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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屬於遠方的,天與海的夢,清寧,卓立,凝放著純粹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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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海的夢

(2005-03-08 16:50:30) 下一個

天與海的夢

 

 

第一部

 

"記得那些幸福的日子!女兒,記在你幼小的心靈:

你童年點綴著海鳥的彩翎,貝殼的珠色,潮汐的清音,

山嵐的蒼翠,繁花的繡錦,和愛你的父母的溫存......"

                                                                                                                        ――戴望舒詩 

 

            在珠江流域星羅棋布的江河裏, 有一條小河叫榕江, 它流經珠江平原最富裕的地帶, 流過碧綠的稻田, 成片的蕉林, 再繞過一座小小的城鎮. 之後, 掉頭向南, 匯入珠江, 匯入大海.

 

                那座小城, 就是我童年的家園, 珠江三角洲的名城之一.  幾百年的僑鄉史, 充滿豐富的人文古跡和故事; 充滿著果樹, 植物, 和亞熱帶的豔陽.

 

繞過窄窄的小城主街,你會看到一片綠蔭,那是一棵大得無法形容的老榕樹,老樹盤根錯節,長須成林。沒有人清楚這棵老樹的來曆,婆婆說榕樹頭一直就叫榕樹頭。那是我小時候的願望樹. 炎炎夏日的向晚,婆婆領著我和妹妹, 端著小凳, 坐在樹下搖葵扇.小孩子們不怕熱,繞著老榕樹跑啊跑, 玩捉迷藏, 玩解放台灣. 清晨和黃昏,每當大喇叭播著粵曲, 總有老人用暗啞的老調跟著唱和:”一葉輕舟去, 人隔萬重山. 鳥南飛,鳥南返,鳥兒比翼何日再歸還…” 
 
  我的外婆很能幹,她守寡養大了三個兒女. 我媽媽繼承了外婆的能幹,清早出門,漏夜回家,忙前忙後,洗洗刷刷,直到夜深. 婆婆吃過飯,胃總不大好,要用一塊小布包著熱飯,在腸胃間來回燙. 我們住的小屋,窗前是一方葵林,蚊蟲很多. 每晚睡覺前,婆婆用大葵扇趕蚊,放下蚊帳,點上蚊香,再用葵扇拍我們入睡.
 
   每年的端午節, 榕江河岸萬頭嶦動, 各鄉的人都趕來觀看熱鬧的龍舟競渡. 婆婆一早就蒸好了粽子, 那是梯形與三角形混合的造型奇特的大粽, 溢香美味. 她還要做一種叫葉仔的點心, 可甜可鹹,包裹在新鮮的竹葉裏,清香留頰,妙不可言.
 
   住在鄉下的舅父有時會來看龍舟. 每次來, 總會捎帶兩尾還在跳的大脘魚, 自曬的蝦米,欖角,還有新鮮的龍眼和番石榴. 看到我,總會笑著說:”阿盈又長高了, 越大越靚囉. 暑假到我們鄉下吃荔枝好不好?”
 
 可是沒等到暑假來臨, 舅父總是找個機會, 親自或者托人送來剛上市的新鮮荔枝. 婆婆不停地在我們耳邊嘮叨:”一個荔枝三把火,吃幾個就夠了.” 但我和妹妹從來不聽,一顆接一顆地吃,好幾次都拉肚子.
 
舅父是個怪人.他畫得一手好字畫,上過一年大學,到海南島插過隊. 聽說, 他在那裏迷上了一個女子,但不知為何分手了,以後他一直消沉. 媽媽費盡全力,把他調回縣城. 可是他卻跑到鄉下,包下一家農場,子然一身,過著純粹的農夫生活.
 
他寵我和妹妹,有時我會注意到他看我們的目光,有憐憫,有悲傷. 我想,是不是他沒有孩子才這個樣子? 但他為什麽不再婚,生個孩子呢?
 
婆婆和媽媽從來不講他的事,問也不講. 從我客死他鄉的外公,我從小就失蹤的父親,到這個怪怪的舅父,我們家的男人都是謎,成為我童年快樂日子的唯一陰影.
 
  不去想這個內心陰影的時候,我是一個快樂的,特別喜歡吃的小女孩。上了小學,鎮上好吃的小攤檔一天天多起來,多是半老阿伯一人一攤,有薄薄的入口即化的風吹餅,灑上點點芝麻的麥芽糖,一層層繞起來的清香的棉花糖…… 泊來品開始零星出現: 瀟灑地背在後麵的書包,”一聲打開的鉛筆盒,黃澄澄的新奇士橙,總會在班裏引起一陣陣的驚呼,一波波羨慕的眼神. 再後來,鎮上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店麵,橙汁汽水,辣尤魚絲,帶小木勺的雪糕杯,和咬起來卜卜脆的速食麵……
 
  我從小玩到大的兩個好朋友,一個叫朱古力,一個叫陳皮梅,我那時的外號叫方糖。這些外號都是班裏的男生起的. 我們一起上課下課,分飲一瓶難得的冰鎮汽水,躲在同一張棉被裏一邊嗬笑一邊討論那個英俊的數學老師……
 
   陳皮的家是那種古老大屋,又高又陡,木質的,連地板樓梯都用紅木,和我家的簡陋水泥屋相比,有一種高高的神秘感. 她家還有庭園,種有紅棉樹,雞蛋花,又有兩株很高的玉蘭花樹. 春雨浙瀝下個不停時,我跑到她家的窗沿,伸長手去摘玉蘭花,夠不著的時候,她的哥哥陳維用一枝長竹去撂,之後把花都放到我的筆盒裏. 陳維喜歡畫畫,那天他順便送我一幅蘭花圖,我笑一笑收下了. 陰天裏的玉蘭花是合著的,到第二天去上學,花都開了,濃鬱的香氣從我的筆盒直往外冒. 陳皮看著我笑, 朱古力一邊把花別上衣扣,一邊嘟囔: “肯定是陳維幫你摘的,他對你最好了.上次我去,他理都沒理我, 我辛辛苦苦才摘下來幾朵.”
 
  陳維不僅會畫畫,書也讀得特別好,經常在地區性的競賽拿獎. 朱古力對他崇拜得不得了,經常陳維長陳維短的,我天天取笑她.
 
小城的閉塞在靜靜地改變. 來自港澳的泊來品越來越多,海外來客時有所見. 同學們炫耀他們的洋親戚,拿來各式新奇的玩藝. 朱古力對此很羨慕,常說家裏有個華僑多威風啊. 陳皮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父親一家都在海外,那間古老大屋就是他們留下的,但失去聯係多年了,不知在美國還是澳洲. 我慫恿朱古力,你不是喜歡陳維嗎? 嫁給他好了,馬上就有一大堆華僑親戚了. 話音未落,她倆一起作勢打我: “死方糖,亂點鴛鴦…”
 
  我對華僑啊怎麽的興致不高,哈哈幾聲後就拋到腦後了. 我喜歡看書,學校小圖書館的所有小人書大人書,我都翻過了. 那一年,鎮上的新華書店開架售書,我高興極了,天天去翻書,其樂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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