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家的記憶

深夜，加州終於痛痛快快下了一場雨，被雨聲醒來，迷迷糊糊中，仿佛回到了故鄉，我睡在自己的朝北小房間裏，身邊就是窗，窗外是江南淅淅瀝瀝不停的秋雨，還隱約可以聽見黃浦江上的輪船汽笛。

轉過身，看到熟睡的娃娃，發出均勻的鼾聲，才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個我了。

一層秋雨一層涼。一場雨以後，今天就冷了好多。走去辦公室的路上，都覺得冷意透骨。泡了熱茶，站在窗邊，看著雨後陰霾的天空，和街道上被一夜風雨吹落的樹葉，真的很像上海的深秋。

這個時候，總是格外想家。

我也說不出究竟想的是什麽，是那種晚秋獨自回家時的寂靜，是趴在窗口等待著媽媽回家的企盼，是看到爸爸帶回來隻有秋天特產時候的驚喜。爸爸省吃儉用，不抽煙不喝酒，唯獨在給我買書和買食物上從來不吝嗇。

爸爸擔心我的牙齒，總是把買回來的甘蔗，又削皮切段，然後再切成四分之一圓徑，放在盆子裏，晚飯以後，我就可以端著盆子大快朵頤。記得有一次他的手被鋒利的刀割得鮮血淋漓，至今還記得那個情景。

還有那軟軟的大紅柿子，甜蜜多汁，裏麵還有兩塊韌韌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這裏再也吃不到了。加州雖然盛產水果，柿子卻都是硬硬小小的，再沒有家鄉的味道。

有時候爸爸會帶回來一包糖炒栗子，熱熱的剝殼，那層衣不會粘在栗子肉上，一口吃下去，又香又糯。我一邊吃著，一邊看書做作業，等著媽媽在廚房裏做晚飯。

最奢侈的，自然是大閘蟹。那時候，媽媽調好的醋裏，有薑絲，有點糖，還沒吃就已經食指大動，爸爸媽媽在廚房裏忙著紮蟹，上蒸籠，商量著什麽時候好，我就一圈圈轉過來轉過去，興奮地看著廚房裏冒出來的蒸汽。爸爸媽媽總是把最好的蟹黃和肉都剝給我，自己盡量吃點殼和鉗子肉。今年回去，他們都不買蟹了，因為牙不好了。

家，就是這樣混合著各種氣味，顏色和感情的回憶，熟悉卻又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