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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簡單

(2009-11-16 20:45:42) 下一個
這兩天,好像不約而同地,和同事朋友不斷談到簡單純良生活的美麗之處,很多次非常感慨,決定在忘記之前寫下來。

前兩天,一位比我年長的同事談到他和父親最後相處的時光。他說戎馬一生的父親一直是嚴厲的、堅韌的,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卻特別地溫情。那些日子,他每天去醫院陪護父親,喜愛甜食的父親心心想念麵包房的點心,他就飛車去買來,父親眯著眼睛,滿足地嗅著那甜甜的香味,但已經吃不下去了……他就忍著心痛大口吃著,並笑著告訴父親:“真香!”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但我還是濕了眼睛。我們兩人並肩站在窗前,望著中午豔陽下的遠山,努力地忍著眼淚……他說:“這個記憶是美好的,但我還是想把它徹底抹去。”


我完全理解。我告訴他一個我的故事。每年萬聖節,看到那種藥片一樣彩色的糖(就是十幾個小片片包成長長一條的那種),我的心裏就酸酸的。

有一年暑假回國,陪兒子在他屋裏玩,眼尖的小兒看到床邊夾縫裏一顆藥片糖,就鑽進去撿了出來,高興地說:“看,藥片糖!”我說:“不要吃了,準是我上次冬天回來時買的。”兒子說:“要吃。是媽媽買的!”我至今記得兒子當時天真的表情,也記得自己如何強忍著眼淚……

我告訴同事,我們家裏當年(包括至今)都是從家庭、從孩子的考量來安排的。雖然分離是無法避免也無法彌補的,但孩子成長得很好,也得到了我們期待的雙重文化背景,但我還是希望抹去這樣的記憶,更希望根本沒有這樣的記憶。


我又想起今年五月回國,和小歸海的媽媽一同過母親節的事。小歸海是兒子現在大學的同學,他小時候隨來美國做“老留”的父母在這裏渡過幾年,父母海歸後,他也回北京讀中學,然後自己又來美國做“小留”。小歸海的父母說感謝我對孩子的照應,一定要堅持請我吃飯,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母親節那天,兩個母親、兩個孩子一同去吃飯,熱熱鬧鬧好不開心。

歸海的媽媽和我一見如故。聊起各自的生活,她說非常想念美國,當年在這裏沒有呆夠,但老公堅持要海歸幹事業。她思前想後好幾個星期,最後決定還是全家一起回去 - 雖然她先生和很多朋友都說她應該在美國留守,帶著孩子讀完中學。

我說:“你的選擇是很正確的。一家人在一起,穩定、溫暖,比什麽都好。”她說:“可是我挺羨慕你們在美國闖蕩的,多好的經曆啊!我當時覺得剛剛走上軌道,剛剛找到感覺,就回去了,唉。” 我告訴她:千萬別這麽想。

其實,我很羨慕她簡單的生活 - 和先生是大學同學,然後先生出國留學,她隨後帶著孩子過來;先生回去,她也相跟著。現在老公忙事業,她回到出國前的大學教書,生活悠閑,人也滋潤得很,看起來年輕而活潑。

可是,交流了半天,她還是說:“經曆很重要。你看你們小帥,經曆多,比我們歸海成熟多了!”我希望她是和我說客氣話,如果她真這麽想,我就真是哭笑不得了。


我又想到今天,一個同事從法國渡假回來,過來聊天。她住在女友家裏,女友的房東是個一對可愛的老人,老兩口家裏是世交,兩人從小一起玩大,真正的青梅竹馬。同事說老兩口家裏滿坑滿穀的老家具、老照片、小擺設,每個背後都是故事。同事這次沒有去趕什麽景點,卻花了好多時間在附近轉轉,和老人家喝茶,溫暖地“都要化掉了” 。

同事說這家的小兒子還是單身,但這次他在外地沒有見到。她說明年五月要再次造訪,看看“有沒有機會嫁過去”。她當然是開玩笑啦。年近四十的同事,以前也是野鶴閑雲一般的瀟灑 - 不僅沒有恨嫁之心,連固定的關係都不期待,為的是那份自由;但今天,她卻羨慕起了簡單的平安。

當然,她又說道:“那樣甜蜜的簡單當然好啊,怕隻怕沒有得到甜蜜,卻陷入了簡單。這個……比較可怕。” 我笑了:“那你明年五月到底還去不去了?”


和遠方的朋友聊天時,我順便把“甜蜜的簡單”告訴他,他不以為然說:“我生活在我的journey中” 。我說,“我以前也是這麽認為的,而且,I love it. 但是,會不會在滄桑之後,沒有什麽可以平衡自己的疲憊了,隻能說:我有我的經曆。”

他沉吟了一會兒,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話。

我說:“我希望等我老了,就永遠失去過去的記憶,隻記得:昨天晴天,我在陽台上種了一盆花;今天下午老瑪麗要來喝茶,讓我來鋪上那藍色的桌布……這樣的生活,多好!”

那個習慣了我胡言亂語的人倒是不見怪,笑笑地說:“我來幫你按那個reset button吧?”

生活,能不能reset?

(Nov. 16,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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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6)
評論
安娜晴天 回複 悄悄話 你的這篇文章觸動了我內心的深處...
longhair 回複 悄悄話 默默, 每次看到你這樣的文字, 我都有種隱隱的心疼. 我知道JJ是在ENJOY自己JOURNEY的每一天, 不過, 如果這中間沒了那份若有若無的矛盾和不甘心, 就更好了.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每個人的生活裏都有遺憾。年輕的時候我總覺得有的是時間,所以並不太知道自己真得想要什麽,也不是太在乎。但是,等閱曆漸漸加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麽的時候,有些東西已經錯過了。理解你這些感觸!

瀟灑一點地說,以前沒活過,下輩子我們就有經驗了。
thinkagain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陳默的評論:

>隻有在經曆了很多生活的起伏之後,才會體會到那些細小的、簡單的、甜美的瞬間和心情。否則,很容易流於平淡和厭倦。

Your chinese writing is very vivid and touching.
萬水千山也有情 回複 悄悄話 默默姐,我沒事的~~~
謝謝你的好文章,你的文字總是輕輕地觸動我的內心~~~~~~
陳默 回複 悄悄話 月亮媽媽:謝謝你!生活中很多很小的事情,卻常常牽動我們的心。我常常在讀妹妹以及其他朋友們的文章時也有這樣的感受。

thinkagain:謝謝你一貫的鼓勵。你說得有道理,隻有在經曆了很多生活的起伏之後,才會體會到那些細小的、簡單的、甜美的瞬間和心情。否則,很容易流於平淡和厭倦。
thinkagain 回複 悄悄話 >經曆很重要。你看你們小帥,經曆多,比我們歸海成熟多了!

I like your articles about life. I hope you keep writing when you get time.

It is indeed harder to feel 甜蜜 without experiencing some 痛. We are just human. Simple life can easily become boring if there is no up and down.

If I take kids to Disney every weekend, they feel boring.

We feel happier after passing each challenge.

兩個月亮 回複 悄悄話 默默姐好!
又被默默姐的文字感動得眼睛潮乎乎的。。。

把“甜蜜”讀到簡單的人,我想是不分時間地點都可以找到幸福的∶)

陳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maria99的評論:
Exactly ! :))
maria99 回複 悄悄話 我們中國人說:這山看著那山高.
美國人說: "The grass is always greener on the other side"..
陳默 回複 悄悄話 reader001:歡迎新朋友!不要潛水啊,上來一起交流吧。
對啊,最好把負麵的都去掉。~~~

octmonkey:不會關門的,所以是休耕啊,希望來年長勢良好。
好啊,明年春天爭取一起去享受美食。

有情妹妹:對不起,我昨天寫的時候就知道,可能要勾起一些有類似的朋友心裏的痛。讓妹妹傷心了,抱抱。

我其實也很擔心的,不論怎樣,父母的愛不可能永遠都在那裏的,很多事情都不敢去想......

“生活,不能reset。心情也許可以”-說得太好了。

菊花妹妹:謝謝你-as always!是啊,在真愛中相互扶持,應該是人生中比較重要的一環吧。
悠然采菊 回複 悄悄話 "不會在滄桑之後,沒有什麽可以平衡自己的疲憊了,隻能說-我有我的經曆" 這樣的文字真讓人感傷,默默,你有個好兒子,你的人生已經是充實精彩的,如果真的感覺有些疲憊,找尋真愛,那是唯一能讓人生refresh的
萬水千山也有情 回複 悄悄話 默默姐,再說一句,能來幫你按那個reset button的人,彼此也是一種緣分。
生活,不能reset。心情也許可以。
萬水千山也有情 回複 悄悄話 這一篇讀來心裏有些澀澀的酸楚~~~有些記憶,不管我們怎樣想把它抹掉,忘掉,忽略掉,reset掉,偏偏它是我們心裏的隱痛。看到默默姐寫的幾個細節和例子,尤其是同事父親那一段,眼淚忍不住下來了。
事實上,每年年底的聖誕和春節,因為父親的緣故,它們都是我永遠的痛。

默默姐,不要休耕啊,有空多寫點,沒空少寫點 (ZT) 。
octmonkey 回複 悄悄話 默默,不要休耕啊,有空多寫點,沒空少寫點。

順便告訴你,CIA的飯沒吃成,它的法國餐館和意大利餐館周末不開,隻有美國餐館周末才開。準備明年春天請一天假去,到時看你有沒有空來飯聚。
reader001 回複 悄悄話 沙發一次。一直在你這潛水。
簡單而陳實的日子,一定是好的,也許有無味的時候。人在旅途的豐富和灑脫,也不錯,也許有疲憊的時候。
最好能把負麵的都reset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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