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路邊的日記 2月11日，年初三，晴

今天終於看見了上海的太陽，珍貴無比。

中午去徐家匯，坐進出租車，漸漸發現車裏的音樂是譚詠麟的水中花，那久違的聲音緩緩地在狹小的車廂裏舒展開來，我縮在車後坐裏，靜靜地聽完這首歌。乘著下首歌的間歇，我說，真好聽，好久沒聽到了。

司機說是嗎。
我說是啊，想起好多事情呢。司機溫和地一笑，說，你才多大，那時候有多少事情。
我也笑了。司機看上去和我同齡，他這樣說，我自然也要笑還他。

70年代末生的我們，其實是很幸運的一代。既不用那些最早的大學生們一樣對著卡拉ok的新歌望洋興歎，也不會像80年代的弟妹們一樣，抬著頭問誰是張鎬哲。我們有幸領略了八九十年代的巨星們最輝煌的時代，從張譚爭霸到四大天王，也目睹了越來越年少的流星們的瞬間即逝。我們品味沉默是金的雋永，也能欣賞老鼠愛大米的無厘作風。

聽譚詠麟的水中花時候的我，還是個初中生，要為考試排名，和看不見的大學之門而苦苦掙紮。那些歌曲是我唯一的娛樂。

中學時候，我班上有個男生，唱譚詠麟的水中花非常好聽，那次他穿一條灰色的牛仔褲在學校聯歡會上唱這首歌，我真是感覺驚豔，立即也去買了一條灰色的牛仔褲。他是個另類的男生，在外麵混幫派，隻和學校裏最漂亮的女孩子約會，自然是不會注意到我這種白開水一樣平淡無奇，還未發育的女生。

時隔多年同學聚會的時候，他搖身變成了銀行界精英，他開車送我回家時，車裏放的是我聽不懂的法語歌，我說到他的那次的演唱，那條灰色的牛仔褲，他大笑著說有嗎。他一點也不記得了。這個夢於是就結束了。

歌聲讓我對這個司機於是很有好感，幹著這樣浮躁忙碌的工作，還有這樣的心情，真是很可貴的。今天很幸運，曬到了久違的陽光，聽到了久違的歌。

我打量著他的後腦勺，一相情願地猜測著他的故事。他有著清清爽爽的短發，後視鏡裏可以看見他有一雙典型的上海男人的細細眯著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又有一首歌響起，他微微調高了音量，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歌，你聽得出是哪首歌？

我聽了一會兒，說不知道。司機問了好幾遍，真的聽不出來？讓我覺得自己真是辜負了他的知遇之恩。最後他說是許冠傑的浪子心聲。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浪子心聲。司機惋惜地說，可惜你聽不懂歌詞，歌詞寫得非常好。

我說我回去就在網上下載這首歌和歌詞，一定會好好聽的，他才笑了。

他說你在這裏附近上班嗎，我說曾經是，但是現在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他又說你去吃飯嗎？我說是的，和朋友約好了。然後兩個人又不說話，一起靜靜地聽歌，窗外是高架，我們穿行在狹窄的高樓大廈之間，偶爾有陽光灑進來。

到了飯店門前，我推門下車的時候說，謝謝你的好歌。司機又笑了。

現在我看到了浪子情深的歌詞，挺憤世的，和歌名不太一樣。想告訴那個司機一聲，我聽了歌，也看了歌詞。遠遠地謝謝他，給我帶來一次寧靜充滿陽光的心之旅程。

司機的背影

聽歌時車窗外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