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塵影

寫下一些塵事,留下一點影子。也許世界都忘記了,至少自己還記得自己。(原創所有,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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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凡無憂 (熱門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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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來會微笑(73)

(2021-01-21 07:12:38) 下一個

 

我是一直要求孩子們都跟我說中文,可以不會寫不會讀,但至少該會說會聽。到目前為止,他們基本都可以滿足我的要求。當然我可以要求得更過分一點,想想還是算了,這在他們的確有些難度。

還是疫情開始以前,有一次我送塵兒去上音樂理論課的路上,塵兒突然對我說,“媽媽,我現在跟你說中文說得都不會講英文了。”

有沒有那麽誇張,我說。你也就是跟我說些中文,哪至於有這麽大影響。雖然我也知道,隨著年紀的增長,我跟塵兒的話題也逐漸深入,他常常需要搜腸刮肚地找中文詞語。

塵兒一臉無奈,“是真的啊媽媽。我在做presentation,腦子裏第一個出現的單詞是中文。然後我拚命想英文該怎麽說卻完全想不起來,最後隻找到對應的法語。”

想象著塵兒站在全班同學麵前張口結舌找不到詞語的樣子,既好笑又有點心疼,這算是他為了我的私心付出的代價吧。

 

******

 

有一天我跟愛兒一起聽歌。聽到蔡琴的那首《恰似你的溫柔》,音樂剛起,愛兒眼睛就一亮,“啊,這首歌。”

我竊喜,果然是耳濡目染,日常我沒有白唱,都被她的耳朵聽了去。

誰知聽了不到一半,愛兒大叫:“啊?!媽媽,原來這首歌是這樣唱的啊!你平常唱得全不在調上啊!”

我的臉唰地紅了。我也聽出跟我唱得不一樣了,但是至於這麽大驚小怪麽,不就是跑調嗎?

媽媽那是再創作啊。我狡辯。

不過,唉,真想立即把原版音樂關掉,隻給她聽我的盜版就好了……

 

******

 

每天到了吃飯的時候,我總是衝著樓上扯嗓子大喊一聲,再衝樓下扯嗓子大喊一聲。人員太分散,沒辦法,就是難為了我的嗓子,本來柔聲細氣,現在喊一嗓子地動山搖,正宗河東獅。

有一次累了,實在喊不動,就趴在飯桌上等他們。然後弱弱地對著桌上幾個說,來,吃飯了。

桌上半天沒動靜。我抬眼看他們。愛兒忍不住說,“媽媽,你這樣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們都不習慣了,好像我們是魚。”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愛兒解釋,“聲音太溫柔了啊。”

我笑死了。看來我對人不如對魚。

 

******

 

愛兒半趴在床上看書,向上翹著兩條小腿,悠閑地晃著。

不記得說什麽了,她忽然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歎了口氣,“唉,媽媽,為什麽有時候我看著自己的身體覺得好奇怪——我的身體怎麽會長這麽大了?”

我笑。這跟我照鏡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臉已經這麽老了一樣啊。

我安慰愛兒,這是精神發育跟不上身體發育的緣故,你需要心理快長大(不能告訴她我也是這樣的),不要把自己總當成個幾歲小孩。

過一會兒,愛兒又繼續說,“你知道嗎媽媽,我跟H(愛兒的好朋友)看見那些學校裏四五歲的小朋友,就會忍不住地互相問——我們真的曾經那麽小過嗎?”

實在繃不住笑了。原來回頭看去,每個年紀都有每個年紀的滄桑啊。

 

******

 

也不知哪首古詩,我跟愛兒講到了楊貴妃,以胖為美,改變了一個朝代的審美觀。講到了她身為皇帝的愛人,最後卻被皇帝賜死。這是一個美人悲傷的故事。無論其美還是其悲傷,都讓一個小女孩全心記住了。

以至於愛兒他們幫我包餃子的時候,我教他們捏出餃子的大肚囊,這幾個小孩很是用了些時間也學不會。每次我一上手包,餃子立即出眾得胖,愛兒就大叫,“楊貴妃!”

我就笑愛兒他們包的都是趙飛燕。愛兒就又追問趙飛燕是誰。我告訴她是楊貴妃之前皇帝喜愛的女人,環肥燕瘦,趙飛燕瘦似薄片,可以在掌中起舞。愛兒點頭明白了。

再下次包餃子,愛兒就會叫自己的那些餃子趙飛燕。

“還是楊貴妃好看啊,媽媽。”愛兒從一排排趙飛燕裏指著我包的那個樣品——珠圓玉潤的餃子,說,“豈止好看,更是好吃,我是皇帝的話,我也喜歡楊貴妃。”

 

******

 

有一天凡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來問我,“媽媽,你怎麽不彈琴了?你還記得怎麽彈琴嗎?”說著就要拉我去鋼琴前坐下。

我早就忘記怎麽彈琴了。想想那段時間發了瘋似的練,居然也能結結巴巴彈出點曲調,甚至那首致愛麗絲,除了最難的一部分有點差,基本都可以彈下來,當然彈出的味道是另一回事。可惜接下來買房搬家和新冠,一家人窩在屋裏快一年了,都還沒有發瘋已是難得。三個孩子,兩個十級一個演奏級都需要大量時間彈琴,白天老公上班時時需要安靜,他們三個的彈琴時間都要不停調配,何況是我。

算一算一年多沒有摸琴,每一個琴鍵都認識我的手,我的手指一點都不認識它們了——連那些奮力彈下來的簡單的曲子都不記得。

年老不學藝還是很有道理的,尤其像我這種,彈琴更多出於附庸風雅而非真愛,說白了頭腦並不走那一竅,勉強打開的門最後都會自然合上。

但是,我鬱悶地看看凡兒殷勤的臉,再看看自己一雙退縮的手——說好的肌肉的記憶力都哪兒去了呢?

 

******

 

快到新年的時候,我的小腿處快被撓爛掉了。我的皮膚不知道為什麽特別薄,若是用手指刮幾個來回,就很容易把表層的皮膚刮掉一層。真應了愛兒說的,我是家裏人中臉皮最薄的——簡直全身皮都薄。

來加拿大十幾年,從來也沒有這麽被折磨過。我懷疑新家裏大概還是有原主人養的一些小蟲子,我還沒有跟它們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請它們放過我一碼——就像我每次回到母親家,一晚上就被蚊子親吻幾十處,母親身上卻絲毫不見叮咬。

那天看到撓破的地方陡地紅腫出很高,棉拖都快穿不進去了,更是難以站立。又怕萬一破傷風,這個非常時期不能往診所裏跑,於是找出針來給自己放血。我不太記得那些穴位,也懶得一一對照去找,隻是堅信即使亂放一下血,就像給密閉的空間打開一扇扇窗戶,進去新鮮的空氣,也會利於血液循環。

愛兒就在一旁盯著我給自己放血。她還是太膽小,不敢下手,兩個哥哥倒都是在我頭上練過針。

最後再給腫起的部位擦些酒精消毒——跟滿清十大酷刑差不多。

當我把酒精噴灑在腳麵上,疼得呲牙裂嘴時,忽然感到一陣涼氣冰鎮了腳麵,疼痛輕了很多。睜開眼,看到愛兒正跪在我抬在桌麵上的腳前,骨朵著她的小嘴巴對著我灑酒精的地方吹氣。

“這樣會不那麽疼。媽媽是你告訴我的。你每次都是這樣給我吹一下。”愛兒說著,繼續賣力地吹。

真是好用啊,一點都不疼了。

 

******

 

有一次凡兒玩遊戲玩得超過了我的忍耐界限,我給他們規定了自認非常慷慨的遊戲時間,要求他們不要超過這個時限。

凡兒看見我站在他的房間門口,立即衝我擠眉弄眼地噓著聲音不讓我大聲。我便忍著在樓下等他,準備一會兒好好懲罰他一下。

過了好半天凡兒才咚咚咚跑下來。一見到我就解釋,“媽媽,我沒在玩兒,我在幫助別人。”

我氣極而笑。明明是在玩遊戲,居然還扯一個幫助別人的大旗,當我是傻瓜麽?

“你聽我說媽媽,那個小孩他不高興,我們都不喜歡他,他總是在cheat。我問他為什麽要cheat,他說因為他沒有朋友,大家都不喜歡他,所以他cheat。我就告訴他,不要再cheat,我就會做他的朋友,陪著他玩。他答應了,後來就沒有再cheat。所以我就陪他玩兒了一局。”

這個理由……

我還沒有說什麽,凡兒繼續搶過話頭,“媽媽你不是總是告訴我要幫助別人嗎?我現在就是在幫助他,讓他做個好人。我是在做好事媽媽,你告訴我要做好事,你不能因為我做好事來懲罰我。”說完一臉諂笑地看著我。

這回輪到我眼睛眨啊眨地看著他——邏輯上講得通,情理上行得正,我的懲罰規則需要給他留個合法的漏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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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塵凡無憂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魯冰花' 的評論 : 呀,才看見。謝謝冰花惦記。我已經沒事了。最近極大減少上網時間,身體和眼睛都倍感幸福。:)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看見這個標題就點進來,果然讓人帶著微笑看完,親子互動很溫暖,真是一個心細如發的好媽媽。想想我跟孩子間也有很多類似的,隻是大多隨時間溜走沒有記錄下來。。你好些了嗎?
塵凡無憂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采薇兒' 的評論 : 是啊,真不想他們長太快了。。。
采薇兒 回複 悄悄話 孩子們好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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