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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的故事(2) 北京B阿姨

(2007-12-16 06:15:07) 下一個
上次寫了個廣東A阿姨的故事,今天寫一個北京B阿姨。因為B阿姨在我家做了6個多月,是工作時間最長的一個,也是很特別的一個,所以故事較多較長,看官們忍耐忍耐!為了讓新的看官看得明白,我還是把我家的背景資料再貼一次:
  
  先交代一下我家庭的情況啊! LG是廣洲人,比較靦腆少言,一星期最少工作六天,早出晚歸。由於國語不靈光,他在國語的語言環境裏基本上搭不上腔,隻會哼哼嘰嘰陪笑;我呢是北京出世的浙江人,比較好說笑。由於廚藝不精,總想找人解決家裏的餐桌問題。老大當時快六歲,老二才九個月。我們不是什麽富裕家庭,但從小到大的教育讓我對“家庭主婦”的角色無比恐懼,所以就算要把我工資的一大部分都用來付保姆費我也堅持要去上班。老大上小學,早中餐我替他準備,接送我包( 放學後另外付錢托管直到我下班去接)。我和LG多年來習慣了不在家裏吃早中餐(也不帶飯),我們請保姆就為照顧老二和全家的晚餐,當然還有室內的清潔工作。晚上孩子和我睡,不用保姆操心。我們請保姆全都通過當地的中文報紙(不是免費的那種哦!),算起來廣告費都花了挺不老少的呢!但為了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保姆,這筆錢還是應該花的。

接到B阿姨的電話時我的產假還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B阿姨在電話裏顯得非常坦率,一上來就花了近十幾分鍾的時間作自我介紹:52歲的她曾上山下鄉,在農村當過老師, 早年守寡,所以特別能吃苦。後來回北京工作,在一個國家級的新聞機構當文書, 現在隻有一個女兒在北京,剛結婚一年多。三年前經人介紹和一個香港人認識並結婚來到加國,住在另外一個省, 結果那香港人把她安頓好後就回了香港, 且一去不回頭了。她一個人在那香港人的女兒的中餐廳打工, 雖說英文字母不識一個,但憑著聰明的腦瓜楞是把個加拿大福利政策搞了個門兒清, 工作了九個月剛夠拿EI就隻身來到多倫多, 一分錢稅也沒白交。瞅準了保姆這行當包吃包住,就幹脆專職當起了保姆。她說她完全勝任保姆的工作,讓我放心。隻不過因為無親無戚, 她需要六天工作,七天住家(就這一點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滿足她的要求的),但她立即補充說她孤身一人, 連朋友都不多, 所以不會有太多麻煩事騷擾到雇主,而她會把雇主的家當自己的家一樣好好打理的。不知道為什麽她特地強調她從來不會和雇主爭吵,因為她本人性情豁達,也有自我調節的能力。B阿姨的口采那是一流,我對她說的一切深信不疑,但日子長了以後才發覺她特意把她的一些缺點反過來說變成了她的優點,這是後話,等我慢慢道來。不過再仔細想想她的這種做法也挺正常,就像很多人寫簡曆時,自己越是丟三落四就越要寫成“being organized”,越是不合群就越要寫成“a team player”。。。哈哈,HR的朋友們可能比我更清楚這一點,隻不過這我是在B阿姨離開之後才悟出來的,慚愧!慚愧!

B阿姨的自我介紹讓我立即對她產生莫大的同情, 這也就為她爭取了一分。雖然我也不希望家裏一周七天都有外人在, 我和先生總還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間的嘛!但權衡一下, 覺得如果她真的象她自己描述地那樣好的話, 我們做些犧牲倒也無妨。更何況她好可憐的樣子。當即開車從她朋友家接了她(她說剛從北京回來,寄宿在那裏), 讓她看了家裏環境還有兩個孩子, 談好了工資是$55/天,6天工作, 兩星期發一次工資, 年底需要報稅, 試用期一星期。我很坦率地告訴她因為我剩下的產假不多了,所以希望一星期後行不行互相都給個準話兒,她欣然同意了。 B阿姨表麵上看確實不象保姆, 白白淨淨,富富泰泰的,她也把自己收拾得很幹淨利索, 讓人看著很舒服。B阿姨上街都要帶上一副黑框大眼鏡, 很象個知識分子的樣子呢! 加上一口正宗的北京話, 讓我這個北京出生但整天生活在粵語環境下的人倍感親切。
第一個星期過去了, 問她感覺如何, 她說感覺不錯, 和我很聊得來,可以幹下去。 我說我也滿意她的工作。平心而論,S阿姨還是很稱職的, 家裏上下她收拾得很幹淨, 飯菜也可口, 最重要的是她對我那老二很上心!於是當下讓LG到她朋友處取來她的行李,那是三個沉甸甸的大箱,然後哼哧哼哧幫她搬上二樓她的房間。原以為我可以安心去上班了, 誰知道第二個星期她突然提出來她不想做了, 因為她不想報稅。我覺得很突然, 上星期不是都說好了嗎?怎麽又變掛了呢?我可是隻有兩個星期就要上班了呀!!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既然是錢的問題那就隻能拿錢來解決了,我自動讓了一步 ―― 那就$55/天,現金! 不打稅,行不?她聽後卡卡笑兩聲, 沒再說什麽。又過去了一周, 臨到我準備上班的那個星期, 她突然又說不想幹了, 理由是她太長時間沒有接觸男人, 但現在要洗我LG的衣服, 覺得沒有辦法適應(天, 這樣的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 其實她和我平時聊天時已經不停暗示說, 她曾經服務過的一家說過想讓她回去做, 雖然工資沒有我給的多, 但可以把整個的BASEMENT都可以給她當臥室, 雲雲。。。以我很快猜到了她真實的想法, 於是我說你要是覺得家裏東西不好用, 我可以換;你要是覺得錢少, 我或許還可以加;但是你要是嫌棄我有個LG, 那我可就沒折了! 你要是一定要走就走吧! 她動作也快,收拾好了她的箱子,讓我LG幫她抬下樓,一副隨時離開的樣子。接著她就打電話給前雇主,但事情並沒有她預計的那樣好, 她的前雇主不知道為什麽找了個借口回絕了她(現在我倒是有點明白人家為什麽回絕她了), 於是她開始看報紙找工作, 她曾經很自豪地說她每次都是不超過七天就能找到新雇主的。但那次她沒有這麽走運,直到我上了一周的班她都沒找著。好幾天我剛下班她就把孩子塞給我說要去見工, 直到很晚才回來。當然她沒忘記向我匯報她見工的情況:人們們普遍都給出了高於我支付的工資,最高給到了$62/天呢!她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猶豫著,所以沒一個成功的。最後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開始聯絡認識的人幫她找落腳的地方, 但也沒找著。看見她彷徨的樣子,想著我再難也還有個固定的居所,她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於是我又跟她說:如果真是錢的問題, 我可以再讓一步, 就把工資加到$62/天/現金。我之所以這樣做一是我對她動了側隱之心,二是因為我已經上班,再換人會影響我的工作,再加上BB好不容易和她混熟了,新麵孔恐會給孩子帶來不安全感,她聽後一拍大腿,說:“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死心塌地地幫你幹吧!”瞧,還是咱北京人爽快啊!當下把我給感動的,讓LG又哼哧哼哧把她那幾個沉甸甸的箱子給搬上了樓。當然這一次我沒忘記和她簽下了為期一年的合同, 列明所有事項,說明違約需賠償,以此希望不再有變數,讓我能安心工作。不過後來她一次和我”交心”,說她當時想走是因為有一次她用幾張白色的抹手紙墊杯子, 而我讓她改用棕色抹手紙(BROWN PAPER), 讓她生了氣了!! 瞧,我這一句多嘴的代價還真的挺沉重!

就這樣生活終於平靜了幾天。但沒多久, B阿姨又說了:這每次發的工資是$744, 4=死, 不吉利!我近來老是覺得不舒服, 還流了鼻血了呢, 你不如給湊個整數, 就$750吧! 我心裏暗說:那不如改三周發薪一次得了。當然她的目的連盲人都看的出來,反駁她不是找架吵嗎?!反正才多幾塊錢,不計較了。唉,活該!誰讓你怕人家走呢? 三個星期不到, 她老人家的工資四級跳! 從此我們的B阿姨再也沒流過鼻血了,而我(以至我們全家)被淩駕的日子也正式開始了。

話說回來,B阿姨真是做家務的一把好手,勤快,利索。雖說不識英文,但加拿大生活中的很多東西她都懂,很明顯她是個腦子很聰明的人。我還真跟她學了不少小竅門,比如說把抽油煙機和爐子邊豎起來的那塊板(有按鈕的那塊,不知道應該叫什麽)用保鮮紙包起來,這樣隻需定時更換保鮮紙而省卻了天天擦洗,還能保持常新。這個方法我一直沿用到現在。雖說她不太會做粵菜,但勝在用心,我告訴她一些煲湯的方法和湯料的配搭她都用筆記下,隔日換著花樣,餐桌上終於都有了一番生氣。廚房的冰箱上有一塊白板,B阿姨認為要買什麽了就寫在上麵,我負責采購。但不知道為什麽,B阿姨在我家的這段時間,我采購的數量成倍增長,以前一次大采購足夠一個多星期的,但自從B阿姨來之後,每周一次的大采購還要加上平時為數不少的小采購,那塊小白板上的東西我好像總也買不完似的。我常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出去采購,連同事都笑我說每天都有買不完的東西。但我一向不是個精明過日子的人,對錢的概念很模糊,所以日子就這樣糊裏糊塗地過下去。

B阿姨很喜歡我那老二,每天我一下班她就跟我說BB又幹了什麽可笑的事了,又發了什麽可笑的音了。從她嗔怪的語氣中,我絲毫不覺得她對BB的喜愛有半點虛假,直到現在我都不認為她那都是裝出來的。她也經常談起以前一個雇主的孩子,也是充滿愛意的,所以我想她是真喜歡孩子。她曾說過很希望女兒快點懷孕,她可以回國幫她帶,隻可惜女兒結婚一年多,但始終無所出,讓她在這兒幹著急。我那老二人見人愛,整天張著小嘴嘎嘎笑,但天生體質弱,消化能力很差,快10個月了還隻吃奶不肯吃SOLID FOOD,有時稍微吃兩口粥他居然都能便秘。吃不好就睡不好,三天兩頭鬧病。於是我對B阿姨說:“你的主要任務就是BB的吃和睡。煮飯和清潔都是次要的。來不及煮晚飯,打電話給我,我帶外賣回來;清潔衛生可以等我周六休息在家時再做。”B阿姨說:“好,有你這句話我就好辦了!”我們家還真試過幾次都需要吃外賣,而到了周六我通常都會把孩子們帶出去吃啊玩啊,讓她能安心做清潔。她的確對老二很上心,每天想著法讓他吃和睡。我一下班回到家,她就會告訴我BB今天吃了幾羹粥,喝了幾口水,拉了多少大便,是硬是軟等等。我心裏真的很高興能找到這樣一個疼BB的人,而這就是後來我對她一讓再讓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奇怪的是B阿姨不喜歡我的老大。老大和他爹一樣國語並不靈光,所以和B阿姨的交流有障礙,不過我想這不是主要原因。原因可能在於老大當時已經六歲半,半大點兒個人兒,對人對事充滿了好奇但又似懂非懂。B阿姨剛到我家就有打不完的電話,一日,我下班帶老大回家,一進門B阿姨正在講電話,老大走上前用生硬的廣東普通話問:“你在打給誰?”其實我或LG打電話他也會這樣問,完全是小孩子的好奇,全無成年人的八卦成分,但在B阿姨看來可能就不是這樣了。還有一次在餐桌上,她讓老大快些吃,否則他需要自己洗碗,老大回了一句:“你來我家上班不是應該洗碗的嗎?”當時B阿姨張張嘴,但說不出話來,我趕緊說:“阿姨也有下班的時候嘛!阿姨下了班,你就要自己洗碗了!”這兩件事情都發生在B阿姨上班初期,從此B阿姨對老大就不管不問,和對老二的態度相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開始我並未在意,心想哪有大人記孩子的仇的?!到了暑假,我想老大從18個月起就上Daycare,然後就上小學,暑假寒假去Camp,從來沒個像樣的假期,這下家裏請了保姆,老大可有機會早上睡個懶覺了!誰知道學校放假才一個星期,B阿姨就開始不停地抱怨,說老大吵著老二睡覺了、老大不聽話了等等等等,總之老大在家,老二就不能吃不能睡了。我終於招架不住,趕緊找了一個Camp把老大送了進去。其實老大是個性格很文靜的孩子,不至於像B阿姨說的那樣淘氣。B阿姨想方設法支走他一是因為她不喜歡他,二呢,還是怕孩子會告訴我她在家裏的一些事情,後麵再詳述。

我說過B阿姨外表絕不像個保姆,其實在北京新聞單位工作的經曆也讓她見多識廣,我和她還真聊得來!她經常和我說她插隊時的笑話,我也把網上的一些樂事重複給她聽,兩個人經常是笑得卡卡的。我本身是個好說笑的人,隻不過對著個廣東LG實在很難過癮。我需用把國語笑話翻成粵語版說給他聽,通常是我已經笑得喘不上氣了,他老人家直勾勾望著我,不解地問:“麽嘢意思呀?”要不就是:“好好笑咩?” 掃興!掃興! B阿姨就剛剛相反,我還沒講完她已經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有人一定要問了:既然B阿姨這麽好,那你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B阿姨在我家的確幫上了忙,我充滿了感激。說來大家可能不信,我還真沒把B阿姨當保姆,除去每兩個星期付錢給她那會兒,我幾乎有種錯覺她是我自己的親阿姨,她在我家的這六個月裏,光是陪她去看專科、更換駕照和醫療卡等等事項我就請過四天假,這四天我不僅連送帶接幫著辦,還要支付她全天的工資,我這樣做是出於真心,就像對朋友。B阿姨可能也體會到了這一點,隻是閱曆和城府同樣精深的她借此將我的友情和同情轉化成一切她所希望得到的實質性的東西。

B阿姨開始講究養生。她說她每天的早餐必須是雞蛋+鮮奶+麥片, 全都要指定牌子的。平時的飲品是豆漿,一星期兩筒。一開始我買回來一般牌子的豆漿(我平時也是喝這種的), B阿姨當時沒說什麽, 但過兩天就抱怨說豆漿壞了, 要倒掉! 我於是更加注意看豆漿的有效期, 但還是買回沒兩天就聽B阿姨說豆漿又壞了。後來她老人家見我沒悟性, 忍不住了終於說:“你下次買XX牌子的, 比較不容易壞。” 去了超市一看才明白, XX牌子整個貴出一倍來! 唉, 貴就貴吧, 反正也貴不到哪兒去! 她身體好對我不也有好處嗎?誰讓你怕人家走呢?!活該!哎, 也奇了, 自從換了這個牌子, 再也沒聽B阿姨說要倒過豆漿了。

B阿姨愛吃水果,每天無果不歡。我非常歡迎這種健康的生活習慣, 因我們全家都沒有這個習慣,也希望B阿姨能帶動全家吃水果。沒多久就發覺我又在異想天開了,因為我們的B阿姨隻會給她自己切水果! 如果我說了讓她給大家都準備,她就會給大家端盤水果出來,否則,晚飯後收拾完桌子,她便一個人切個水果,吃完了扔了皮核就了事了。礙著麵子,我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說,好像跟她比著吃水果似的! 我對挑選水果不是很在行,隻會買橙子,蘋果,葡萄之類,而買橙子的次數最多。 日子不長, B阿姨又說了:“你怎麽淨買便宜的水果!” 得,抽個星期天讓LG拉上我和孩子們去了一趟唐人街,買了百多塊錢錢的荔枝,紅毛丹,龍眼,山竹之類的熱帶水果。那天之後的幾個晚上B阿姨吃得可高興了,而且堅持了一段時間沒再向我抱怨水果問題了。唉,多買點上檔次的水果唄,誰讓你怕人家走呢?!活該

自從B阿姨“安定”下來之後,她開始對我家中的用具啊小電器之類提建議了。於是大到吸塵器,小到拖把掃帚全部一律更新,廚房的用具更新添置得最多。B阿姨說了這些東西她用得順手!想讓馬兒跑得快就得讓馬兒吃好草,不是嗎?!更何況這“草”還會留在自己家的嘛!唉,買吧,誰讓你需要人家呢?!活該!

曾經為大幅度增長的家庭開支私下和LG嘀咕,LG說:“算那帳幹什麽!你又不是一輩子都需要保姆,也就這一兩年的事,再怎麽超預算也有個限度,不用怕!”(國語譯文)嘿,我這悶棍子LG還真想得開!不過人家“掙麵包”的主力都這樣說了,我也就對B阿姨有求必應了。

B阿姨總說自己隨和、大度,剛開始的時候也還行。但日子久了,我覺得她情緒大起大落,她曾說她已經沒有生理周期了,隻是我覺得周期是沒有了,但。。。那脾氣還在,而且隨著日子的推移,隨著我對她一步步地忍讓,那脾氣也就日益漸漲,對我們說話的語氣越來越不客氣。 我LG下班回家,站在廳裏看了幾分鍾電視, B阿姨眼一瞪: 還不趕快去洗澡! 看什麽電視呀! LG心有不快,但還是乖乖上樓洗澡。 晚上關上門低聲抱怨:“我請口旣係保姆, 唔係亞媽! 我連忙安慰LG說: 她是為你好嘛!! 沒壞心的! B阿姨對我LG還算是客氣的, 畢竟那是一家之柱、 她的米飯班主啊! 對我, 那就更橫得沒譜了。 平時都是用”哎” 來稱呼我的,”哎,要買米了。”“哎,我洗發水沒了。”“哎,買瓶潤膚露給我”等等。入冬了,LG的父親有事回了廣州,留下LG母親一個人。一日過什麽節(具體不記得了),我接了LG母親來吃晚飯。全家正準備坐定,而我正想拿個碟子幫B阿姨留菜(B阿姨說她prefer單獨吃飯),身旁突然伸過一隻碟子,然後聽見B阿姨的聲音:“哎,把我的菜留出來!”那叫個居高臨下,威風凜凜!我立馬覺得自己更像她的小媳婦!LG和婆婆都愣住了,飯桌上因此沉寂了好幾分鍾。其實平時我一直都是替B阿姨留菜的,那天她的舉動實在讓我摸不著頭腦。另有一次我和老大在聊天,她突然走過來說:“哎,你幫我拿個東西!”我看看她,看看兒子,問:“你和我說話?”她說:“不是和你還是和誰?”我“哦”了一聲,幫她拿完她要的東西,然後說:“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好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B阿姨“哼”了一聲,從此倒是開始稱呼我名字了,但那天晚上讓我聽了好一陣的碗碟和櫃門交響曲。第一次聽這種交響曲我還懷疑自己多心了,直到日後又有幾次加入了更加震撼的“大門”獨奏,我才確信這聲音是給我聽的。唉,不就是“交響曲”嘛,聽著吧!誰讓你生怕人家走呢!活該!伴隨著這種“交響曲”,我和LG(尤其是我)在家庭中的主人地位越來越不明顯,即使對B阿姨有意見都隻能關上房門小聲說,生怕得罪了這位能幹的阿姨。偶有同事或朋友來家,私下笑言:“喲,你家的保姆蠻厲害的嘛!”有幾次LG和我都動了換人的念頭,但想到B阿姨能精心照料老二就打消了念頭。為了孩子,我們大人心裏的那點不滿啊,別扭啊都隻能內部消化了,從而可以最大限度地去遷就B阿姨。我想這大概也是很多被保姆“淩駕”的雇主的心態吧!

B阿姨善交際。當初她自述“無親無戚,連朋友都不多”不一定是假話,但是她也沒告訴我真話,那就是她認識的人可不少。 從她來我家的第二天開始,找她的電話就接連不斷,經常都是晚上十點多鍾之後打來,到後來我幹脆讓她每晚把無線電話拿到她房裏去了。而她打出的電話也不少,但都挑白天我們不在家時打。我若從辦公室往家打電話,很多時候都打不通。後來聰明的B阿姨幹脆每天自動報到,一天兩次往我辦公室打電話,表麵上好象是和我說BB如何如何了,實際上是想看看我有沒有打過電話回家。也有曾來過我家見過B阿姨的朋友告訴我,說有一個周日(B阿姨的休息日) 在商場裏看見一堆中國人圍成圈在聽一個人說話,中間說話的那人正是B阿姨! B阿姨還喜歡往她的前雇主們的家裏打電話(當然是在前雇主們不在家的時候,身為保姆,她當然知道主人家何時不在家),找現任的保姆聊天,話題自然是主人家的各種八卦了。 B阿姨也不避晦,有時也會把她八卦到的新聞轉述給我聽,當然還有一些她的“事跡”, 比如如何教對方做家務了,如何開導對方正確認識”保姆”的身份了, 等等。。。按B阿姨說的,她的前雇主至少也有五六個。後來在B阿姨離開我家之後的幾個星期時間裏,我因為時常更換保姆,所以經常請假在家,居然兩次接到B阿姨打來的電話。聽到我的聲音她很詫異,她可能以為我在上班,但老練的B阿姨仍能找些不著天際的話來打嗬嗬:“在家呢?”“在。”“好嗎?”“好。”“BB呢?”“也挺好,謝謝。”連偶爾在非周日在家中休息半日的LG(這種機率每年不超過0。1%哦)居然也接到過她的電話,所以我想她往我家裏打電話的次數應該是相當頻繁的,但她不知道我後來雇傭的幾個保姆都從不聽電話,就算是我打回家,都要等留言機響後叫她們的名字她們才會拿起電話聽筒。最後一次接到B阿姨的電話是在我最終辭職在家照顧BB的幾個月後,那時她離開我家已經超過大半年了。

B阿姨在麵試時表示她會把我的家當成她的家,她還真是這樣做的,不過是以另外的一種形式。有Sales上門,她放人上了我的臥室!我說:“你下次放人之前給我打個電話好嗎?”她“哦”了一聲沒說什麽。但不久後照樣領生人進屋,那次是她女兒托人給她帶東西,帶東西的人送到我家,她便請人進屋參觀了一把,事後還跟我說人家對我家的觀感。我聽說以後都快瘋了,要知道我和她都不認識那個人啊!但沒法發作,因為B阿姨告訴我這件事時語氣相當自然,一點兒都沒覺得錯,我如果發作,那還不得聽整晚的“交響曲”啊!隻好柔聲柔氣再次叮囑她再遇此事前先通知我再做決定。然而有一天,我因為前一晚BB哭鬧沒睡好覺,專門趁中午吃飯時間(辦公室離我家隻有5分鍾車程)溜回家睡覺。一進門,B阿姨已經在二樓樓梯口迎了出來,滿臉尷尬,說:“你怎麽回來了?”我說:“昨晚沒睡好,回來休息休息。”邊說我就邊上了樓,這時居然看見她的房間裏坐著一位陌生的老太太,正緊張地賠著笑。B阿姨滿臉歉意地說:“這老太太每天都從咱門口過,所以我領她到家來坐坐。”什麽?!這樣都行?!當著陌生人的麵我不好說什麽,隻是客氣地對老太太說:“慢坐,我去休息。”等我進了房間,聽見B阿姨送老太太下了樓。雖然心裏像吃了蟲子一樣不舒服,但我還是沒再提這件事,我覺得B阿姨已經清楚她不應該這樣做,我就給她留點麵子吧。唉,誰讓你怕人家走呢!但是不久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日我提早幾個小時下班,看見門口停著一輛單車,一推門,見到一個老年男子坐在廳內。看見我,坐在另一邊的B阿姨急忙解釋這是某某,受朋友之托來看望她的。我沒有多說話,徑自進了屋。那人當然馬上就走了。事後我很鄭重地和B阿姨說:“希望能將任何私人的會麵安排在你的休息日,或者是我下班回家後的時間裏。”B阿姨這次喏喏地答應了,當然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免不了要聽鍋碗瓢盆交響曲了。我之後猜想這大概也是她不願我老大在家的緣故之一吧。

B阿姨多次講述她的經曆,包括當知青和在多倫多的奮鬥史,但她從不提她的前夫。至於後夫,她也隻是說在北京經人介紹,認識三個月之後就結婚,但她落地後那人就拋下她回了香港。這麽多年他不曾找過她,她也不曾找過他,聽著雖說與理不和,言語之間豪無感情流露,但我沒有探人隱私的嗜好,她說我聽,從來不多問。直到有一個星期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個東北口音的男人,我一聲“喂”,他馬上說:“你好嗎?”態度十分曖昧,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按著性子問:“你找誰呀?”那人回答說:“找你呀!”這下我有些不客氣了,說:“你誰呀?”聽到我態度不對,那人怔住了,說:“哎!你這小姐,明明是你找我嘛!”我生氣了,說:“我沒找過你!”然後就放下了電話。接下來的星期天,我竟然又接到了這個男人打來的電話,這次,一聽到是他的聲音我就很不客氣地說:“你打錯電話了!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說罷就撂下了聽筒。幾分鍾之後電話又響,接起來,又是那個人,剛要發作,那人急忙說:“小姐您別掛!”態度誠懇了很多,沒有了之前的油腔滑調:“您家裏除了您還有沒有別女人?”我依然警惕著問:“你到底找誰?” 那人好象有些難為情似的說:“我在報紙上登了一則征婚廣告。手機上顯示了幾次你家的號碼,所以一定有人用這個電話給我打過電話,但隻可惜我總也沒接著。”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告訴那人我這裏的確還有別的人,不過那人現在不在,讓他晚上再打來。接下來我也不太清楚B阿姨究竟有沒有和那人聯絡上,但是我總覺得如果B阿姨應征婚招,那麽她之前的故事的可信度就值得懷疑了,但我不是移民局,對她借以移民加國的那段婚姻是真是偽並沒有興趣知道,對她的私生活我更無權過問,再說人家想找個老伴也沒什麽錯啊!不過我並沒有對B阿姨提過曾接到的這個電話,我想她是絕對不願意我知道這件事的。

我清楚明白保姆和我們所有人一樣精力有限,所以我從不苛求保姆在帶好孩子的同時也要將所有家務做得完美。我堅持自己帶BB睡覺,是因為BB因為身體的緣故晚上特別鬧,我讓孩子跟我睡是想保證保姆有足夠的精力應付第二天白天的工作,我嘛,上班的時候悠著點別太勤快就可以了!嘿嘿!每天下了班,換了衣服我就會將BB接過來,以便保姥專心做飯。而BB從那一刻起就完全和我在一起了,保姆的一天的工作在洗完碗碟之後就算正式結束了。嚴格說來一天之中沒有停下來的那個人是我,一周之中沒有休息日的那個人也是我。

剛來我家時,B阿姨是相當勤快的:早上基本上七點半前就起床,然後開始幫BB煮粥,等我們起床時她基本上已經準備好接過BB了,好讓我幫老大準備上學。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B阿姨漸漸成了我們家裏最後一個起床的人了。各位想像這樣一個場景:
7:30AM:我和LG起床,LG衝涼(他一直有早晚都衝涼的習慣)然後出門上班去也;我叫醒老大,飛身樓下準備老大的早餐和午餐飯盒;B阿姨的房門緊閉。
7:40AM:我上樓看看老大有沒有穿好衣服,通常是還需要我幫忙才行;B阿姨的房門仍然緊閉。
7:50AM:我督促老大洗臉刷牙下樓吃早餐;B阿姨的房門仍然緊閉。
7:55AM:BB如果沒醒,我就自己梳洗更衣,然後下樓看看老大吃早餐的情況怎樣;但通常BB這時候已經醒來,開始哭鬧,我蓬頭散發抱BB,準備奶,等他稍微安靜下來,再飛身去洗漱更衣;B阿姨的房門仍然緊閉。
8:20AM:一切準備就蓄,但我懷中仍有BB,沒法出門。B阿姨的房門仍然緊閉。沒辦法,敲響B阿姨的門,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我上班要遲到了。”B阿姨倒是很快起床,接過BB,我這才得以出門。
這種場景在B阿姨離開前的一兩個月裏頻繁出現,讓我實在頭疼。細細觀察,發現B阿姨睡得很晚,有時三四點鍾我起夜還看見她門縫透出的燈光。後來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委婉地對B阿姨說:“你早上要是能早幾分鍾就好了。”那以後B阿姨倒是不再需要我敲門了,但仍然是全家最晚起來的那一個。

B阿姨的離開也是十分突然的。時值一月,天氣已經相當冷了。我家一樓二樓各有一個帶浴缸的衛生間,一樣大小,分別就是一樓的那個衛生間因為有一扇幾乎落地的大窗,窗大自然散熱快,所以到了冬天會比較冷一些。我本來說讓B阿姨和我們全家一起用樓上的衛生間,或她和我與孩子們用樓上的,我LG用樓下的(他不怕冷),可B阿姨說她寧願有單獨的衛生間,她又說反正隻是洗澡嘛,又不是住,沒事!所以樓下的衛生間一直以來就是她專用。這天一早起來我照例“打仗”一樣照顧著老大,哄著老二,B阿姨照例最後一個起來,一頭鑽進了她的衛生間。一會她走出來,一臉怨色對我說:“真受不了了,這衛生間凍死人了!”我忙著孩子們,沒立即搭理她。不過我感到詫異:那衛生間雖說沒有樓上的暖,但還不至於“凍死人”呀?終於忙完,我進到那衛生間一看,嗯,確實很冷,再仔細一瞧,才發現窗子開著一條縫,隻不過被百頁窗簾擋住看不見而已,冷空氣就是從那裏竄進來的!我走出來,問B阿姨:“你昨天有沒有開過衛生間的窗戶?”她這才好象如夢初醒說:“噢!我昨天。。。”沒等她說完,我沒好氣地說:“大冬天開著窗能不冷嗎?!” 其實我心裏的確有氣:這一大早的,我“打”著“仗”,你照例睡懶床,不幫忙不說還抱怨?!大概我的態度與平時順從的樣子有天壤之別,B阿姨楞了好一會,沒說話就走開了。就在我準備出門上班之際,B阿姨突然走到我麵前,高著嗓子叫著我的名字:“你要是不滿意我,就換人好了!我。。。我。。。真受不了了。。。我一直忍氣吞聲。。。” 其實這幾個月來我一直誠惶誠恐,就是害怕B阿姨撂攤子,但也奇怪,當時一聽到她說這番話,我心裏好像突然輕鬆了下來。於是我對她說:“既然這樣,那我就換人了。”B阿姨走的時候,我並沒有照合約要求她賠償什麽,反倒讓LG送她和她的行李到她的臨時住所,至此一家人膽戰心驚看B阿姨臉色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對於B阿姨在我家工作的這段日子我的感受是很深的,對B阿姨這個人我也存在著很複雜的感情。無疑B阿姨是相當不容易的,同樣作為移民的我深深理解在異鄉生活是多麽的艱難,而對於一個上了年紀、又非專業人士的單身女人來講這種生活就更難了;B阿姨是聰明的,作為保姆,她的技能和經驗已經足夠,但即便是這樣,她在多倫多當保姆的三年裏,竟然已經換了五六家,這足以說明還有別的東西另她無法勝任長期工作。最終她的城府和機關算盡也讓我收回了我的友情和容忍。她給我上了一課,讓我認識到自己的單純和幼稚,今後在麵對各種各樣的人的時候需要更加小心看護著自己的愛心和同情。

看到有朋友對保姆問題的回應,有人說我家的保姆和她/他家的很相象,問會不會是巧合?別去深究了!真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和人相處是緣分,能和我相處的好的你不一定喜歡,我認為難處的也許正好和你的口味,誰知道呢?也許呀,哪位朋友正請著B阿姨呢!如果真是那樣,千萬別受我的故事的影響,如果你覺得她好,就說服自己一定要一直覺得她好,就算主仆倒置也無所怨言,誰讓你需要人家呢?!哈哈。。。

B阿姨之後的保姆們工作時間都不長,故事相對短而簡單,各位還有興趣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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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有所圖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精彩!我在加州,也請過3個保母, 2 天前才忍無可忍,把最後那個開了.

也許有人會說, 連個仆人都管不好嗎? 不是過來人,是不能理解這中間的酸甜苦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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