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悉采心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小說連載:女孩辛露(19.對峙)

(2009-03-21 07:11:00) 下一個

  夜漸深。京城又一個沒有星光沒有月色的夜晚。

  昏朦的天際上,神化和夢想的家園熄滅了燈光;千萬感悟沒有夜航的路,我的靈魂在原地打轉。

    真的在打轉嗎?——我不是早已人在車上,決意地等著這部有著四個零的車把我的靈魂擄走嗎?!——是的,我不再拒絕,不再掙紮,我要去那思想的番邦,嫁給一個異域的男子,一個攥著金錢攥著成功攥著爸爸生存希望的男子。——語言不同算什麽?!同床異夢算什麽?!從今夜開始,我要用我小小的身子兌換爸爸大大的笑容;我要爭分奪秒地用愛情、事業、婚姻和孩子填滿那四個零,讓爸爸在女兒一個又一個人生的圓滿中汲取與死神拔河的力量;從今夜開始,我要割舍靈魂,把它擺在祭壇上焚燒,為父親與死亡的這場廝殺熏香助戰。

   ——車上。

    金已把我安置在後排的老板椅上,讓我成為豪華行政版的實踐者。他接了個電話,剛想發動車子時,忽然發現我仍然坐在那兒沒動靜,就轉過身來再一次地指著我的周圍,耐心地重複著那些聽起來很性感的汽車家具:迷你冰櫃,豪華影音操作台,乖巧折疊辦公桌……

   之後,他一邊指著前排副駕駛椅背後的電視屏幕,一邊努努嘴對我說:還不快打開電視過過癮?——今晚上為了能讓你享受到這老板座的待遇,我特意給司機放了假,自己來開車。

    我對著金咫尺之外的眼睛,清爽地笑了笑。我說金律師,不忙。這麽好的車,以後擋不了我要來常坐。——讓我們一步一步來,我先想知道我們今天晚上的目的地。

    金聳了聳肩,莞爾,是被掃了興後仍然很海歸氣質的紳士。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他轉回身去,望了望窗外對我說:車上的人變了,目的地也會有所不同吧。——原本今晚是想帶著一個女模特到東城簋街吃個飯聊聊天的,可正要拿出電話預約時,趕上了辛小姐打進來的電話,說急著要見我,所以我就臨時決定讓那模特靠邊站,給辛小姐讓路——現在,這路怎麽走,去哪兒,也由辛小姐來做主吧。——他說完,對著後視鏡中的我,飛快地睃了一眼。

   我沒有錯過那一眼。我讓狡黠的目光等在那裏,與之相遇。然後我笑著調侃道:“我這個人吧,雖然不咋樣,可有時特幸運,具體表現是,一不小心就製造了別人的不幸。——要說自己這小身板吧,一定是比那個本來該坐在我這裏的模特矮了一大截,可誰知道冥冥之中的一通電話,就讓我擋了她的路,占了她的椅子,吃了她的飯——要說吧,我現在簡直幸福得膩味了自己。”

   金聽了果然就笑了。他在鏡中重新尋到了我的目光,讓它和它糾結在一起。好一會兒,他默默地移走它,一邊低頭發動了車子,一邊說:“辛露,沒白在北京混兩年。這笑話聽起來很有特色,北京的酸奶一樣,又冷又酸,有滋有味。——怎麽,吃醋了?別以為我提模特就是我對人家有意思——那個女孩子不過是我從前在北京讀研時一個師兄的妹妹。去年她給一家服裝公司在雜誌封麵上做了一陣子‘衣服架子’,後來因為廣告費和商家發生了糾紛,鬧成了官司。上周我到北京剛下飛機不久,我那哥們就給我打電話,然後把我接到一家挺不錯的餐廳吃飯,整來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給我接風,飯局間提起了這事兒,我也不好推托。不過,我知道朋友的錢不好賺,本來也隻想幫個忙,沒把它當回事兒,可這兩天他這妹妹老是打電話來催問,我這才不得不安排跟她見個麵,說說這案子。——其實呢,就她們那類妞兒吧,長得漂亮是漂亮,但人不靠譜兒,——說句不好聽的話,沒有男人的床當階梯,他們又怎麽能站在那T台上秀自己?可正經八百的男人,誰又稀罕他們?!

    我就勢把眼睛移開,嘴卻不閑著。我說不管是T台還是生活舞台,當今女孩子能在社會獲得一席之地,談何容易?!——要想與狼共存,就得與狼共舞。到底是舞在舞池裏還是舞在床上,那就要看她們的舞技了。——我平日裏吧,就愛聽那些靠長相混飯吃的女孩子的八卦,更愛乘人之危地借題發揮,說長道短,但不過也就是酸酸嘴罷了,其實心裏還不是偷著羨慕,而且羨慕得“抓心撓肝”的。

    金聽了,就兩手扶著方向盤哈哈大笑:“辛露啊,時世造人啊!看來,你再也不是兩年前那個沉默寡言沒話說的小丫頭了。——我剛才那‘排骨’啊、‘酸奶’啊什麽的,好像都還沒有說到點子上,看來要誇你的腦筋強壯、眼界開闊才對。——瞧你,損人都損得以身作則,多有水平!得趕快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你好好聊聊才是。——隻是這南城我不熟,從前在北邊上學時就不大來這裏,現在又盡是高樓大廈,剛才我過來時就直犯糊塗。——不如這樣吧,你住著附近,給我推薦個地方吧。

    我說當然成。——一晃我在這一片已經混了好幾天了,也算吃過了好幾家。——前邊馬路左轉彎就是一個山西麵館,右轉彎是四川擔擔麵攤和北方餛飩鋪,好吃極了。

    金聽了就轉過身來,逗小孩一般地插科打諢:“這位小姐,我這肚子雖然已餓成了癟三,但我這身上畢竟還穿著西裝革履是不是?等哪天你幫我預備好民工的髒衣服,幫我畫個灰土臉,我再陪你去小店裏吃麵點好不好?”

   我聽了,眼皮一耷拉。我說金律師,說實話,本姑娘也剛到這兒沒幾天,除了餓了時偶爾到小吃店裏打打牙祭外,沒進過大飯店,也不知道這附近有哪一家像樣的餐廳,能配得上你這套高檔的西裝。

   金聽了,忽然就壓低聲音,幽婉地對我說:“辛露,現在該你告訴我了——其實今天電話中我一聽你要我到這裏接你,就很納悶——前兩天你爸來之前我們見麵時,他還說你住在海澱那片兒,怎麽這麽快就搬到南城來了?”

    我低著頭,怵在那兒,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車裏麵忽然間就寂靜難耐。

    過了好一會,他對著我,輕輕地喚了一聲辛露。

    我抬起頭來,問什麽。

    他不說話,滿眼是熾燥的火。

    我忽然間就混蒙未開般地攪場。我瞪大雙眼指著前麵的擋風玻璃說:“金律師,車還發動著呢,小心溜車!——你要什麽?我遞給你,金律師,冰箱裏的冷飲?”——我順手去翻弄小冰箱,把“金律師”三個字叫得特別響。

   他聽了後,紋絲不動,也不回應,眼中是急劇下降的溫度,最後停在了冷靜。

   他用研判的目光逡巡著我的臉,好一陣子後,籲了口氣說:“辛露,你弄錯了冰箱蓋子的方向。——別在那瞎忙乎了,你能不能停下手,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說好,手僵在那兒。

   他見狀,就轉回身去,然後對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說:“你不用那麽緊張。——我隻想問你,你打電話說你今晚急著想見我,想談有關你和你爸的事情,請問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情還是你爸的事情?”

  “兩個都有。”——我仍低著頭,聲音很低卻很清楚:“金律師,事實上,我和我爸的事情是一枚錢幣的兩麵,背靠背一般地不可分,請你相信我。”

 “那請你告訴我,公事還是私事?——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以當事人的身份找我打官司?”他緊逼不放。

  我說不是。

   他聽後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那就請你別再一口一個‘金律師’、‘金律師’地提醒我的身分。如果實在不願意象電話中我告訴你那樣叫我‘犀明’,請直呼我的名字好了。”

   我沒講話。

   如果你不答應,就請下車吧。我是個理性充沛但感情缺乏的人,我不善於也不習慣跟女孩子玩花樣,浪費時間。——哪怕她就是模特,哪怕她長得像天仙一樣。

   我說犀明。

   他聽了微微一怔,然後低聲說:“謝謝你的誠意。”

   我說犀明,我們能不能不去餐館,哪裏都不要去,就在車裏,好好談談。

   他說那不行。他說實際上我正在想,你是不是現在就該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們去城東吃飯,如果回來晚了,就不要讓他等你了。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我聽到了自己弱小而堅定的聲音:“犀明,這個我做不到。我不能太晚回來——我是說,我爸爸他這兩天身體很差,後半夜經常咳嗽,我要照顧他。”

  “你爸爸身體不好?他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因為給他治病經濟上遇到了麻煩,才來找我?——他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問得很冷靜。

   我說犀明你猜對了,但隻是一半,剩下的一半一言難盡。其實我特別想一股腦都說出來,心裏憋得比誰都難受,隻是很久不見,怕唐突了你。——在我告訴你以前,能不能請你不再用那種職業化的口氣向我提問。

   他聽後,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忽然就轉過身來拍拍我那隻還在冰櫃上的手說:“對不起,剛才我有點兒激動。——走吧,我有了地方,帶你喝酒去,讓你酒後吐真言。”

   他說著放了閘,踩下油門說,車子竄了出去。

   我問我們去哪兒?

   他說就在附近——他說他想起了那位哥們給他接風的那家餐廳就在南城方莊,憑他的直覺,應該離這裏不遠。他說這會兒他感到透心的冷,想去那家館子喝瓶五十年的茅台,暖暖身子。

   我說方莊的方向我知道,的確離這不遠,但你得在前麵的路口打個回轉,然後一直走,繞過四線地鐵的工程口後,從不遠處的那片歐式南苑小區穿過去,轉兩個彎就——

   我還沒有說完,金忽然就打斷我:“辛露你等等,你剛才說不遠處的那片是什麽小區?”

   我說是南苑小區。

   金說不是不是,我問的是南苑前麵那兩個字,你剛才是不是說“歐氏”?

   我說是“歐式”,怎麽了?

   他一邊在路口打著回轉,一邊急切著說:“我的意思是後麵的那個字?‘式樣’的‘式’還是‘姓氏’的‘氏’?”

    我說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過是因為這幾天住在這附近,別人議論時順道聽來的,沒叫過真兒。——不過據說,因為四線地鐵就在小區旁經過,08年奧運左右也許會開線通車,所以這一片新樓盤的價格在暴漲。

   不想,金聽到這裏,一邊望著不遠處燈火閃爍的樓群,一邊嘖嘖嘖地搖頭道:“虧了,虧了!——我那天接風筵上腦袋真是不靈光!光記著‘寧要北城一張床,不要南城一棟房’的老話了,竟沒有像飯局上那幾個哥們兒一樣,跟那個叫傑森的歐老板套乎套乎,蹭一套這南苑小區的漂亮房!”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2)
評論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這女孩子不一般,靈牙利齒,思維超人,滿滿的獻身精神。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若,忙乎了一天,剛剛發上去,謝謝你來看我。

晚安,俺去睡了。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悉采心的評論:
采心,辛露有時間沒有露麵了吧?過來看看你,順祝周末愉快!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若,雖然心不相交,卻也不易分離,所以相貼相守,所以若即若離——好一個“發乎情,止乎禮”的人生境界!

剛剛去你博上拜讀新帖時,字裏行間,若妹“很enjoy這種慢慢的寫東西的感覺”撲麵而來,采心也REALLY ENJOYED你創作過程中的快樂!。


回複 悄悄話 我用若即若離搜照片,居然就搜到它。:)仿佛在說咖啡與伴侶的距離。很有趣。:)兩顆相鄰卻不相交的心。

謝采心掛念,我家人已痊愈。

不過現在不想趕著寫完了,很enjoy這種慢慢的寫東西的感覺。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葉子,謝謝你百忙之中來看俺。很久沒聽你唱歌了,啥時給俺靡靡兩聲?期待著尼

代俺抱抱小帥。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若,眼睛在你的兩杯咖啡間掃來掃去,竟感到那咖啡灑得動感十足,很有趣的ID照片

是啊,人生不過風浪裏的一條船,那陣風不過是讓你暴露了流浪的狀態——誰說的來著?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愛默生——好喜歡他的詩一般的哲言

這兩天不大見你更帖,好像很忙——還在護理那位親戚嗎?願他/她平安,也願若能安常處順,漫筆於芮。

祝好。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秋雪:這是加州每年一度的鋼琴晉級考試。不難,用點兒功都能過去。謝謝雪兒的關心和細致。

下集辛露將與歐再度相遇——雪已透析世態人情,懂俺心聲,啥也不說,眼淚嘩嘩也。

還望多多拋磚射箭,旁敲側擊,嚇唬嚇唬俺那總打瞌睡的靈感 @@

等你的斯羽禮拜一出場。



粗枝大葉 回複 悄悄話 這裏頂!周末愉快!
回複 悄悄話 看的好無奈呀!
人生好像自己根本都無法掌控,除非你心夠狠。:)
回複 悄悄話 看的好無奈呀!
人生好像自己根本都無法掌控,除非你心夠狠。:)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小寶貝的琴試怎樣?一定是順利過關!
這節一樣的精彩。語言非常詩化,交鋒起來也痛快,我猜辛露和金一定沒有更深的戲,有可能還是傑森更有可能成為辛露入幕之賓。無論如何,金這樣精明到犀利的人,太不讓人有空間了。
“是的,我不再拒絕,不再掙紮,我要去那思想的番邦,嫁給一個異域的男子,一個攥著金錢攥著成功攥著爸爸生存希望的男子。——語言不同算什麽?!同床異夢算什麽?!從今夜開始,我要用我小小的身子兌換爸爸大大的笑容;我要爭分奪秒地用愛情、事業、婚姻和孩子填滿那四個零,讓爸爸在女兒一個又一個人生的圓滿中汲取與死神拔河的力量;從今夜開始,我要割舍靈魂,把它擺在祭壇上焚燒,為父親與死亡的這場廝殺熏香助戰。”這一段簡直就是詩!為采心鼓掌!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