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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村 (3)

(2009-02-08 19:39:39) 下一個

 

醒來的時候,王建口渴得厲害,他掙紮著起來,才發現自己和衣在炕上睡了一晚上。屋子裏很靜。陽光透過窗戶直接曬進來,耀眼光亮。灶火已經熄了。屋子裏又恢複了幹冷幹冷。劉鳳霞? 他叫了兩聲,西頭的屋子裏沒有人答應。王建吃不準她在不在。 也許村裏的人都起的早,也許她還睡得熟呢。也不知道最後餃子吃了沒有。王建不想再誤掉班車了,喊了一聲我走啦,從身邊的背包裏數了三十塊錢,遲疑了一下,想到女孩子一個人,還是大過年,就又多數了十塊。王建把錢放到桌子上就拉開了門。

沒有了夜色的遮掩,院子看起來比較破敗。院牆歪歪扭扭很久沒有人整理,瓦房的門窗掉漆斑駁。屋簷也有些歪斜。村裏的生活水平還是不高啊。王建想,那屋子也太冷了點,昨天無意中碰到小姑娘的手,冰涼冰涼的。

一路出奇順利。連昨晚的山路都好像很短,王建如願坐上了頭輛班車,在到途經一個縣城時下車買了點吃的。快到中午十一點的時候。 王建到達了醫院。醫院裏一點也不因為春節而減少人量。值班的大夫是王建的領導,這也是他想早點來上班的原因。他看到王建很高興,終於有個能頂替一下的人了。

王建二話不說就開始工作。一下午很快就過去了。快下班的時候,領導走進來誇了王建幾句。王建心裏挺高興。路上好走麽?領導問。奧,還行。就是昨天晚上汽車出毛病,我在路上的一個村子借宿了一晚上。好,好,啥村子? 領導邊換下白大褂邊隨口問,嗯。王建想了一會才回答,餃子村。

餃子村?

領導停住了,非常詫異的盯著他,開玩笑吧你?

。。。沒有啊。王建又仔細想了一下,想起那位鄰居說的來到餃子村當然吃餃子的話。沒錯啊。

“........沒有人能在餃子村過夜的。”

“什麽意思?我就是從那裏出來的啊”

領導啞了一會,才悶聲說,“小王,你可能不知道,咱這裏有個說法,餃子村隻有在大年初一到初五才有。進到餃子村的人,都沒有活著出來的。”

“??? 沒有活著出來的? 王建想,這是啥說法? 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個說法? ”

“小王啊,這可不是我瞎說,你問問這裏的當地人,他們都知道這個說法。 初五之前,如果你進入餃子村,餃子村的人會讓你包餃子,包好一箕匾餃子,你就死定了。這裏的當地人初五之前,都不肯輕易出門的。昨天是初五吧。你看看你,肯定記錯了。咱這裏沒有叫餃子村的。估計跑到什麽別的村裏了。把我嚇這一跳。哈哈哈。”

領導穿好了他的外衣,回頭和王建說,小王啊,下班了,別亂想啦。好好到宿舍睡一覺吧,我看你昨天肯定沒有睡好。明天見!

嗯。王建點點頭,覺得自己是需要好好睡一覺了。他邊脫白大褂邊想餃子村,想起那個姑娘,劉鳳霞。嗯,很熟悉的名字。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忽然,王建腦子裏一靈光, 三兩步走到辦公室的檔案櫃。拉開櫃子,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麽,但是王建覺得有種強烈的感覺推著他,他一頁一頁的翻看病人檔案。在“劉”打頭的那一格裏,他一眼看到了一個名字:

"劉鳳霞"

王建手心裏有點出汗了。他慢慢抽出了那張檔案,一打開就看到了一個大大的紅章壓在右上角。死亡。

檔案上很簡單的寫著,劉鳳霞; 女;年齡:不祥; 地址:不祥; 死亡原因:車禍,左顱腦嚴重受損。腦出血,引起腦水腫、顱內壓增高及組織移位, 導致腦幹繼發出血、壞死,最終導致死亡;主治醫生:王建。

王建死死的盯著這份檔案,盯著劉鳳霞三個名字,腦子裏慢慢出現了昨晚上那個女孩子的樣子。她那燈光底下看不太清楚的臉,遮著左邊大半邊臉的頭發,愈來愈清晰起來。

三個月前的一天。王建忽然聽到醫院裏有人大聲喧嚷,一位護士跑來說外麵有個人送進來一個昏迷的姑娘。這個姑娘很顯然被車撞了,但是肇事的車跑了,路人互相推讓半天之後,一個小夥子用平板車拉著著姑娘來到了醫院。那時候劉鳳霞已經處於深度昏迷,王建看到病人的頭一眼就知道她不行了。能當場不死隻因為她年輕,還有一口氣在。因為沒有家屬在身邊,王建費了一番口舌才把這個女孩子接收下來。 他可憐這個姑娘沒有爹媽在身邊守著最後的時光。女孩子在醫院裏躺了一天。最後一刻,她的意識似乎清醒過來,王建當時正好巡視到她那裏。問她叫什麽名字,她說叫劉鳳霞,王建著急的問她住哪裏,想趕緊叫她的父母來,女孩子就又陷入昏迷中,再沒有醒來。第二天一早,女孩子心跳就停止了。王建當時守在她身邊。一直握著她的手。在推走她之前,他看著那女孩子一身血跡的衣服,跑出去買了一件粉紅色的上衣,給女孩子穿上。

王建最喜歡女孩子穿粉色,他老是想,如果他有個妹妹,他會給她買粉色的衣服,看著喜慶還嬌嫩。

初七晚上,王建的媽媽正在家裏一個人看新聞聯播。門鈴響了。她打開門一看。兒子笑咪咪的站在那裏。媽,我來看看抽油煙機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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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很快來了。王建最近很少抱怨什麽。醫院裏每天還是那麽忙亂,各式各樣的病人來來去去。 偶爾停下來,王建會盯著醫院外麵的兩顆核桃樹出神。那個遙遠的同樣有兩顆核桃樹的院子, 那個永遠也擺不滿餃子的箕匾, 伴隨著小姑娘安靜鎮定的身影,和著一屋子的水氣,成了王建心裏最溫暖的一個餃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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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0)
評論
海上的霧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看,結尾出人意料,
飛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foreververonica的評論:
謝謝小V來看故事,我心中一碗幹米飯,全倒出來了。等著再煮:)
foreververonica 回複 悄悄話 沒想到是這麽一個故事,有靈氣的人才寫得出鬼故事。你是胸中有丘壑,筆底生萬象。
原來這麽多同學都拜讀過了,俺真是後知後覺。
b_jing 回複 悄悄話 驚豔。隱約覺的是鬼故事。最後點睛的是他心裏的最溫暖感受。
飛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青草青青的評論:

謝謝青青喜歡。單純的人,單純的故事,希望我們都有一個寧靜的心的角落,在那裏你知道你有能力保護一個人,而那個人也默默地保護了你。
飛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adacat的評論:
嘻嘻,原來你喜歡這調調 :)
青草青青 回複 悄悄話 嗬嗬, 原來飛渡躲在這裏寫故事呀, 寫得真好! 一口氣把看完這個故事, 竟然眼睛都濕了。 這首歌很好聽, 但感覺你唱得一定會比她唱得好。 謝謝飛渡的好故事, 早就知道你深藏不露, 有這樣的才氣, 真應該多寫啊!
adacat 回複 悄悄話 嗬嗬,一口氣就看完了。 鬼故事可是俺的最愛呀。;-)
飛渡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貓貓,你準確的說出我老想表達也表達不清楚的東西,“這樣活著的感覺,很溫暖,很踏實。”
sansemao 回複 悄悄話 一口氣看三篇,寫的真好,意味深長。這樣活著的感覺,很溫暖,很踏實。

很喜歡老大的短篇,多寫寫呀。簡單細膩的文筆,浪費可惜
飛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squirrel_6的評論:

謝謝鬆鼠的鼓勵。我算什麽高手。赫赫,湊合著寫。以前沒有寫過這種純粹的故事,才知道好難寫。。我總覺得我的文章不太厚實。要繼續努力 :)
飛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豬媽媽鼠寶寶的評論:

心裏很感謝你。你喜歡我很高興。這篇文章也許根本不能寫出來,要不是你催得話:) 這首歌曲是先聽到的,然後才想到的故事。也許這麽淡淡的歌聲,就適合一個淡淡的故事。無論多麽弱小無助的人,在心中也有她要保護的人。

你有三個小毛頭? 超級羨慕。。。。。
squirrel_6 回複 悄悄話 啪啪啪~~~,先猛拍一陣巴巴掌,一直潛伏著的高手終於勤快起來肯寫點東西了!

很好看的耐人尋味的一個故事,循著文字過去,細細柔柔的情絲,感人~~~

這麽精彩的文筆~~~你要多寫,不多寫的話,what a waste!!

豬媽媽鼠寶寶 回複 悄悄話 一如既往地喜歡。尤其是在音樂裏細細回味的時候。

每次來這裏聽歌,看故事,就像一個人走出屋外呼吸清新空氣。對於每天都要和家裏三個小毛頭戰鬥的我,真是享受啊。。。
飛渡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夏姐跟讀。小時候一個插隊女青年給我們講鬼故事,啥也沒有就記得一個男的深夜碰到一個女鬼。女鬼和他包餃子,他怎麽包都包不完,餃子總是神秘的就少了一半。那知青還給我門學那女鬼笑,大晚上的,嚇的我和弟弟一晚上沒有睡著。
把故事改了一下,沒有什麽看頭,算是紀念我兒時記憶裏的一個印象深刻的故事....
子夏浮雲 回複 悄悄話 這樣一個故事。。。?說傷感也不算傷感,就是那麽淡淡的,讓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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