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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田錄

(2010-09-04 17:30:29) 下一個


上海古籍出版社宋元筆記小說第一輯裏,歐陽修的《歸田錄》夾雜在《楊文公談苑》和《括異誌》之間。看完《楊文公談苑》後,我膩歪了好幾天,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尤其一想是歐陽修寫的,想來必定臭屁得很,沒想到我完全錯了。《歸田錄》幾乎篇篇精彩,一口氣讀完,掩卷長歎,歐陽修就是歐陽修,不但不臭屁,咱六一叔完全不像別的古人高官那樣沉悶,那樣拘謹,那樣墨守陳規,也不像他的詩詞那麽瓊瑤,我很高興,因為咱六一叔是個活生生的人,於是我就馬上開始讀後麵的《括異誌》,沒想到又是懶婆娘裹腳布,不讀後悔,讀了更後悔……

《歸田錄》說起來陌生,其實大部分人都讀過——起碼讀過其中的一則,那句:“無他,但手熟耳”便是出自《歸田錄》。現隨手摘抄幾則,以供記憶。

他在其中一則裏談到了“打”的用法,打本義為考擊,槌擊,但是“現在”大家說話都說“打船”,“打車”(造車),“打漁”,“打水”,“打傘”,“打飯”,“打量”等,弄得咱六一叔這樣的碩儒有點鬱悶——“觸事皆謂之打”——他還說,“打”最初的發音,應該是“謫耿”反,應讀“燈”,當為一個象聲詞的轉音,後來咋就念成了打,咱六一叔不明白。

關於語言的記載還有一則,說的是楊憶楊文公,他是語言純潔性的捍衛者,平常不準門人子弟用俗語。有一天他自己寫表“伏惟陛下德邁九皇”(得賣韭黃),門人就來問那啥時候賣生菜呢?於是公“大笑而易之”。他對楊文公的性格也有記載,說他不通商量,有氣性,剛勁寡合,大約不招人待見——我也不太喜歡他的文章。

他還談到了皇帝要不要拜佛的問題,僧人讚寧說“見在佛不拜過去佛”,他認為讚寧雖然有文化有知識,但是說這種拍馬屁的話就跌份了,像俳優——以其柔媚善弄小意兒矣,與之相對的,是說京城裏有一條巷子叫浴堂巷,一個朝廷高官愛去那裏喝酒,有一天皇上招他,太監找了好久都找不著,等終於找著後,就說:“我先回去跟皇上說一聲,你馬上過來,隻是咱兩先把謊對一對,要不然讓皇上知道你跑到下裏巴人地方喝酒,不太好也!”,這高官說“還是說實話吧,飲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大罪”。此則正與上則“俳優”相對,因記之。

《歸田錄》裏同樣談到了臘茶(楊文公談苑中之“京挺得乳”),並談到了草茶。當年兩浙草茶以日注最佳,後來洪州出了一種雙井白芽,勝過了日注的茶葉。據說這種雙井白芽很注重包裝——“裹以紅紗”,銷售策略也好——“不過一二兩”,倒要用幾十斤日常茶葉養著,以防發黴。這條讓我想到今年帶回來的茶葉,計一罐碧螺春,一罐安吉白茶,另有繡球茉莉,高山烏龍等常茶若幹。這碧螺春前兒才打開喝,居然有毛,我很激動,平常我買的中國店的碧螺春都看不到毛的——老是欺騙我純潔的心靈。喝起來也香,安吉白茶最近幾年不知為什麽火了起來,其實雖叫“白茶”,安吉白茶是綠茶的一種,不可與壽眉銀針之類白茶搞混。

他另外談到的宋朝名茶,有龍鳳茶,稱為團茶,有大團茶小團茶之分,小團茶二十餅重一斤,值二兩金子,包裝方麵,宮裏一般“鏤金花於其上”,很是貴重。六一叔給人題字作詩要的潤筆費,有老鼠胡須花栗鼠尾巴筆,銅綠筆格,還有就是大小團茶和惠山泉水。後來別人送給他清泉香餅一筐,他大讚,清泉是地名,香餅是石炭,用來焚香,“一餅之火,終日不滅”。他還說到了江西的金桔,認為金桔好吃得很,而且夾雜在綠葉之中,和金彈丸一樣,又喜興又好吃。當年沒有冰箱,該怎麽保存金桔呢?咱六一叔說要和綠豆放在一起,因為桔子性熱,豆子性涼,所以放得久。咱六一叔留心廚房家事,還教導我們要想吃到熟柿子,把柿子和榅桲(wen1 po1)或者榠楂(ming2 zha1)放在一起,我知道大家都沒有六一叔有文化,所以我老老實實地去查字典,榠楂,山楂,榅桲,請股溝,長得有點像不招人待見的梨——這個,叫做“烘”柿。淮南人做酒蟹,要保持不腐敗,就把螃蟹和皂莢放在一起,另外還有薄荷醉貓,死貓引竹一說,我還真沒試過,什麽時候搞隻貓來試試。他還談到了翡翠,翡翠跟金剛站似的,金子用翡翠一磨就變成了金粉,另有“人氣粉犀”一說,不知道啥意思了吧?是說犀角特硬,不好搗碎,貼肉先藏一下,等吸收了你的汗臭啊泥丸啊,就馬上取出來放到石臼中搗,應手如粉。我搞不到犀牛角,不能做實驗,悵悵然。

另一則關於太祖的記載,是說當年的將軍李漢超,打仗了得,但是借錢不還,還強搶民女為妾,軍民沒有魚水情。太祖就問當地人,說漢超在這兒,你們還會不會給契丹人打豬草啊?當地人說:那倒不會;又問,你那女兒,是嫁給尋常村漢做老婆好啊,還是跟著李將軍,享不盡榮華富貴好啊,大家都說:貌似還是跟著李將軍好。太祖一拍大腿:我靠這不就結了!——“於是百姓感悅而去”。我對這則嗤之以鼻的地方就是“於是”二字,這個結果關聯詞讓我看著很不爽。皇上說兩句話,咋大家就“於是”了?還感,還悅——也不曉得這個李將軍帥不帥的說,帥我就批準他們“感悅”了。

對詩的評價與記載有兩則,一是晏殊評詩,認為描繪富貴景象,“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不如“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好,大約興盡之描寫,比金玉要來得傳神。另一則說到梅妻鶴子的林逋(bu一聲),認為他死後,當真是湖山寂寞。說到讀書,錢惟演說坐著讀經史,躺著讀小數,上廁所讀辭賦,宋綬每次去上廁所,大家都能聽到廁所裏傳來琅琅地讀書聲,讓小弟我十分糾結,大概他的琅琅讀書聲是為了掩飾那大珠小珠落玉盤之聲,小弟佩服!——咱六一叔不甘人後,也說平生做文章在三個地方:馬上,枕頭上,馬桶上,現在我加一條,電腦上。

歐陽修還提到了梅聖俞,石曼卿兩人,三人關係很近。梅聖俞愛喝酒,家裏卻窮。六一叔曾經給梅聖俞的詩集做過序,第一段便說詩人少達而多窮,有文采有能力,一腔抱負無用武之地,隻好寄情山水花鳥蟲魚,詠物諷世,“寫人情之難言,愈窮則愈工”。梅聖俞的詩做得好,當年京師貴族有花大價錢買他的詩作的,但是做官不行,大約人情不夠練達。所以六一叔談到梅聖俞晚年修唐書,認為自己修唐書是“猢猻入布袋”,他的太太刁氏也是有文采的,應聲說:“君於仕宦,何異鯰魚上竹竿”——嗚呼,難矣!他在《歸田錄》裏提到的石曼卿,和劉潛交好,兩人有一天一塊去一家新開的酒樓喝酒,喝了一整天,兩人卻都沒醉。第二天市麵上就傳了,昨天王氏酒樓來了兩個酒仙,此是佳話。歐陽修寫過關於曼卿的詩,更寫過一篇“祭石曼卿文”,文中淒慘悼念之意極盛,如他說“嗚呼曼卿!吾不見子久矣,尤能仿佛子之平生。”這一句就說得人心惻然。可見情之所鍾,文章便有了動人的力量。他談到石曼卿的外貌“軒昂磊落,突兀崢嶸”,當是個大丈夫。

最後說幾個好玩的,說宋朝有通判一職,也不是副手也不是屬官,常常和知州爭權,搞得政府工作很不好開展。有個姓錢的杭州人——杭州人愛吃螃蟹——大家問他想去做啥官啊,他歎息說:“都沒所謂啦,隻要有螃蟹吃,沒通判,哪兒都行。”真宗朝有個叫梅詢的學士喜歡香水,每次先焚兩爐香,朝服罩在上麵,攤開袖子,讓香煙從袖子裏出來,所以他到哪裏,哪裏就香,不知道他用的是啥香料。兄弟我現在有香水七瓶,一瓶CK永恒,一瓶Origin薑汁味,還有一套原宿愛人五瓶,每次上班我也很犯愁,不知道該噴哪樣。冬天的時候原宿愛人香水換瓶子了,五個小美女穿上了冬裝,我大愛,想買,但是最後我還是克製住了自己貪婪的欲望,因為節欲,我還得到了領導的小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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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出喝酒 回複 悄悄話 94 94,我還想著那,不過自己也覺得沒道理,典型買櫝還珠,哈哈
wushu 回複 悄悄話 覺得看歸田錄不會有看你的讀書筆記好玩。當然,誰要是真做學問,那還是要去看原作。咱們看熱鬧的,大可以見在佛不讀過去佛。:-)(罪過,罪過。)
酒兒還念念不忘那原宿冬裝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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