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仙胡同70號（47）

看著爺爺列的菜單兒,大成有些不樂意:'爺爺,平時咱家吃的就少油寡鹽兒的,怎麽這次請客也不見點兒葷腥兒呀?'
妞兒也咧嘴:'就是,讓人家覺著咱多小氣似的.'
爺爺想了想,鬆了口:'也成,那就準備點兒肉吧...'
大成一蹦多高:'交我了,紅燒肉...'
'不成.'爺爺一聲斷喝把大成壓了下去:'隻能是牛羊肉,咱請的是清真貴教的朋友.'
'清真?誰呀?'大成看了看妞兒:'林子是回族?我怎麽不知道?'
'他才不是回民呢...你確定雙兒不是?'
爺爺神秘地笑了笑:'你們說的那都是陪客,我說的清真貴教的人才是正主兒...'
'誰呀,您說的這是?'
爺爺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如果弄好了,不光那個什麽天王,算帶上雙兒,這次也一塊兒就解決了.'
'那要弄不好呢?'妞兒嘴快,大成沒心沒肺,所以這句話倆人幾乎是同時出口.
爺爺沒說話,歎了口氣就出去了.留下蹲在牆角兒的一腦門兒官司的黃兒...

'哥,人都快來啦,你這兒行不行呀?'難怪妞兒著急,眼看著請客的人都快到了,大成還自個兒跟廚房裏磨磯呢.
說完話妞一抬頭才發現,感情這廚房裏不光大成一人兒,還有個小胖子呢.
'嘿,我正缺個小工兒呢.你哥忒笨,你來的正好,趕緊剝蒜...'
妞兒看著忙得滿頭大汗的木子楓,衝口而出:'你哪兒來的呀?'
木子楓一樂,露出一口芝麻粒兒小黃板兒牙:'我聽說你們要請客,可缺個清真廚子,這不我不請自來.'
'成嗎你?'妞兒心說:你這樣兒的吃是沒問題,做可就沒準兒了.
'嘿,怎麽說話呐?牟們家四代開的是清真館子,就因為我現在不幹了,牟們老爺子差點兒沒掐死我...'
一句話把妞兒也逗樂了.
大成忙不迭地問妞兒:'你那邊兒準備得怎麽樣啦?'
'我那兒都是省事兒的:皮蛋豆腐,五香豆腐幹兒,素什錦,油浸豆兒,蔥薑草魚,炸花生米,過油麵筋,還切了盤兒醬牛肉...反正就等你了.你們這兒忙活什麽呢?'
木子楓一咧嘴:'擎好兒吧妹子,哥給你來手兒絕的.'
'切,誰哥呀你.'
木子楓也不抬杠,一邊兒忙活一邊兒自言自語著:
羊後腿肉整塊兒下鍋,加涼水沒過肉,加蔥薑花椒大料,千萬不能這時候放鹽,不然它肉不愛爛...
水開啦?妹子,你往外撇那沫子...對,然後開小火煨著,過一小時放醬油和鹽...
現在咱忙活這綠豆,哥給你弄個失傳的絕活,你現在就是有錢都沒地兒買去,是不是吹牛你找個老資格的回民問問就知道了,這叫'豆茬兒糕'...
先把這碗綠豆擱鍋裏煮三分鍾,然後去皮兒,這是個細致活兒,還得你來...
那什麽,大成兄弟,燙麵你會和吧?得,交你了,80度水和麵,軟硬適度就成,我炒這黑白芝麻,然後還得準備山楂條兒和葡萄幹兒,這都是技術活兒...
得,麵和好了是吧?嗯,湊合吧,我要和成這樣兒就沒臉活著了...
那什麽,照我這樣把芝麻,山楂條兒和葡萄幹兒都包的麵裏,個兒比那元宵大點兒就行,然後妹子,把你那些去了皮兒的綠豆墊的蒸鍋屜布上,然後把這些包好的豆茬兒糕碼好嘍,蒸個兩三分鍾...
時間到啦?成,掀開蓋兒我瞅瞅,嗯,不離兒,趁熱兒那麵粘乎,把豆茬兒糕打個滾兒,綠豆就全粘上了,碼盤,再把剩的芝麻山楂糕和葡萄幹兒撒上就齊了...
喲,這羊肉有倆鍾頭了吧?中間兒是不是加過一回醬油和鹽了?嘿,要不怎麽說還得是妹子呢,心就是細,不然今兒就栽了.得,出鍋...
等肉陰涼,頂刀兒切薄片兒,再把盤裏碼上生菜,上蒸鍋熱透,時間別長嘍,蒸透就成,得保持生菜顏色...
來來來,炒鍋放水,放入蔥薑蒜末,什麽,用油熗鍋兒?嘿嘿,妹子,哥炒菜不用油.學著吧你.
醋糖鹽料酒醬油味精,勾芡,澆汁,齊活...
合著忙了半天你還不知道咱忙什麽呐?記住嘍,這叫扒羊肉條兒...

當大成和妞兒端著扒羊肉條和豆茬兒糕進到正屋的時候,人已經到齊了:爺爺居中而坐,旁邊依此是佘老太太,魏老爺子,林毅和雙兒在下手坐陪.而爺爺旁邊的椅子卻空著...
爺爺看了一眼跟在大成身後的木子楓,眼裏透露出疑問.大成忙說:'這是我請的清真師傅.'
木子楓還是一臉的和善:'燕爺見笑.'
爺爺皺了皺眉,說心裏話,他不喜歡這個圓滑的小胖子,覺得這人太不實在.可人家來了,難不成還給轟出去?
木子楓對老人的心思當然是門兒清(圈兒裏混了這麽多年,這點兒滋味兒還能咋末不出來?),他拉了張凳子自己坐在桌邊兒(木子楓對自己臉皮的厚度向來有信心),把手裏的兩瓶兒二鍋頭放在桌兒上:'老爺子,我頭回來,沒什麽孝敬您的,本來想弄兩瓶好酒,可後來覺著還是這二雷子夠勁兒,您別嫌就成...'
話說到這份兒上,爺爺還能說什麽呢?
到是魏老爺子問了句:'那個什麽天王還好吧?'
'喲,讓你惦記...燕爺托了個朋友正照應著呢.'
大成四處一尋摸,看見了牆角兒委屈著的黃兒,立馬想到,木子說的'朋友'估計就是那小灰耗子了...
爺爺擺了擺手:木子,你在這兒也成,不過一會兒要是看見什麽事兒,可別嚇著...'
'看您老說的,我跟道兒上混了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麽沒見過呀...'說著抄起一雙筷子:'沒愣著啦,涼了就不好吃了,咱得著吧...'
'慢著!'爺爺一瞪眼:'沒見我這正主兒還沒到呢麽?'
木子楓看了一眼爺爺身邊兒的空位子,剛要說話,卻被旁邊兒雙兒頭上的藍發卡晃了一下兒,就聽魏老爺子低低聲音吐出倆字兒:'來了...'
佘老太太卻眉毛一揚:'不對...'隨即麵露喜色:'是老大...'
爺爺臉色一沉,不禁自言自語:'怎麽是它?'

本是個月朗星稀的好天兒,老人們遛彎兒納涼,小孩子們追逐打鬧,整條胡同依舊熱鬧,沒有人注意70號有什麽不同,人們似乎已經忽視了它的存在.
此時的70號院子就象罩在一個大蓋子裏一樣,伸手不見五指,從屋裏透出的燈光照在當院兒,憑空生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在地上左右搖擺著,慢慢升起,飄忽著,形成一團模糊的煙霧...
一陣陰風吹過,煙消舞散,不消片刻,又重新聚集起來,隻是這次,煙霧已經進到正屋裏...
屋裏的燈光頓時昏暗下來,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陰冷從心底竄上來,擴散到四肢,再彌散到整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