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點人間煙火

 

 

借我一點人間煙火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呢。

當我站在那個圖書管理員麵前，聽她說，我需要自己把那本書從圖書館裏找出來，才能還我清白。

一定是暈的。回身看看那些可以用浩瀚來形容的書，我不能不暈。

大海撈針啊。我沒有撈過。甚至沒有這樣想過。

 

怎麽會是我的責任呢。我站在那裏，臉一定紅得像個犯錯誤的小孩。

我總是很貪心。又很懶。喜歡這裏的圖書資源，卻沒有時間常常跑來跑去。所以每次都會從圖書館借來三四十本書。有自己的，也有塵兒他們的，中文的，英文的。一個旅行包總是塞得滿滿的。這樣一次便可以打發掉三兩個星期的光陰。

老公看我借那麽多書，每次都很憤憤。他是不看的。而我喜歡得閑的時候看點書，哪怕是三兩頁。我也希望塵兒他們喜歡看書。人生那麽長，那麽多寂寞的時候，書，可以填補很多時光的縫隙。

我總是以為，喜歡看書的人，即使是孤獨的，也不至於那麽無助。

 

還是說回那本書。是星期天借的。塵兒他們遛完冰，又累又餓，急著出去吃飯。我讓老公對照清單點數圖書。每次都是這樣。自動借書機並不十全十美。幾個孩子在旁邊插手插腳，我很怕弄錯，每次都要仔細核對數目。

偏偏那天清單上隻有32本書，而書包裏裝的是33本書。沒辦法，一本一本倒出來清點，直到找到不在清單上的那本書。

 

那時候，圖書館已經關門了。匆忙出來的時候，警鈴還是響了。書沒有完全消磁。

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時候。一是覺得額外浪費時間，二是我天生的不做賊也心虛。臉紅得像竊了書的孔乙己。也不對，孔乙己應當不會臉紅的，他那麽自以為是。

 

一個東方麵孔的圖書管理員過來清點一遍，又是一番手忙腳亂。32本，核對完畢，沒有差錯。

出來時，我真的已經有些出汗了。

有時候，我們會被人類自己發明創造出來的所謂先進捉弄。很懷念在國內圖書館借書時，一大摞往管理員麵前一放，怎樣都不再與自己相幹。

 

若不是接到圖書館的一個電話，我還不會上網查。結果就看到自己的借出欄裏標注的圖書是33本。很奇怪地把電話打過去詢問，那個人說，電話裏不能解決，要到圖書館來。

很慶幸，那天的借出清單我還留著。這樣的單據我多半是隨手丟棄的。

想想，其實一直以來，對於身外的世界，我是相信多過懷疑的。所以常常忘記了應有的防範。

 

到了圖書館，那個館員讓我自己對照清單查找出那本沒有借出的書。好吧。她很忙。算是我的責任。

我拉著塵兒幾個到一旁的電腦上一一核對，找出了那本肇事書的名字。

返身回去告訴那位管理員，我本以為這樣就好了。結果她大手一揮，說，我必須自己去把那本書找出來，證明那本書在圖書館裏，未被借出。

然後，我就暈了。

 

當時真的有點茫然。查找這本書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我的清單上隻有32本，我隻借出了32本。出問題的是計算機係統。憑什麽要我去找出這本書呢？

隻是我很不喜歡爭辯。

抱著僥幸的心理去搜羅一圈，希望的肥皂泡很快就徹底破滅了。那麽多書，又被孩子們拖來拖去的，我怎麽可能那麽幸運遇見它呢。

 

天旋地轉的時候，剛巧碰到那天出圖書館時幫我點數書目的亞洲麵孔的圖書館員。抱著一絲僥幸，上前問她。謝天謝地，她竟然記得我，竟然記得我隻借出了32本。隻因為我們一家5口那天在那裏手忙腳亂地查點到最後。

她叫我不必擔心。不是我的錯。也不是我的責任。她會幫我留意那本書。也會向那個管理員解釋。

當時感動得要掉眼淚了。明知道大不了賠錢就是了。但是，我一向很怕冤枉人，也怕被冤枉。雖然很矯情。可是我還是喜歡清清白白。沒有理由。隻是我的做人原則，而已。

 

拉著塵兒幾個急匆匆地要往家裏跑，臨出圖書館的時候，我很多事地跟那個管理員打聲招呼。我總覺得，就那樣悄沒聲地走開，有點不地道。畢竟她是經手人。我應當給她一個交代。

結果那個管理員依然一臉嚴肅地說，我知道你沒有借出那本書，但是你從書架上把它拿下來，雖然沒有借出，但是這本書找不到了，就是你的責任去找到它。

竟然那麽義正言辭的樣子。我繼續暈眩。

 

那個時候，特別希望老公在身邊。

我一向不喜歡老公說話時的橫眉冷對，不過，我也知道，身處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很多時候，就需要那樣的強硬去麵對。不是所有人都懂得尊重，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尊重。而我，總是不忍心。

我沒有力氣再繼續糾纏。我怕自己會很不爭氣地掉眼淚。拉著塵兒他們就出圖書館。

一路沉著臉。連凡兒都看出我的不開心了。塵兒在一旁安慰我，媽媽，回家你上電腦寫首詩吧。寫首詩就高興了。

我不能不破涕為笑。

 

那天正好有朋友過來。跟她說起，她義憤填膺的樣子，教訓我：你就是太老實了，你厲害起來，看她還敢這樣對你。這本來就是圖書館電腦係統的問題。根本與你無關。你本本分分地做了自己該做的。這就夠了。查找書，本來就是管理員的責任。不然他們做什麽。這些人就是欺軟怕硬。

其實，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再清楚不過的。隻是每到這種時候，我就是不喜歡麵紅耳赤地與人爭論下去。我會覺得累，覺得難看，覺得無聊，一心隻想逃跑。我認輸好了。

 

想起老公說的，我是一直拒食人間煙火的那種。或者把那些火都留著，隻發給他一個人看。每每聽得我耿耿於懷。

其實，老公說得又何嚐不是精準無比呢。

因為自以為看得明白，我便對這個世界很多事越來越逆反，越來越疏遠，也越來越沒有反擊能力，或者說沒有那種反擊的心力。

如果可以有選擇，我寧願跑到深山荒野裏去，耳目清淨，四野無塵。可惜不能夠。

 

百無一用是書生。

而我，連書生都不是。

這樣的我，行走於世，越來越讓我有侏儒的悲哀了。

 

 

 

 

 

[塵凡無憂]

回複bymyheart的評論:

絕對沒有。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我也看過你的很多文章，很有底蘊。喜歡。
對於詩，我是初學，越寫越覺得自己字句乏力，情感滯重，缺失靈氣。才女是絕不敢當的。不過，很感謝你的鼓勵。~~~
周末愉快。~~~

[bymyheart]

希望我沒有使你不快。我隻是喜歡你的文字，惺惺相惜般的感念所以多嘴了，非常希望你快樂。也許在你看來這些都很膚淺。我理解並且同意書寫對很多人就像是治療，寫出來就好了。我是沒有資格開導人的，隻是一些願望吧。你的詩寫得很好。願才女愉快。

[塵凡無憂]

回複bymyheart的評論:

嗬嗬，謝謝bymyheart來做客。~~~
我比較矯情，喜歡小題大作。你說得很對，其實是該把事情清清楚楚地分割開來的。隻是當時很鬱悶，又不能發泄。寫出來就沒事了。
希望沒有影響到讀者的心情。~~~
再次感謝你的開導，相信你是一個懂得如何讓自己愉快的人。~~~

[bymyheart]

問好，讀過你很多，你的文字很好，謝謝。
我能體會你的文字後麵的心情和感受。不要被這樣一件小事情叨擾自己太長時間和心情吧，塵凡無擾嘛：））祝開心。
有時候需要把事情簡單化，具體化，一是一，二就是二，不把它們跟其他聯係起來，這樣反而輕鬆，愉快，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