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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

(2007-01-30 22:56:29) 下一個

這隻千年白狐讓我想起一個瓷器(北京話哥們兒的意思)的故事。

跟這位瓷器的交情就不費筆墨了,反正關係不錯。這個哥們兒是個小儒商,有點兒錢,談不上富貴。模樣兒隻能說端正,離英俊瀟灑還有距離,人倒是長得高高大大。此君出身書香門第,家教甚嚴。一肚子墨水自不必說,琴棋書畫及各類奇技淫巧雖不甚精但都有涉獵,關鍵是極其仗義,交友甚廣,也注定了掙不了大錢,因為不夠黑始終抹不開麵子。

那是九九年的事兒了。他跟他老婆離婚了,原因是他老婆在美國讀完書死活不願意回來他也硬繃著不想去,最後落了俗套演了出兒大撒把。他曾困惑地問過我:當初都許過願要天長地久,可為什麽誰也不願意退一步呢?難道說真是緣分不夠?這問題大家夥兒腦子轉筋想了千百年了,所以指望我給個答案就太不現實了。退一萬步說即使知道答案又能怎麽樣呢?

雖然往後誰跟誰都沒關係了,兩口子到是沒為分財產打架,因為這哥們兒不太在乎錢。他把大部分錢換成美金交給前丈母娘,說雖然離了,畢竟夫妻一場,她一人在外怪不容易的,自己以後幫不上什麽了,老外也不一定有譜兒,自己手裏有點兒錢畢竟心裏踏實點兒,出國本來就是奔著幸福去的不是找罪受的雲雲。據他說一番話說得老太太淚眼婆娑的,就恨自己沒第二個女兒再嫁給他。這兩位雖然沒一起走到頭兒可收場總算收得漂亮,雖然覺著老太太的反應這段兒丫有點兒演繹了,想當然地把自己歸到“可耐可耐,人見人愛”那一堆兒裏了,可也不能找老太太對證去。

婚是離得平平靜靜,可看得出來人還是頹了,暫時找不著方向了。朋友就是用來寬心的,為了排憂解愁我就勾搭他一起上聯眾玩鋤大地。我們倆經常是坐一桌兒,相互通著電話報報手裏的牌,琢磨著誰先跑,誰掩護,關誰,怎麽關,而且還不能露了馬腳。有一天我們這桌兒上有個女孩兒,大概是看過些測字兒算命的書,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把我們另外三個人的名字挨個點評一遍,結論是:俗!惡俗!沒一個能成大事兒的。雖然這業餘巫婆兒預言的跟現實確實相差不到哪兒去,那我們也不能容忍這輩子就這麽被一個丫頭給說中了。我和瓷器也開始貧,一起擠兌這丫頭。看來這姑娘在聯眾混了有些日子了,人緣兒很不錯,一會兒招來一幫人站在她身後跟我們開練。雙方你來我往地互不相讓。我有句話說得太過了,她一生氣強行退出了。在大廳裏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先給她道了個歉,說無論怎麽著跟女士鬥嘴也不是漢子所為,之所以還了兩句嘴是因為我們確實是有誌青年,目前雖尚無建樹但奮發向上之心猶存,雖然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如果姑娘你真對命相有所研究的話還望指點一二,及時撥亂反正令我輩迷途知返也算是積德行善。還說我天生的嘴上無德,枉費了勞動人民省吃儉用花在我身上讓我受教育的錢,猴兒戴草帽兒怎麽裝也不象個人,別跟我一般見識等等,結果是用把我搞臭的手段凸顯了他的紳士風度。那會兒他臉上肯定閃現著四個大字:重色輕友!盡釋前嫌,破涕為笑,握手言歡,大家又坐在一起接著玩兒。

這姑娘說話有點神神叨叨的,時而天真爛漫,時而老氣橫秋,並且這種變化之間時常缺乏過渡,劍走偏鋒,都不是常人的路數,聽到耳朵裏腦子得生生地拐個彎才能影影綽綽地明白她在說什麽,還不敢肯定就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好在是網上,本來說話節拍就差著,大家答非所問,似是而非的也能憑空製造出一種熱烈氣氛。

我和瓷器私下裏一起議論過這姑娘到底是什麽人,甚至猜測她精神是否不太正常,因為平常熟悉的類型都套不上。好奇心殺死貓,我們倆開玩笑說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把她泡上深入了解一下。這之後大家經常在網上湊在一起玩兒,打牌到不怎麽太上心,都是你一言我一語地鬥機鋒,臭貧。漸漸地,這兩位的話越來越少,把我一個人撂台上演獨角戲了,心裏就知道快有故事了。

有一天瓷器給我 打電話說他和她今天見麵了,互相把對方給辦了。雖然肥水沒流了外人田,雖然早有預感,心裏還是有點兒酸溜溜的。我說也好,省得我惦記了。他說想讓我們見見,我說也好,別惦記了半天連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們約在上島,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頭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感覺有點兒暈,姑娘大概二十二、三歲,半邊兒臉被頭發遮住了,不是特漂亮,眼睛介於大小之間,老像是半眯著,柔若無骨地靠在瓷器胳膊上,就跟他們已經認識多少年了似的。我頭一個反應是:見著狐仙兒本人了。整個人形好像沒有明確的邊界,那股媚勁兒你要是仔細盯著看就沒了,可一轉眼就飄在你周圍。旁邊的男人有意無意地一眼一眼往這桌看。那天晚上大家聊得不錯,她是混演藝圈兒的,二流裏小有名氣。看過那會兒電視劇的人雖然不一定叫得上她的名字,但大概齊知道這個人。瓷器也不像平時那樣伶牙俐齒的,看著她的時候眼神兒裏散發的全是讓我渾身往下掉米粒兒的溫柔,讓我感覺自己有點兒多餘。

這之後他們發展的好像挺快,但整個進程已經脫離了我的視線。直到有一天瓷器約我喝酒。酒桌兒上他說:我有點兒想不清楚了。我問有什麽想不清楚的。他說他愛上她了。我說這合法合理呀,那她愛你嗎?他說愛,如果不愛的話反而簡單了。我說朗情妾意這還不夠清楚?他說可是他不能娶她。我說隻要她願意,不娶就不娶唄,不結婚倆人兒也能過一輩子,你結婚不也離了嗎?他說可是不娶她他心裏難受,因為早晚還得娶一個因為不可能耍單兒耍一輩子因為他媽頭一個就得跟他過不去。明知道有一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女人飄在外麵可生生得斷了念想兒心就覺著碎了。我說不帶這麽兩頭兒堵的,什麽話都讓你說了。是不是她要不是演戲的而是讀書的你就會娶她呢?他說那肯定。我問他那你在你認識的那些讀書的裏頭碰見過你想娶的嗎?他說沒有。她的情義自己心知肚明,可心裏那道坎兒有時候就是過不去。時不常地想起老話兒裏書生跟狐仙兒的故事,以前覺得這書生真不是個東西,現在輪到自己身上還不如書生呢,人家那好歹是人鬼戀,隔著生死線呢。現在新社會都那麽多年了,自己腦子裏那點兒封建殘餘怎麽就清除不了呢?我本來還想勸勸他諸如愛情是心靈的撞擊,門當戶對要不得,人生路上手拉手,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什麽的,可轉念一想如果這事兒擱我身上恐怕自己也下不了決心,話就咽肚子裏了。酒喝得比較悶,而且都高了。

之後有一天她打電話跟我說最近他一直躲著她,心裏很鬱悶。我特裝孫子地表示了一下驚訝,然後問她到底愛上這哥們兒什麽了。她說她也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鐵了心死活要紮一大款,論錢財他跟蹤在她周圍的那些人比起來簡直就是赤貧,當初和我們搭葛上就是覺得這跟兩塊料逗逗咳嗽還有點兒意思,沒打算怎麽著,可沒承想現在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滅頂之災,萬劫不複。當初豆蔻年華的時候心裏也描紅模子勾畫過白馬王子的形象,後來進了圈兒裏心裏就亂了,覺著男人都是狼,還是帶色兒的。現在自己表麵上大大咧咧的,可心裏箍得緊緊的,時時刻刻沒忘了階級鬥爭,一個字兒:累!碰上他以後這口氣兒就泄了,腦子裏心裏也清楚了:這就是自己要找的男人。什麽也不圖,就是願意跟他待著,覺著踏實。用不著說一句話轉八個圈子,她就說她想說的,她說什麽他都懂,他說什麽她都愛聽。兩個人又像夫妻又像情人又像兄妹又像父女又像母子,一句話就是愛傻了,以前對男人的種種要求在他身上都不管用了,無論他怎麽對她都是天經地義。她一直納悶兒兩個人怎麽能熟成這樣兒,恍恍惚惚覺得上輩子兩個人可能就不清不楚。也許是孟婆熬湯的時候少放了作料,所以現在一陣兒明白一陣兒糊塗地還能想起些前緣舊事來。我開玩笑說如果你們上輩子就苟且的話那這輩子就有點兒玄,極端的小概率事件。她好象聽出點兒什麽但沒接著往下問。我說用不用我問問他,她說用不著,你就當自己是根兒樁子,立在那兒聽就行了。能感覺出來他的猶豫和遲疑,知道原因大概是什麽,可無力回天。看著他有時候心事重重的樣子心疼得厲害。也想過狠下心來自己掉頭離去,可是不成,心跟自己過不去,老是重複一句話:你要是把他放過去了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套句俗話就是上輩子欠了他了,這輩子他來收帳來了。現在自己的心情就像十冬臘月楊白勞躲在破茅草屋裏心裏七上八下地琢磨黃世仁什麽時候來敲門。雖然知道沒味兒我還是說不至於不至於,無論發生了什麽生活還得繼續,鹵水可千萬喝不得,一定得堅持到大春兒帶著子弟兵們打回來。

長話短說,後來他下了決心。沒哭沒鬧沒上吊,兩個人平靜而又傷心地分手了。我和他都認為故事就這麽結束了,因為分分合合的也見得多了。可誰也沒想到她真聽了自己的心說的話了。這哥們兒老淚縱橫地說:說男人不是東西不一定全對,可我確實不是個東西。為這麽一個不是東西的搭上一條命真是不值。

我有時候想如果沒拉著他上聯眾就好了,可誰知道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呢?

這故事如果是別人講給我聽的,就一個字兒:俗!就像這首歌兒一樣,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故事,也不會聽完覺著心酸落淚了。

(寫之前問過這哥們兒我能寫嗎?他說你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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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玉珠 回複 悄悄話 這是我看過最好的一篇對於那首《白狐》的詮釋。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大家都對那首歌如此喜愛。一首因為一部玄幻作品而產生的網絡大俗歌,在我沒有看過那部小說前,我真得無法感受它的魅力何在。
但,存在的必然有其存在的原因,就好比你的這篇,也算是一種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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