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遭遇一記異樣的眼神......

 

像每一件事情都有不同的解讀角度一樣，對一記眼神的解讀也會帶來完全不同的心情。

 

前兩天我們在一家華人自助餐廳吃晚餐。那家餐廳生意好得出奇，常常人滿為患。客人以華人為主，但西人也很多。

那天我吃了一圈之後，便跑去拿冰淇淋。在冰淇淋櫃前，一個中年華人男子正在兢兢業業地挖冰淇淋。另一旁兩個華人小女孩，大的十歲左右，小的看起來比愛兒小點，五六歲的樣子。她們兩個在給冰淇淋加各種巧克力裝飾。我站在那個男人和兩個小女孩中間，等著那個男人結束挖。

 

然後幾乎不經意間，我看到了那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在用手抓公用碗裏那些五顏六色的chocolate sprinkles。那是公用的啊，怎麽可以用手抓，裏麵有現成的勺子。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對那個小女孩說：“Please don’t use your hands.” 我的聲音不大，那個小女孩顯然沒有聽到，手仍舊繼續在碗裏抓來抓去。我不得不提高一點聲音又說了一遍：“Please don’t use your hands.”

這一次那個小女孩聽到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立即抖掉了手裏正握著的滿把sprinkles。她的姐姐則側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言語。隨即兩個小姑娘就匆匆離開冰淇淋櫃。

但願不是我打擾了她們的興致。我心裏想。

 

讓我鬱悶的是身旁一直低頭勤懇挖冰淇淋的那個中年男子，終於結束了他的勞動，卻抬起頭對著我，從鏡片後麵向我橫來一記異樣眼神，然後施施然轉身昂首走了。

他那離去的眼神極其複雜，有說不出來的怪罪和不屑，太鋒利了以致於我有被釘子紮了的感覺，讓我不知所以，一下子胃口盡失。

 

我悶悶地挖了一點冰淇淋回到座位，跟老公講起這件事。每當我鬱悶的時候老公就是我情緒的垃圾桶，雖然很多時候垃圾桶會揭竿反抗。

我絮絮叨叨地講，難道我做錯了嗎？我實在看不下去啊。那是大家公用的食物，用手亂抓多不衛生啊。而且最關鍵的她們是說中文的小孩，我聽到她們交談裏夾雜的中文。換作別的族類的小朋友我一樣會製止，但是情感不同。我真心不希望華人的小孩子在公共場所讓人覺得行為缺少禮教，我承認這是我的私心。我製止她們的聲音並不大啊，應當說是柔和的，我對小孩子凶不起來。可是為什麽那個男人那樣看我呢？難道他覺得我實在多管閑事，對小孩子的舉止不要太計較嗎？

 

老公聽得笑。你這種愛多管閑事的人管這件事當然沒有做錯。那個男人當然也該橫你一眼。

這是什麽邏輯？輪到我奇怪。我沒做錯他幹嘛那樣看我。

你想啊，老公打著慢腔，他在那裏半天了，肯定早就看到那兩個小女孩在幹什麽了，礙於麵子又不好意思說。他心裏早就在不屑你這當媽的這麽不懂教育小孩。所以人家最後忍無可忍給了你一眼。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我哭笑不得。他憑什麽以為那兩個小孩子是我的孩子呢？

老公一臉壞笑地摸我的頭，妹妹你傻了吧。你想想看，除了父母誰會教訓別人家小孩的行為舉止。你那麽理直氣壯教育那兩個小孩，你不是她們的媽媽誰是啊？人家當然是這樣推斷的了。

 

我笑暈了。不過這倒也是一種很合邏輯的解釋。

原來很多事看上去不符合邏輯，隻不過是立場和出發點不同而已。從我的本心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他的那一眼責備的。隻是換到另一個角度，他的那一眼就顯得頗為義正嚴辭了。

 

不過，我轉念又想到了另一個可能：那個男人不會就是兩個小女孩的爸爸吧？看我這麽教訓他的孩子，心裏早就氣急敗壞也不一定啊。

老公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又開始寫小說了吧你。真是世上本無事，文人自擾之。

 

我也不由大笑。那一記讓我鬱悶的眼神如今衍生出無數樂趣。

想來世事背後都有種種可能。思想得越開闊越會覺得所謂煩心事，不過是個笑話。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