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鄉越遠越久,早已經適應了沒有故鄉美食的日子,對吃上麵,也已經沒有了追求,隨便什麽糟糠都能下咽。一直到踏上故土,我才知道,自己仍舊是個徹徹底底,無可救藥的吃貨,所謂思鄉,對我來說,思的其實大部分是美食。
這次回國,一律拒絕同學們小資地要求咖啡西餐的“劈情操”,堅決要求吃本幫菜。上海灘一向西風鼎盛,這些家夥們就喜歡花幾百塊錢裝模作樣地喝一杯貓屎咖啡,吃一塊栗子蛋糕,然後拿著ipad上網,說不得還是由我老人家親自出馬,天天研究“大眾美食網”,找到本幫菜館然後拖著他們請客。
下榻的賓館,預定時候就聽聞早餐不錯。第二天一早掐著時間開門,就興衝衝垂涎三尺地衝進去。果然不負我望,各式精致的中式早點,讓我流連忘返,那熱騰騰的一籠籠點心,一盞盞碼得整整齊的下粥小菜,即使不吃,看著也是歡喜的。我拿著盤子,簡直不知道從哪裏下手。不求什麽山珍海味,隻是這樣一碗清粥小菜,配上一塊蜂糕,一碗豆腐花,再無所求。
現在的醫院有為醫生提供的免費早餐,但是美國人在吃上麵的想象力,真是乏善可陳,竟然每天都是一樣的,我都替那個大廚子感到生活無趣。想當年在上海醫院的食堂裏,雖然阿姨們態度極其惡劣,但是光饅頭就有好幾種,根據時令粥的品種也會變化,當時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天去拜訪親戚家,大家都覺得我在美國受苦了,可著勁給我買各種上海民間早餐,裹腳布,大餅油條,糍飯團,豆腐花。還是最喜歡吃大餅,熱熱酥酥脆脆,就著豆腐花,一天就這麽有滋有味地開始了。
帶著娃娃去拜訪累累頭的娃娃,一起在一張床上換了尿布,算是把這事情定下了,皆大歡喜,於是帶我們去了1933老場坊的蘇浙匯,菜很可以,但是環境太過壓抑,以後會專門開一篇講那個地方。
原先醫院邊上的泰康路,本來是最擁擠不過的老房子,擁亂肮髒,現在被妙筆生花,變成了田子坊,把老外們唬得一楞一楞的,彎彎們也來開了一個巨大的mall,叫做日月光,讓我想起當年和辣椒炒肉自封“日光女神”“月光女神”,因為每個月錢都花光。日月光裏很多菜館,大多是台灣菜,但是有這樣一個“新上海灘”。
和辣椒炒肉做了進去,一口氣點了幾個最喜歡的本幫菜,白斬雞,紅燒肉,蘆蒿豆腐幹絲,膏蟹,上海土豆色拉。白斬雞總是沒有爺爺做的好吃,他去郊區農場挑的三黃雞。老人去年走了,再也沒人給我做了。上海的色拉,和別地是不同的,濃鬱甜膩,隻有上海人記得那種滋味。
漢通海鮮,走的是寧波海鮮路線,講究鮮嫩新鮮,同學帶我去的時候,我作為一個寧波人,是相當向往的,結果大失所望,海鮮不新鮮,就很令人倒胃口了。隻有這個蛤蜊燉蛋,還不錯。
在上海兩個星期,我個人覺得吃得最開心的,是在家裏吃大閘蟹,會另外寫,然後就是這次和訥訥一起吃的餐館,也是我在網上找的,叫做“灘悅”,在襄陽南路一幢小樓的三樓,環境優雅,臨窗可以俯瞰襄陽路的梧桐樹,秋日午後的陽光淡淡地灑進來,和訥訥坐在一起,喝著菊花茶,等著上菜,悠然如同出世。
鎮江肴肉,鹽炬嫩雞,蘆筍水菱,蟹粉豆腐,最最最喜歡的是那道“軟兜長蟲”,就是鱔絲,鮮嫩入味。
最後一頓,是在賓館樓下的江南小館,因為我要走了,請我吃飯的那位同學,也是個大忙人。匆匆一聚,酒店裏客人稀少,到後來隻有我們兩人,他和我說話,都跟我以前印象裏那種親密無間的不一樣了,總是不知不覺端著一副官腔,讓我覺得有點生疏,於是吃飯的時候就有點冷場。隻有我們說到高中時候的同學,還有一直不喜歡他卻很喜歡我的班主任,我們才會哈哈大笑起來,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飯後道別,看著他走出飯店,無限惆悵。
大林,你現在應該多喝湯水,少想著生煎饅頭,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