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采心
采心 悉
急診室的走廊裏。年長的女醫生一邊給昏睡的爸爸掛著吊瓶，一邊對我說：“輸液室裏人都滿了，等有空床再讓老爺子進去。”
我說謝謝你，給他加了這張臨時病床。
她說沒什麽，——你爸那才叫難呢。這老爺子可真夠剛強的，自己頭上血葫蘆似的，可竟然把昏迷的女兒背到了醫院。——你剛剛醒過來，大概還不知道吧，他背著你衝進大門口，把兜裏的一遝子錢往掛號窗裏一推，說了句“撞車了救救我的女兒吧”，人就栽了下去，把裏麵的護士嚇得目瞪口呆。那時候我正好來上晚班，裏一腳外一腳地趕上了，做為晚班大夫的主管，我能看著你們不管嗎？
我聽著，忍著發酸的鼻子，說醫生啊，我爸他會不會有事？
“剛剛給他打了止痛劑，他自然會昏睡一段時間。從剛才各項體征的檢查結果來看，除了頭上幾處撞傷，他的情況還算穩定。——不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剛剛聽診時，發現他的肺部和氣管都有問題，詳細情況要等拍片出來的結果再看。——對了，辛露，你現在感覺怎樣？別忘了你還是個傷員，應該回到觀察室那邊的病床上，多多休息才對。”
我活動著脖子，摸了摸額頭上的那塊紗布，說我沒事了，除了傷口有點兒疼之外，頭昏和耳鳴的症狀基本消失。——我想在這兒陪我爸，你把我的那張臨時床給別人用吧。
“等一下重新檢查一遍再說吧。——有沒有事ㄦ要看體征結果，你我說了都不算。”醫生一邊把白膠膏往爸爸胳膊上的針頭處貼著，一般笑著對我說：“不過到底還是年輕啊，兩小時前被震昏了，兩小時後就支支巴巴地站起來了，跟你爸的情況正相反，——對了，是你開的車吧？”
我點點頭。
“下次開車要小心，——記住，不要以你們年輕人的體質為冒險資本，還要考慮到我們這些不禁撞的老骨頭。”她開著玩笑。
我不講話，隻是點頭。
她收起手頭的器具，要走，我忽然想起什麽，叫住她：“李醫生，我當時暈過去了，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麽。——我爸他到這裏後，有沒有提起車禍發生時，有一輛黑色的轎子橫插進來？”
“黑車？應該沒有吧。——記得在處理他頭上的傷口時，他中間有醒來過，然後用眼睛四處尋找著，看樣子很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後來聽到我告訴他說，老爺子，你女ㄦ在隔壁的房間裏縫針呢，情況穩定，你別擔心了，他這才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再後來打了藥，他就睡了過去。過程就是這樣，沒聽他說起什麽。”
她話音剛落，走廊上就傳來了一陣近似哀嚎的呻吟聲：“李醫生，李醫生啊，你快過來呀，剛才那個藥不好使啊，我疼啊，疼啊！還是像上次那樣，給我打支嗎啡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順聲望去，見走廊端口病床上的一個白胡子老人，正伸手朝這邊喊叫著。
李醫生急匆匆地走了過去，到了老人的病床前說：“老爺子，剛才是要給你打針來著，可你家的五個孩子都不同意，怕你上了癮，以後不打就受不了，——不是我們醫生的問題。”
“什麽？！怕我上癮？ 的胡說！他們是怕花錢，他們不願意為我這治不好的肝癌再多花一分錢，這群不孝的東西，真是狼心狗肺啊！想當年我到北京，是靠著掃大街揀破爛把他們五個養大的，可他們今天卻喪盡天良！早知道今天，我當初要他們這群狼崽子幹嘛？——李醫生我疼啊，您行行好，快給我打一針吧……”他央求著，罵著，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兩個男護士從對麵趕來，把老人推往中廳另一側的隔離室。李醫生跟著走著，後麵尾隨著五個成年人的身影。——我猜想，他們應該就是他剛才破口大罵的、他的那些“喪盡天良”的“狼崽子”吧。
……
夜色更深。隨著吊瓶裏的液體一滴滴的下落，爸爸那灰寂的臉上，漸漸地出現了血色。
我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輕地握起爸爸的手，然後俯下身去，想趴在床邊眯一會ㄦ。
身上忽然感到振動。我抬起身，掏出了剛才從病床上溜下來時、順手揣在身上條格病號服兜裏的手機，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打開，小聲地問著哪位。
“你叫辛露嗎？”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洪亮有力。
我說我是。
“我是南城小區交警分隊的薑隊長，現在正在警局值班。剛剛按照一輛肇事車的車牌子找到了你的電話。請問你是不是白色捷達京2NX6號的車主？”
這個電話似乎在我預料之中。我一邊說是，一邊起身朝著門廳處走去。在自動售貨機立著的無人角落裏，我停下。
之後，我一連回答了幾個是，然後我告訴交警，我和我父親現在都在急診室裏，要等出院後才能去警局，配合你們製作筆錄，取回車子。
“好吧，不過筆錄還是盡早做為好，免得時間久了，對事故現場記憶淡忘。——如果你們因傷來不了，我可以派人過去做筆錄。”
我說那樣也好。
“那我會馬上讓剛才出現場的那個警員給你打電話。他姓洪，會跟你約定過去筆錄的具體時間。謝謝你的配合。”他說完，掛了電話。
我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下，把電話從振動檔調回到低量的鈴聲。我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沒見動靜，剛想起身回到爸爸那裏，電話響起。
屏幕上是傑森的號碼。我猶豫著，沒有接。
鈴聲停止。過了一會兒，傑森又打來，我把電話揣進了兜，靜靜地等待著鈴聲的停止。
然後，電話再次響起，我拿出來查看，這次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打開手機，說你好。
電話裏傳來了城市嘈雜的背景，卻沒有人說話，
我說“喂，請講話，是洪先生嗎？”
忽然就有了一個陰沉而堅定的聲音：“辛小姐，是我，傑森。——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俺也欣賞那紮小辮兒得情節，，
為你祈望！
喜歡采心的文字，讀時有在讀劇本的感覺，象電視劇，情景一下就展現在眼前了。。。
上個周末帶帶孩子去參加JUNIOR FESTIVAL, 沒空掛網，遲回了你的字，請罪。
你的斯斯讓按挺惦記的
“即便是人生的角色可以互換，情節可以重演，在那些誇張的感情和膨脹的意願麵前，我想我仍然會選擇做一個旁觀者，用紮辮子照鏡子的小動作，來超越我的真不幸——因為正是那些平凡而真實的細節，讓我在生命困境的局限中，得以完整。”欣賞這種從容的旁觀態度。辛露是個內心極堅強的人呢。不知能否抵禦穩定生活的誘惑---金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