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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思立:凱文的哈佛之路zt

(2007-07-03 06:29:11) 下一個
師思立:凱文的哈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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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文被哈佛錄取的消息在當地華人圈裏不脛而走,傳得比當地報刊和電視新聞快得多。我都被很多人以各種方式打聽過凱文的情況和他父母的聯係方式。

  凱文曾是我周末中文班的學生。不過自從他上初中後,他就沒有再去上中文課了,算起來有六年了吧。這六年當中,我被他邀請去看過三場他的鋼琴年終匯演,偶爾節假日用電郵問問好,如此而已。

  來來往往於中文學校的孩子不計其數。如果中斷中文課一兩年,要記住一個孩子的可能性不太大。但要忘記凱文卻不太容易。

  象多數渾沌未開的小男孩一樣,凱文小時候特別活潑好動,調皮搗蛋。如果你隻需靜靜的坐在那兒,給凱文充分的自由,不到一個小時後,看著眼前不停晃動和叫喊的凱文,最後累暈的一定是你,而不是他。如有此時,他會跑過來安慰道:“老師,您辛苦了!”

  凱文尤其愛捉弄女老師。大多孩子直接叫我“老師”,他偏要加上我的姓,每次都高聲叫道:“師老…師”,老和師之間故意拉得很長。他還經常用英文夾中文,中文夾英文問我一串串與中文無關的怪問題,往往搞得我麵紅耳赤,不知要用英文耳朵聽還是要用中文耳朵聽。其實他壓根就不要我的回答,隻想看著我的臉是怎樣由白變紅的,之後,來一個精彩的道白:“師老師,您現在真的好美。”就溜之大吉。他就這句中文說得最溜。

  凱文的歌唱得相當棒。大多孩子唱歌時五音不時地少一兩音,他小小的年紀卻總是多出那麽一兩個拐彎音。尤其是邊彈鋼琴邊唱歌,那小明星的派頭十足。但他不時用這一特長在我的中文課上別出心裁。

  我有時要求學生背一些簡單的中國古詩詞。一天,所有的學生都結結巴巴把我要求的一首詩背下來了,除凱文外。有人“揭發”他在下麵偷偷玩遊戲機。這次輪到他臉紅了,答應我下次課一定背下來。他倒不食言,下次上課時果然一字不差地背下來了。但背完詩後,他用《祝你生日快樂》的曲調把這詩首給唱出來了,剛唱完第一句,全班哄堂大笑,接著起哄式地跟著一起唱起來。這首用中國古詩填詞的生日歌以勁風掃秋葉般地速度流行開了。以後他如發炮製用其它的曲調背另外一些詩詞,而且每次他炮製的歌比現代流行歌曲流行的速度高得多,還不花什麽宣傳費。反正隻要你能背下來,我也就不管白貓黑貓了。

  很明白自己不僅對凱文能上哈佛無尺寸之功,還有曾經誤人子弟之嫌,但還是有那麽一份“是我認識的孩子上了哈佛”的驕傲。作為中國人,我是由衷地為出了這麽優秀的華人子弟而高興。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用電郵給他和他父母送去了我衷心的祝賀。還打算專程拜訪他父母,請教孩子的哈佛之路。很快收到了凱文的回郵,說他很高興能被哈佛錄取,很感謝父母的時間和金錢。還告訴我當地最大的中文報紙對他有采訪報道,當地最大的英文電視台也約定三天後采訪。

  我專程開車去買了份中文報紙。在教育版有大半版是寫凱文的,但首先印入我眼簾的是凱文一張帥氣而露齒大笑的閑裝照,可是他的眼光很遠很遠,眼睛裏盛滿了某些開心以外的東西。不知他是怎樣把開心和深沉揉在一起寫在臉上的?反正他那腦袋什麽都能製造得出來!我沒有多慮,倒注意到照片中的凱文沒有了調皮和狡黠,多了成熟和穩重。

  我讀著讀著報道就有些如芒在背,如鯁在喉。通篇報道怎麽好像在宣傳“人殘誌堅”呢?凱文什麽時候“殘”了?口吃了?這中文報紙向來有誇大其詞在宣傳什麽的傾向,我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便向凱文求證什麽,就焦急地等待著電視台的采訪。

  看完電視後我呆坐了很久很久…。凱文小時候的調皮神情象放錄像帶一樣在我腦海裏來回搗騰。他如今的口吃有些超出了我的想象力。我不能忍受自己的想象力的貧乏,猶豫再三還是打算要揭孩子心靈上的傷疤。

  “老師,我知道您要問我口吃的事。很多人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口吃了。”見我說話吞吞吐吐,凱文卻開門見山。顯然被多次疑問後,他已調節好了自己的情緒。

  “你記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小學時不是好好的嗎?”我仍有些戚戚地問。

  “我不記得了。隻記得七年級時,我家搬到了一個新學區。那一年我沒有什麽朋友,很孤獨,很少說話。同學們下課後都成群結隊,他們都是小學的同學或鄰居,就我一個人是新來的。沒人玩,我就隻好讀書了。”凱文答道。

  “那你當時把這情況告訴你父母嗎?跟父母談談你的想法說不定可以共同解決問題?”

  “沒有。在家裏,我父母很少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們隻要我聽話,成績好。我曾經跟他們說不想學鋼琴,但他們大罵我,說他們是從很窮的中國來的,賺錢不容易。買鋼琴花了很多錢,鋼琴課也很貴,我不能學一半,一定要學完。雖然現在我通過了鋼琴十級考試,但仍然不喜歡鋼琴,考試一結束就不學了。我有個妹妹,比我小五歲,我們玩不到一塊。她就是看我練琴花太多時間也太苦了,堅決不學鋼琴的。”

  我的心象被紮了一下。女兒正在學鋼琴,不知道她是怎樣想的?

  “上高中時情況有好轉嗎?在那兒呆了四年,應該有些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吧?”我猜想可能有十幾歲孩子的叛逆問題。

  “上高中時,父母把我送到一所離家很遠的私立學校。那兒又是一個全新的環境。我剛去時一個人也不認識。時間久了發現所有的人都比我有錢。有人甚至有兩個手機,我卻一個也沒有。放學後,大多數同學都是父母直接接回家,有的自己開車走了。隻有我走很遠的路去一個公立圖書館做作業,直到父母下班接我回家。班上隻有我和兩個印度籍的同學是亞裔人,其餘全是白人。也隻有我們三人中午帶便當,所以我們三人總在一塊吃中餐。

  我跟父母說想換到原來學區的高中,因為這兒沒有朋友。但父母說他們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了,現在家裏人還在省吃儉用,就是為了讓我上一個好高中,將來能上好大學。他們還告訴我如果我能在學校學習很好的話,會有人主動找我交朋友的。

  您是知道的,我父母就是一般的電腦工程師,靠薪水過日子的,的確沒有太多的錢。家裏除了鋼琴值點錢外,其餘都是很便宜的東西。所以我就拚命的學習,為了不浪費父母的錢。我試圖把每門課學得最好,這樣同學能看得起我,會跟我做朋友。事實上,我確實是班上學得最好的學生之一,但那些有錢的同學並沒有找我當朋友。

  到高中時我才真的意識到自己的口吃。在一個很重要的presentation上,我想把演講做得最好,結果越想做好越緊張,最後做得結結巴巴的。事後,總有同學在我背後學我結巴。我很傷心,又不敢告訴父母,怕他們罵我沒出息。後來我很怕做presentation。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跟人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覺得很沉重。是什麽原因使兩代人的互為付出變成了互為負擔呢?聽著凱文每說一句話,中途都停頓好幾次,我就急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起。

  “那你的周末是怎樣安排的呢?有沒有試著邀請同學來你家玩,或者參加學校球隊或俱樂部什麽的?”我心裏想著交朋友自己也可以主動些。

  “周末我比平時更忙。除了父母的作業外,我要練鋼琴,還要參加各種強化班。連同學的生日派對都不能去。後來又忙著到處做義工。爸媽說做這些是為了將來更容易被大學錄取。”

  在燥熱的晚春,我控製不住的一陣寒顫,為凱文,也為自己的孩子的將來。每當我看到女兒每天蹦蹦跳跳去上學,又蹦蹦跳跳的背著空書包跑出教室時,我就為自己當初決定留在富庶而自由的美國感到欣慰。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應該繼續欣慰下去?

  我沒有親曆美國高中,對高中生活和上大學的競爭知之甚少,所以不知道要怎樣安慰凱文,就隻好轉移話題,對他說:“後天的口吃是能治好的。你在接受治療嗎?”

  “一年前就開始了,感覺口吃比以前好多了。我要去讀哈佛的醫學院,研究口吃問題是我的目標之一。我知道自己現在口吃有多痛苦,所以我將來要做的就是減輕那些跟我患同樣病的人的痛苦。”

  直覺我的心緊緊地收縮了一下,一股暖流從頭漫到腳。凱文並沒有因為自己的不幸,而去製造更大的不幸,相反他要努力為跟他一樣不幸人尋找幸福。不幸的經曆既可以造就仁智者,也可以造就仇恨者。仁智者從不幸中覺醒從而盡力去拯救人們於不幸,仇恨者可能在仇怨中傷害自己也傷害著別人。不過無論是仁智者還是仇恨者,用不幸來造就的代價太高了。有沒有辦法減少這世上不幸的發生呢?真希望凱文將來在學到治標良方時,也能找到治本良方。

  見我半天沒有說話,凱文調皮地一笑,說:“老師,我真的很對不起您。小的時候那麽搗亂,惹您那麽多麻煩。我上大學還要選修中文課。”這已是他第三次說對不起了。我也不禁莞爾,卻遊魂似地說了一句:“真希望你回到小時候……”

  凱文以SAT滿分,高中GPA4.39的成績被哈佛錄取,他的有些AP課都是A+。但不知為何,我眼前晃動的,總是凱文小時候的那張刁鑽搗亂的嘴。真期待某天他象小時候一樣滔滔不絕地難堪我,等我臉通紅時,說“老師,您現在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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