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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S醫生

(2018-11-01 08:58:07) 下一個

今天FB提醒我9年前的照片。那是我從住院醫生畢業去做專科以後，回到indiana看望自己原來的主旨醫生們。順便和他們一起過萬聖節。那個小鎮，安靜美麗，尤其是秋天，我喜歡在河邊散步，看到那些照片，心裏充滿了溫暖的懷念，那裏是我特殊的故鄉，我在美國的路，就是從那裏開始。

那次我回去indiana，最先去看望的就是S醫生他是這個醫院裏少數幾個我看見會害怕的，一個高大的猶太人，頭發亂蓬蓬的，形象上就給人一種壓力，不過讓我真正害怕的是，他對醫學的一絲不苟。

作為感染科醫生，他會診的都是很難解決的不明原因的發熱，找不到源頭的敗血症。因此仔細地詢問病史，嚴謹的體格檢查，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年輕，忙碌，而又缺少經驗的住院醫生們往往沒有耐心去做這些。如果請S醫生會診，你最好事先把病人用過的抗生素，什麽時候開始發熱，所有的培養結果和時間都搞得清清楚楚，否則電話上他三句兩句話就把你問得瞠目結舌，冷汗直流。無數次我看到intern們憤憤地掛上電話，但是隻要請了他會診，我們心裏就會安定很多，因為他的經驗和知識，往往給黑暗中困惑的我們指出意想不到的出路。

三年級的時候，我的mentor問我，你為什麽沒有選擇S醫生輪轉？我說我害怕他，我的mentor笑著說, you know the best way to work with this kind of people, is to know your patients better than him and impress him. 這句話激起了我的好勝心。

四個星期，雖然累得要死，但是確實很充實。每次我去看consult，都要花很多精力。但是我能看到自己努力工作的回報，就是對細節越來越敏感，能夠開始靜下心來發現一些別人沒有注意的病史。 S醫生從一開始對我隻言片語，到後來對我越來越友好，開始不停地詢問我的意見，到最後一天我和他一起看完最後一個病人的時候，他看了看我寫的就診計劃，一個字沒改就簽了名。

S醫生的規定，每個和他輪轉的住院醫生都要給一次grand round，就是在演講廳給所有的住院醫生一次正式的講座。他讓我自己選擇主題，我選了乙肝。這個是嚴重影響中國健康的疾病，他很讚成。他花了很多時間替我找資料，在深夜跟我go over我的slides，不斷地問我問題。完成了這個grand round，提出很多修改意見。在我所有輪轉中，從沒有一個主治醫生對我花費過如此的精力，即使他知道我是要去做內分泌的。他讓我隨身帶著USB drive，一想到什麽文章就讓我趕緊存下來。

人們都被S醫生高大冷漠的外表誤解了。他沒有什麽朋友，隻是工作工作，一幹就是到深夜。但是和他一起工作以後，我才體會到他多麽關心自己的病人，自己的學生。他替渾身皮膚感染的艾滋病人耐心地穿好衣服鞋子。還有次那天我們一直看病人看到淩晨，他問我在哪裏停車，然後陪著我一起走到停車場，看著我開車離開才去自己的車。我從車窗裏，看到S醫生孤單的背影，心裏很感動。

我從乞力馬紮羅下來時候被蚊子咬得很厲害，我偷懶沒有吃抗瘧疾的藥物，心裏有點害怕，給S醫生寫信，他花很多時間收集資料，告訴我應該怎麽辦。
好醫生，真的是各種各樣的，有的平易近人，有的卻性格孤僻。但是他們的核心，都是如此類似，善良溫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