了問林MM好了!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采心的心性太光明了,性情中人啊。非常理解你的想法。支持你!加油!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韻妹。下次給俺帶來點兒“領導”的建議好嗎?問候。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TO;若

謝謝若M的鼓勵。——那篇吧,因為去年暑假回國趕班機,再加對GAY文化本身研解不深,所以結尾收得倉促,笑見了。

TO 秋雪

多好的構思啊!——俺吧,有個毛病,總吝嗇於給女孩加上暗色調,所以隻讓辛露對著無人接聽的屏幕懷疑了周姐(“而我麵對的,卻仿佛是一個不認可的劇情”),但再往深寫她的疑心就下不去手了……

會珍藏你的意見。感謝著來個FIVE

林韻 回複 悄悄話 在這裏看到你們的探討,也好享受,趁機沾采心的光一並學習了。。。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悉采心的評論:采心,煙熏得火候怎樣了?等著你到時候給我化呢,嘻嘻!
這章一如既往的好看合理,文字也沒得說,精到流暢,批評的沒有,以下不算建議,隻是站在我的角度重新設計一下情節,你看看怎樣。如果我寫,我想把辛露的心理寫得更複雜一點。我不會這麽快讓她得知她的好朋友因為自己也身陷困境而不能幫助她,而會讓她在電話無人接聽後對友誼也產生懷疑,因為她這個時候特別軟弱,情緒和思維都很混亂,容易對所有人和事都喪失信心。我的想法不一定對,也沒有你的自然,可能和她的性格不一致,隻是想更曲折點而已。畢竟你的想法是從整體出發,而我隻是從這一個點設計,肯定是以偏蓋全。班門弄斧,讓采心見笑了。
回複 悄悄話 采心,昨天在你的院子裏閑逛,看到《這一刻,我抱著Gay.熱淚盈眶〉,寫得太好了,非常感動。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若的鼓勵。在版上剛讀完你的帖子,手下留情啊
回複 悄悄話 越寫越好了,行文流暢,語言清麗。頂!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謝謝秋雪的鼓勵。變個樣玩玩,個下次來點兒批評和建議好吧?

俺正在家畫著“煙熏妝”,下筆還不純熟,QIE得練呢

雪兒周末好。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采心,終於可以再寫中國字了。辛露進退維穀了,希望會有一個新的轉機。繼續強烈期待。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XINXIN, my computer has some problem, so I can't type in Chinese. It's really annoying. like this sentence:"愛了才能死,愛著死了就是死在愛中。死在愛中的死不是死,是愛的永生。" And the writing about the ant connected with XinLu's mind is very excellent.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