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陸搭火車（一）

在大陸搭火車（一）
Posted on 2006-12-08 11:06 郝譽翔 閱讀(934) 迴響(9)

現在大陸的火車，雖然仍有階級的區分，但似乎不像過去那樣的嚴格了，乘客們可以自由的走來走去，硬臥、或是硬座的人跑到軟臥車廂的走廊上，探頭探腦的，上廁所，抽煙，看風景，閒逛，而軟臥再過去的一節車廂，便是餐車，那裡更是許多買不到座位的人的天堂。一走進餐車，就看到一大堆人東倒西歪的，甚至大方的抽煙，噴雲吐霧起來，很讓人倒胃口。在許多國家的火車上，餐車往往是最優雅、最華麗的車廂，但在中國卻恰好相反，餐車簡直是變成了一個臨時收容所，東西難吃，髒亂不堪，空氣品質又最差。

 火車的廣播是強迫大家收聽的，平時放音樂，還算悅耳，不過用餐時間一到，就換了一個女聲。她先是以略帶嚴厲的口吻，為大家上了一堂食品營養課，專講的是：泡麵如何的不健康，防腐劑過多，油炸，人吃多了就會營養不良，早死早衰之類的危言聳聽的話；接下來，她的話音一轉，變得甜美而溫柔起來，她開始介紹餐車備有的豐富菜色，精心調製，營養又美味，有：西紅柿炒蛋、紅燒黃魚、包子、饅頭、米飯……，歡迎大家前往餐車享用雲雲。我正在納悶，如果要推銷餐車的菜色，又何必非說泡麵的壞話不可呢？起身一看，卻發覺同車廂的人早就不發一語的，各自拿出了行囊中的泡麵，澆上熱開水，好整以暇的，大嚼了起來。

 我把火車從頭到尾走一次，從軟臥、硬臥到硬座，泡麵的香氣四溢，幾乎人手一碗，埋著頭，發出吸哩呼嚕的聲響。我不禁讚嘆，泡麵真是一個偉大的發明啊，原本階級分明的火車，在此刻，居然又獲得了統一——被泡麵給統一了。吃泡麵，真是中國火車的一大奇觀。不過，有趣的是，中國人向來就是這樣：任憑他官方如何苦口婆心、好說歹說，但我就是打從心眼裡的抵死不從，但卻也不會明著去反抗，就裝作沒聽到，反正官方也不動怒，照說他的不誤。因此就在廣播「吃泡麵會早死」的恐嚇聲中，大家卻還是吃得津津有味，搖頭晃腦的，完全不受到威脅。

 火車廣播在晚上九點以後，就會停止，停止前，又是一段充滿了溫馨與關懷的睡前祝福。於是陸陸續續的，便有乘客來到公用的盥洗室，這裡同樣是開放的空間，人來人往的，排隊等著刷牙、洗臉。大陸人習慣帶著一條小小的毛巾，非常薄，用力的來回抹著臉，一遍又一遍，把臉抹得紅通通的，像擦了胭脂似的。有的人咕嚕嚕仰天漱口，有的人非常仔細的在刷洗自己的舌苔，有的人拿把小剪子，慢慢地修理自己的鼻毛，也不管排在後麵的人是如何焦躁不耐。經過了一番清洗的儀式之後，車廂才漸漸熄燈了，陷入黑暗中。

 第二天一早，大家又會在甜美的廣播聲中起床。這一回，她照樣先是用略帶嚴厲的口吻，再上一堂食品營養課，說明：早餐對於人體如何的重要，非吃不可，根據統計，不吃就會早衰早死之類的，然後，又得到了同樣的結論，餐車備有豐富的早餐，中西合併，各種口味，有豆漿、咖啡、牛奶、三明治、煎蛋……歡迎大家前往餐車享用雲雲。不過，大家卻依舊紋風不動，各自拿出了預備好的乾糧、麵包，泡茶或是牛奶，默默的吃著，又開始了火車上一天的生活。

 其實，搭火車最讓我害怕的一件事，不是吃飯、睡覺之類，而是上廁所。不知道為什麼，大陸人很喜歡盤據廁所，一進去，就躲在裡麵抽煙，冥想，發呆，不輕易出來，卻可把外麵的人急壞了。更令人討厭的是，每當火車靠站停止時，乘務員就會把廁所上鎖，禁止使用。我曾經在半夜中起床，想上廁所，卻又恰好碰到火車靠站，結果足足等了快半個小時，好不容易開車了，又等待許久，乘務員才姍姍前來，睡眼惺忪擺出一張臭臉，把廁所門打開。

 在等待的期間，我獨自站在幽暗的車廂門口，半睜著眼睛，腦袋昏沉沉的，望向窗外的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之中。到底什麼時候火車才會開動呢？而這裡又是哪一個車站？我又是在哪兒呢？火車因為停止了，四周顯得格外的寂靜，所有的人都熟睡過去了，月台上看不見一個人影。我抱緊雙臂，忽然覺得有點兒恐怖，這輛火車，簡直就像是一輛死亡列車似的，失去了任何生命的氣息，一股涼氣徐徐的從我的腳底板直竄上來。

 火車為什麼還不開呢？四周仍是靜悄悄的，宛如一場荒蕪的夢境。被凝固在一個不知名所在的夢境。

引用：http://blog.chinatimes.com/haoyh1021/archive/2006/12/08/13473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