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晚生20年我一定不會坐牢!- 遲誌強,被曆史嘲弄的演員

(2011-12-23 01:18:13) 下一個



今天,稍微潤色一下 遲誌強 當年和高幹子女的"流氓犯罪"過程,
都可能是一篇吸引網絡眼球的性愛故事/文章.
然而, 曆史是無法更改的。我們隻有被曆史嘲弄的機會.


80年代初,是自中共執政和文革後西方文化與性開放起始的時期。
高幹子弟憑借自己的資源優勢也先動了起來。
文藝界雖然一直是男女是非之地,但那個時代大多數還是相對保守的,
特被是一色軍人的八一電影廠。再說,也因為住房條件的限製。

雖然遲誌強是與高幹子女發生了所謂“流氓犯罪”是在南京,
但實際上,在京城的高幹子女中,當時以跳貼麵舞尋求性刺激的情況很普遍。
或許是因為北京更開放些,高幹的居住環境更好些,很多子女甚至有了自己住所,
不容易“擾民”。所以好像沒有被抓的情況。

其實,即使是嚴打期間,對由高幹子女發起遲誌強卷入的貼麵舞性事件,
公安部門一般也不願意太過問這樣深水的“花事”,除非迫於壓力。
但意想不到的是,一篇報道的轟動,卻意外地改變了所有當事人的命運。


讀完他的故事,人們也會為之感慨。
遲誌強的“鐵窗淚”今天對他來講還意味著什麽呢?

遲誌強和那些高幹子女,已是中年。
如今,他們還後悔當年的行為嗎?
還刻骨憎恨那個煽動輿論讓他們入大獄而改變人生的記者嗎?

還是領悟到了,他們也是一個落後愚昧無情時代的受害者!


- 夢一生


這世界真的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要是我晚生20年,我一定不會坐牢
!”

- 遲誌強

***********************************************************************************

人物簡介:遲誌強


長春電影製片廠演員。1958年生於哈爾濱,上世紀70年代中國影壇明星。
1979年,他與唐國強、潘虹、陳衝等一起被評為當年的“十大優秀演員”,
他曾經和劉曉慶、陳衝等一樣是國內影壇的新星。

1983年他突然被抓,並判刑4年。


遲誌強

《創業》完了我就一發不可收拾,那時的電影院每個月都有我的戲,
《大眾電影》上月月有我。《夕照街》拍完了,1982年去南京電影製片廠,
拍《月到中秋》。當時我跟外界都不接觸,很少外出,因為名氣非常非常大了,
走到哪裏,人們都認識你,那時候人淳樸,也沒簽名合影這一說,就是圍著你,
跟著你,看你,看猴一樣,指指點點:“看,電影明星,遲誌強!”

有一個事件導致了我後來一生的轉變,劉曉慶、張連文、趙聯……都是特別好的朋友,
來南京演出,我特高興,弄了兩瓶茅台大家一起聚聚,他們演出結束要走的時候,
跟我說:“小遲,找幾台車,送送。”他們人多,有去機場的,有去車站的。那時候
沒私車,我上哪給他們整車去啊?可是我這人又熱情,重朋友,就一口答應了。

我找到當時給我開車的司機,他是省委小車隊的。可是光他一輛車不夠,他說,
肯定有人願意送,我介紹你認識一個朋友,南京軍區領導的女兒。就這樣,我認識了
比我大10歲的老大姐。

老大姐30多歲,是個營職軍醫,大高個,很帥氣。一說這事,她說哎呀,就想跟
劉曉慶見麵拍個照片,能見上麽?我說沒問題,馬上帶著她和她妹妹去見,這可把她
高興壞了。回來就落實了一輛紅旗轎車,一輛上海轎車,兩輛麵包車,浩浩蕩蕩,
氣氣派派,把人送走了。

我特別感謝老大姐,要請她吃飯,老大姐也很豪爽,說不用客氣,認識你遲誌強,
很榮幸!大姐請你!拉著我和司機到她家吃飯,我們3個人,喝了一整瓶洋河大曲。


---當時遲誌強覺得已經肌腸轆轆,再加上那頗有魅力的女人,邀請他時意味深長,
於是,他便點頭答應了。女主人親自下了廚房,不一會兒、色、香、味俱佳的幾盤
炒菜便端上桌來。同時,用來款待遲誌強和司機的還有一瓶洋河大曲和幾瓶啤酒。---


我是個特別不能喝酒的人,但是逞強,也是為了表達謝意。人家請咱們吃飯,
雖然咱們是演員,但人家也是大軍區首長的女兒啊,這就喝多了。沒多久,便覺得
天旋地轉,如墜雲霧中了。


--- 司機知趣地離開後,女主人打開了錄音機。伴著鄧麗君《甜蜜蜜》的歌聲,
她又陪著遲誌強跳了一陣舞。女主人見遲誌強真的暈了,便扶他走進了臥室,她替
遲誌強脫掉了鞋子,讓他在床上休息一會兒,然後便退出去了。---


我估計陳大姐這個人,她是離婚的,肯定是喜歡我。後來報道我是強奸、輪奸,
那都不是事實。

我讓司機送我回去,她就說不用,讓誌強住我家吧。我的朋友也說滿臉通紅回組裏
形象也不好。我說好。

她那時雖然已經離婚了,但也很年輕。我一進她的房間,就覺得特別香,說心裏話
心裏也有點渴望,渴望和她在一起,也預感會發生些什麽事情。我也願意這種事情
發生。我也沒有結婚,渴望新鮮、刺激的事情發生。她就說,你休息,我去洗個澡。
這下我的心裏一陣狂跳。她去洗澡。。。

老大姐是離過婚的人,家裏就她一個,看我喝得也實在是走不了,就不讓走,
非留我住她家。她把我扶到她的房間,我隻記得司機朝我擠眉弄眼半天,他先走了。

我沒有多想,迷迷糊糊地要睡....誰知道沒多久,老大姐鑽我被窩裏了。


--- 遲誌強躺在陌生女人的床上,從枕頭上散發出的法國香水的迷人味道,
使他感到莫名的興奮。過了大約有半個小時,那女人重新走進臥室的時候,
就像從海濱浴場歸來一樣,身上隻戴著胸罩,穿了一條三角褲。遲誌強既興奮,
又恐懼。但那比他大十幾歲的女人,卻是個風月場上的老手。她很從容地上了
床,拉開了被子。。。---

--- 遲誌強在這個夜晚,春風一度,還逛到了玉門關。---


說句心裏話,我心裏又新鮮又渴望,因為我沒有經曆過這種事,又在醉中,
一開始完全不得要領,隻覺得怎麽那麽難受,她就捶我,後來還給我熱了杯牛奶,
安慰我。

--- 許多年過去了,遲誌強與老大姐再沒見過麵,他一直羞於告訴她,那一次,
是他的第一次。他當時開不了口,因為“說起來太丟人了”。關於老大姐,
他後來知道的隻是,在他被以流氓罪判刑以後,老大姐也被軍事法庭審判,
同樣判流氓罪,服刑1年。---


第二天早上起來都不敢看她,像逃跑一樣離開了。我回到攝製組還滿腦子都是
那晚上的事情,但一點印象也沒有,想不出來那個情景。也沒有其他感覺,
就是緊張。當時我們在南京待了三個月拍《月到中秋》那個電影。就和她認識了,
她父母經常不在,她還有一幫男男女女的朋友,放錄音機,舉行家庭舞會。
我不常去,但一周也有一兩次。拍攝之餘也很願意去。畢竟跳舞的有女伴,多
是軍區幹部的孩子。雖然後來都判了刑,我也覺得當時就是純真的好朋友,
單純的玩。

---其後,那女人又帶他去參加一個貼麵舞會。他在那舞會上認識了另外一個
37歲的女人,一個高舉“性解放的旗幟”,發誓要同100個男人同床共枕的女人,
遲誌強成了她的第70個收獲。---


那一個“黑色星期”

發生了這件事情以後,我跟老大姐就拉近距離了。她們有一夥人經常在一起跳舞,
都是軍區、省委、市委的高幹子女。那時候的風氣還不允許跳舞,但他們經常跳,
貼麵舞,今天他家明天你家,到了就說:“跳舞吧。”音樂一放,窗簾一拉,
鄧麗君的《甜蜜蜜》就飄了出來,就跳上了。後來我聽說鄰居的舉報裏把我們
說得很難聽,說我們借跳舞群居、一大堆男男女女拉著窗簾,亂搞不正當男女關係、
跳光屁股舞,等等。但我可以發誓,我們隻是跳跳貼麵舞,千真萬確。

跳舞的時候,有一個姑娘,姑且叫她小C吧,比我小一點,也是部隊領導的女兒,
她一直跟我說,沒想到能跟電影明星一起跳舞。兩支舞跳完,她借貼麵在我耳朵
邊說:明天上我們家去吧,我家沒人,就我自己。

我到現在都記得我當時聽到後麵這句潛台詞的感受,我的心突突突突在胸腔裏
狂跳不止,隨時就要跳出來。在跟老大姐發生過那一次以後,我已經不再是懵懂
無知的少年了,我知道這一去大概會發生什麽事,心裏又渴望又害怕,一個晚上
都沒有睡好,第二天早早醒了,我坐立不安,盼著約定的中午時間趕緊到來。


背著劇組所有的人,我像特務一樣,來到我們約定的雞鳴寺附近的公交車站,
她已經在那裏等著我了。一見麵,她把我的手一拽,三拐兩拐就到了她家,
一路上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我緊張得連她家是什麽樣的房子都不記得了,
她的緊張程度也不亞於我,兩隻攥在一起的手,都在發抖。

門一開,一進房,她就把我抱住了,當然,我也抱住了她。我不知道我們後來
是怎麽滾到床上去的。我現在回憶起當時,沒有幸福,全是緊張,腦中一片空白,
當時有什麽過程完全回憶不起來,感覺非常快,完了以後就像不認識一樣,
非常不好意思。我不敢看她了,就要走,就是一個字:走。

“不行,不能走,我給你做飯吃。”她抱著我。

我心裏特別難受,特別別扭,我們之間也隻有那一次。我像逃跑一樣走了。

--- 遲誌強跟這些高幹子弟在一起混了一個星期,老大姐和小C,都發生在
這一個星期裏。他後來管這一個星期叫“黑色星期”。為了這一星期,他付出
巨大的代價。他隱隱有點譴責自己,但也對這種上層的生活感到羨慕和向往,
那是一個新生事物不斷進駐但周圍環境依然保守的年代:交際舞、鄧麗君、
紅旗車……這些不是普通百姓生活中可以夠到的東西,當時的社會意識中,
交際舞就是耍流氓,鄧麗君是靡靡之音,但是對一顆青年的心來說,他又分明
感受
到這種生活方式帶來的那種自由而新潮的愉悅。---


你問我,撇開這一個星期不談,其他時間我是個風流的人嗎?我不風流。
我挺樸實,比較善良,但我在感情上不太把握得住自己,不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
不懂得堅定地拒絕。另外特定年齡段,生理上確實也有一些刺激和需求。我內心
有很綿軟的地方,會隨波逐流,我到了某個場合,就會順應這個場合,讓自己
置身其中。

這個星期裏頭,還有一次,我們3個男青年一塊兒,開著紅旗轎車,到紫金山,
一人帶一個姑娘,都是跳舞時認識的舞伴,牽著手,抱上車,在紅旗轎車裏,
一人腿上坐一個。不過是坐了一下大腿—這就是後來報紙渲染成的“聚眾淫亂”。

因為用車,跟這些人在一起“鬼混”了一個星期,可是我有工作,我要拍戲,
我很快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我們拍戲是半封閉的,比較嚴格,甚至是
半軍事化的。那是什麽年代?那時候談戀愛要向單位打報告,組織不同意,
就不許談戀愛,不到22歲也不許談戀愛。

這個星期給我帶來了巨大的驚喜,我感覺自己有了一點幸福,又有點恐慌,
一個聲音在腦子裏說:“趕快停止,不要往下發展。”得到了,就行了,就像
我們現在說的,有點豔遇。所以,這個星期結束以後,我就再也不去了。又過了
一個多月,戲拍完了,我離開了南京。

---- 當時,他們根本沒在意這種“超前”的行為是否影響到鄰居休息,
更沒有想到是否引起了鄰居們的反感。結果,當1983年席卷全國的“嚴打”
運動開始後,正在河北完縣外景地拍攝《金不換》的遲誌強突然被南京
市公安局拘捕。原來,遲誌強他們幾個年輕人在南京時的行為,被鄰居告發為
“跳光屁股舞”,“集體搞不正當男女關係了”!------


--- 當時正值1983年的全國“嚴打”,電影演員遲誌強從來沒想過嚴打會跟他
有什麽關係。這一天,拍戲之餘,他正和同事在賓館房間打牌,河北完縣當地
協助他們拍戲的派出所幹警來敲門,平時和藹客氣的幹警,此時完全換了
一種態度。---


因為跟這個警察平時很熟悉的,我還開玩笑,咋了?誰得罪你了?他也不搭茬,
隻說,你出來一趟。我還沒出門,就這麽一探頭:一走廊的公安局警察!
齊刷刷的藍製服紅領章一大排!這是幹什麽?我腦子一下子閃現到南京。
果然,幹警告訴我,他們接到南京方麵的電話:拘捕遲誌強。

當天就把我投到完縣看守所:一個小土房子,裏麵已經關了兩個人,地上都是草
,一個戴著手銬,另一個在地下坐著,到處都是臭烘烘的。我從那麽高檔的賓館,
一下子就被投到這裏。他們倆一看見我很興奮:遲誌強!你不是遲誌強嗎?
你怎麽進來啦?!你都可以想到我當時多丟人。我再一問,這兩個人:

一個偷看女廁所,判了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另一個,強行摟抱了一個女青年,
叫猥褻,判了4年。

說句心裏話,把我跟這樣的人關在一起,我都惡心,可是一想,我還不如他們呢,
他們還沒跟女的發生實質性的關係呢就這樣了,那我還不得死罪槍斃啊?你別笑,
那時候男女關係問題太高壓了,而且你不

知道嚴打那會兒,天天槍斃人,那都是我們親眼看見的:用槍指著,
一大排胸前的牌子,什麽強奸犯搶劫犯殺人犯流氓犯,死刑!立即執行!
大叉子嚓嚓一劃!

完縣的警察也不知道我具體是犯了什麽事,問我,我能好意思說嗎?我就說,
打架吧。我怎麽好啟齒跟人談男女關係!

公安對我挺好,回賓館拿來了我的牙刷,把賓館的被子褥子也帶來了,
鋪在地上,那兩個囚犯都看傻了,沒見過待遇這麽特殊的犯人吧。不一會,
送進來一大桶地瓜煮稀飯,是我們3個人的。兩個囚犯馬上跳下來吃,
我卻一口都咽不下,最後他倆全吃了。我跟公安要了一棵煙,就伸在小鐵窗
邊抽著,就這麽熬了兩天。第三天,南京來人了,持槍的武警,押解去南京,
我還帶著銬。這一路上你哥哥我丟人丟大了!

眾目睽睽,都認識我啊!武警還說,我們從來沒押解過名人,這次算見識了。
到天津上火車,他們3個武警把錢給弄丟了,最後還是我出麵。我跟列車長說,
我們出差,錢丟了。列車長一看:遲誌強!趕快安排臥鋪,4個人的火車票
都不要錢。就這樣,他們才給我解了手銬。到了南京,一下火車,馬上銬上,
推進警車,嗚啦嗚啦把我帶走了。

後來才知道,被抓是因為跳舞,跳舞就是流氓。我們一起跳舞的全被抓了,
要命的是,每次問到跳舞的還有誰,大家也不知出於什麽心理,第一個準說
遲誌強,我成了領頭的了!公安局的同誌跟我說,你要主動交代,要是等別人
說了,你就被動了。前幾天你爸爸來了,你不講實話你能對得起你爸爸?
我也老實,心想著坦白從寬,說得一幹二淨,全交待了我心裏也輕鬆了。

又過了若幹天,《中國青年報》的記者,謊稱是公安局的上級來了解情況。
我聽說是上級,心想就怎麽貶自己怎麽說吧,做了一大堆深刻的檢討和嚴厲的
自我批判: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資產階級享樂,向往奢華的生活……
沒想到我這匯報思想、狠鬥私字一閃念,到了記者手裏,全變成了我的罪行。


報紙出來,大標題:“銀幕上的新星,生活中的罪犯”,文章裏寫我如何
把姑娘們帶到紅旗車中,集體淫亂,輪奸、強奸。報道一出,舉國嘩然:
這樣的人,還留著幹什麽?趕快槍斃!

文章出來以前,公安局給我單位打電話,遲誌強這個案件沒受害者,頂多就是
生活作風不好,讓廠子接出去教育。我們廠保衛處處長劉世榮,《英雄兒女》
裏演王成的,星夜兼程,往這趕,當時長春到南京要兩天,就這麽巧,就他們
來接我出去的途中,新聞報道出來了,短短一天的時間,全國各地多少個電話
打到南京公安局:像遲誌強這樣的敗類、褪化分子,這樣肮髒的人,還留著
幹什麽?我們在等待公審槍斃!這樣的電話,打到公安、打到省委、省政法委
……公安局對我們單位的人說:現在不行,不敢再提放人的事了。

所以,我們這群在一起跳舞的男女青年,全部被以流氓罪論處,紅旗轎車裏
那些女孩子也無一幸免。小C判得比我還重,她判了5年。我上訴,被駁回,
維持原判。

很多事情,遲誌強都是後來到了勞改隊才知道的。那張報紙,他也是後來
才看到,讀完他就把它扯了個粉碎。法院專門為他寫了個內參:
“《中國青年報》嚴重幹擾法院審判司法程序,在法院判罪之前,
報紙無權定性強奸、輪奸。”但這有什麽用呢?那個時代的民眾心理:
報紙就代表著官方立場。老百姓搞不清楚法院最後的判決,他們已經給
遲誌強貼上了“強奸犯”的標簽。


鄧穎超也出來幫他說過話,1980年的時候,遲得過當時國家最高的文藝獎項
“文化部優秀青年演員創作獎”,這獎項一共頒過兩次,第一次是趙丹、白楊、
秦怡他們,第二次就是陳衝、遲誌強、劉曉慶和唐國強這一撥。這一次恰是
鄧穎超頒的獎,她接見了他們,合影時遲誌強就坐在她身邊。對紅案,她說了
一句:“遲誌強的事情不要再渲染了,一個演員搞那麽大的動靜幹什麽。”



在勞改隊,遲誌強幹起活來像一塊沉默的石頭。煤礦的采石廠,把山上巨大的
石頭運下來,砸成小石塊,砸到虎口震裂。他一邊幹活一邊掉淚,煤黑的臉上
刷出兩道白的淚痕。刨地、果園、茶場、大田……“我是真幹哪!”他希望
通過高強度的苦役,來擺脫內心的痛苦。

一開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我已經有了一個空姐女朋友,這下,不用說,
也吹了。她的父母找我父母要求賠償損失,大罵我父母:你們家就是養了個畜牲!

我當然不怪她,在這件事情中,她也是受害者。對我,她該有多傷心多失望啊,
而且周圍的人都知道她和我在處對象,這對她的名譽也是一種影響。
我入獄後半年,她就嫁了,嫁的原因是那個追求她的小夥子表態:
我不追究你跟遲誌強談過戀愛。


一次勞改隊帶我去煤廠,兩邊人山人海,都在對我指指戳戳:強奸犯!
在這種巨大的恥辱下,我淚流滿麵。我已經這樣了,就不多說了,我就服刑。
我這輩子當公民、當演員沒記過功,在勞改隊我記了3次大功!

當時還有一個信念,要回到演員隊伍中去。上世紀80年代,一個工人的職位
都很珍惜,別說是個演員。我堅信我遲誌強是個好人,我要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在牢裏麵,領導要我組織一個“犯人藝術新生團”,過年給犯人和家屬表演。
我一聽,這個我是專業啊。嚴打被抓進去的演藝圈裏的人不少,雜技團的、
會翻跟頭的、跳舞的,都有。我常常不睡覺,連夜趕排節目。因為演出效果
太好了,我們開始到社會上去巡演,南京各區都去了。南京廣播電視局
當時想拍一部叫《遲誌強》的電影,劇本都寫好了,我不答應拍。我遲誌強
又不是英雄人物。但我還記得那個劇本的開頭:搖晃的鏡頭———推啊推啊
———“遲誌強犯人藝術新生團”,有人捏著錢:有票沒有?
有票沒有?一票難求。


因為這個藝術團,我立了功。4年徒刑減刑1年半,提前出獄了。

出獄前是狂喜,盼著重新獲得自由。真到出獄那一天,我茫然得不知怎麽辦好了!
我走不動,兩條腿一條都邁不開,鐵門出不去。我去哪?回家?多丟人哪!
我怎麽見我爸爸媽媽啊?我回廠?哎喲媽哎好家夥,有地縫我都得順著地縫爬
進去,別見著熟人,太丟人了!門口還有記者、來接我的人。“一步步走出
監獄的門……”這歌,就這麽來的。

出去第一站,到南京,《彩橋》裏演我媽媽的陳琳家裏,一到樓梯裏,
久違的炒菜的聲音,“刺啦———”我心裏是酸,甜,苦,澀,一起來了。
一進去,她怕我難受、怕我不好意思,假裝什麽事都沒有:“兒子,回來啦,
等會兒啊,等會兒阿姨就把飯菜給你端上來。”她老伴走過來,一拍我的肩膀,
這一拍就把我的淚拍出來了。

勞改隊的鑒定是:“遲誌強屬於在運動中處理過重,建議回廠。”有這麽
一個鑒定,又有在獄中3次立功的記錄,長春電影製片廠很爽快地就接受了
他的歸來,但同時也說明:回來不能馬上進劇團,還得下放到車間過渡一下。
這是一條最難的路,以前那些好朋友潘虹、劉威……每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他戴著墨鏡不敢跟他們打照麵,他們在拍戲,他卻拉著個大車,這家送煤,
那家蓋房子、修電燈、和沙子、抹牆,做一些臨時工作。

但是我有精神支柱:我又回來了,我還是廠裏的人。為了這一丁點希望,
我也會奔著這個希望走。人的適應能力是最強的,豪華的我適應過了,地獄的
我也能適應。所以當宋曉英拍著我肩膀,說“強子,好好幹”的時候,
我對這些朋友,隻有感激。


就這樣幹了1年。吉林電視台有一出電視連續劇《二等巡官與馬車夫》,
讓我演二等巡官,男主角之一啊,來我們廠調我。我們廠同意了,那真是我
盛大的節日,出獄後我又第二次獲得了生命,政治生命和藝術生命。在攝影機
麵前,我的成長、我藝術上的天賦,在這一刻更加真實。因為我人生的體會都
傾注在表演中了,人的成熟就在於曾經的經曆。

接連拍了兩部戲,我因為嘴裏老是哼哼我以前在獄中自己作詞作曲的歌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被單位音像公司的人聽見了,說不如錄個磁帶吧。
我還有點心虛,說這不登大雅之堂吧。結果對方說,沒事,改改歌詞。
“苦命啊苦命啊我真苦命,為什麽我命運這樣淒慘,外麵的生活多美好,我卻在
牢中受折磨。”最後一句,後來改成了“我卻在牢中想外麵”。


磁帶錄完後,我沒當回事,就跟李幼斌他們上長江源頭、唐古拉山拍《天鼓》
去了。那是1988年,我們受了不少罪。等我們從山上下來,到了上海,我才
知道《鐵窗淚》在全國發行得這麽火。《電影世界》創刊35年,活動在沈陽
體育館,我,閻維文,毛阿敏,蔣大為……眾多的歌星都去了,倪萍主持。
當報幕員報出:下麵是大家久違了的長春電影製片廠著名演員遲誌強的時候,
萬人體育館開鍋了,紅旗、彩旗、人民幣都往台上扔,大學生打出橫幅—
——“遲誌強我們愛你”!

我走到台當中,整整5分鍾,我沒講出話來。後來我每唱一句,台下就歡聲雷動,
我就唱不下去了。我後麵是毛阿敏,她根本上不了台,觀眾根本不讓她上來,
也不讓我下去,就亂套了。館長說,沈陽體育館隻有兩次這麽歡呼過,一次是
郎平女排在這裏五連勝,再一次就是你遲誌強。

--- 這種情景,連遲誌強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本來是去打鳥,
最後弄了隻老虎回來!”但是很快,
遲誌強的“囚歌”係列就遭到了批判
和質疑。有人認為,遲誌強把一種畸形的、反常的不健康情緒帶到

了社會上,賣弄自己的苦難騙取聽眾的同情……《鐵窗淚》在不到一年的
時間內從大熱到大冷,
被人們說得一無是處。這一次,遲誌強心灰意冷,
決定徹底離開舞台。他跟一位杭州姑娘結了婚,
開始下海經商,開酒店。
這一走,就是十幾年
。---

--- 對一位演員來說,最無情的是時間,最健忘的是觀眾。十幾年過去,
再拾起演藝愛好的遲誌強發現,他們這一代人的好日子已經過去。幾乎沒有
適合他這個年齡段的好劇本,導演要麽忘記了他的存在,要麽就是對起用他
心存顧慮。複出以後,他隻接過為數不多的幾個角色,大多是配角。
更諷刺的是,這位當年常在電影裏出演正麵角色英俊小生的演員,現在成了
導演心中的囚犯專業戶,一有囚犯的戲,導演們就想起他來。


“都快把我整成歌星了。”他現在最經常的演出活動,是到各地去參加演唱會,
一些偏僻的縣城也去。自然還是唱他的囚歌係列。“唱別的他們不認。”
他發現,那裏還有人記得他。這次在湖北,一個80歲的老太太,一定要來看
遲誌強,說是太心疼這孩子了。看到他,老太太一把勁道的手緊抓住他:
“孩子,你這麽麵善的人,我怎麽都不信,你能幹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來!”

唱完湖北,在湖南,一位農民趕了幾十裏山路來,隻為了給他送100塊錢。---

遲誌強

所以,你問我,出獄以後,直到什麽時候,我才算是真正站了起來。
我告訴你,到現在,我也沒站起來。


什麽時候,遲誌強可以在人們的心中不再是個囚徒,導演拍犯人戲不再
第一個想到我,我可以演任何自己想演的優秀角色,我才算是真正地站起來了,
我身上的這張標簽才算真正撕掉。

惟一欣慰的是,兒子今年19歲了,我想他在很多渠道都可以搜集到他爸爸的過去,
但是我在他心目中保持住了尊嚴,他一點陰影都沒有,他知道他爸爸是個好人。

你問我,現在風氣變了,在一些應酬場麵,我會不會找小姐?我告訴你,
我想,但是我不敢!有一次,我的兩個歌迷追到我房間來,要陪我過夜,
我才知道她們是小姐。好家夥!兩個陪我一個啊!都是青春靚麗、香噴噴的,
我不想嗎?我一年在外麵演出8個月,難道我是和尚嗎?
但是我不敢,我得拒絕。我太太知道我,她說:遲誌強是一朝被蛇咬過的人,
所以絕對不會見了蛇就撲上去。

但是我感慨,我看著周圍的人,當著太太的麵,摟著別的女人老公老婆地亂叫,

我就想,這世界真的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要是我晚生20年,我一定不會坐牢!


———本文原載於《南方人物周刊》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