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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寧在301醫院” 的日子

(2011-07-30 17:44:31) 下一個


張寧在301醫院
作者:曹衛東

  在葉群布置了為林立果“選美”的任務之後,毛家灣便不斷收到各種女青年的照片。給林立果選對象的首要條件是相貌,俗話說,“好看不如愛看,”漂亮並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介紹對象者認為是個美人,可葉群、林立果並不一定能夠看得上。容貌過關之後,還要經過嚴格的身體檢查,有心肌炎、腎炎等慢性疾病者一律要被淘汰。至於本人的職業和家庭出身是次要的,葉群甚至不願找個門當戶對的高級幹部的女兒作兒媳。

  林家及親朋好友在全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財力之後,經過廣泛撒網,層層篩選,終於將目標定在了張寧身上。張寧是南京軍區前線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出身於革命軍人家庭。她父親張富華是江西興國縣人,1929年參加紅軍。新中國成立後,曾被授予少將軍銜,1957年病逝。母親田明是山東人,16歲參加革命,後來轉業在一所學校擔任領導。張寧是由她父親的一位老戰友介紹給胡敏的。

  歌舞團領導以執行“外調”任務為名,安排張寧到北京“出差”。在東交民巷的空軍招待所裏,邱會作的夫人胡敏、黃永勝的夫人項輝芳仔細觀看了張寧的相貌和體形。這兩位貴夫人都是毛家灣的常客,現在是幫葉群當家庭參謀的。接著“林辦”的一些秘書和林立果也到招待所與張寧見了麵。在前來的七八個男軍人當中,林立果的舉動引起了張寧的特別注意。他坐在張寧斜對麵的一張沙發上,始終麵無表情地暗暗注視著張寧。“林辦”的秘書們多已成家立業,現在受葉群之命幫林立果當參謀審查對象,當然算不上什麽為難之事,他們無拘無束地交換看法,並不時開個玩笑使房間裏的氣氛輕鬆隨便一些。林立果平時少言寡語,現在又是決定自己婚姻大事的時刻,此時他的不動聲色與“林辦”秘書們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當服務員端上桔子時,林立果的吃法也與眾不同。他把桔皮剝開,撕下一瓣放在嘴邊,將桔汁輕輕吮吸後便將桔片扔掉。他的這種“高雅”吃法並不是故意做給張寧看的,這是他生活在特殊圈子裏養成的習慣。他的這一習慣使張寧非常反感。

  第二天,林立果與林立衡來到張寧的住處。為了測試一下張寧的文才,林立衡問張寧是否熟悉中共黨史,並問她中國共產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是在何時何地召開的,有哪些人出席了會議。

  張寧打10歲參軍便一直從事舞蹈演員工作,她是靠形體來表現美的藝術的,文化程度充其量隻有初中水平。對於林立衡提出的這個常識性問題,她想了好一會才紅著臉回答:“黨的‘一大’是在瓦窯堡召開的吧?”

  瓦窯堡會議是1935年12月25日在陝北召開的,它是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確定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方針。此時距中共“一大”會議已有14年之久。

  林立衡、林立果二人不由得笑起來,林立衡和藹地向張寧說:“你今後一定要多掌握些黨的曆史知識。”

  張寧卻不以為然,她心中暗自思忖:“我是搞藝術的,讓我多掌握些藝術史還差不多。”

  說是來京搞“外調”,但張寧住在招待所中卻成天無所事事。她是個敏感的年輕人,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心中充滿了猜疑。正如她事後所說的那樣,她成一件待貢品。

  張寧身高一米六八,長腿細腰,身材很勻稱。橢圓臉略顯消瘦,皮膚白淨,高鼻梁,一雙眼睛漂亮而有神。當時一位與她聊過幾次天的小夥子說:“簡而言之,你很快就能發現,在張寧身上透著極重的嬌氣,她給我的感覺就象是溫室中一朵嬌嫩的花。”盡管林立果也覺察到了張寧的這種嬌氣,但他仍然決定在鮮花叢中采摘這枝非常嬌嫩的花朵。

  張寧回到南京幾個月之後,又被胡敏專程接到了北京。她這次住在總後勤部一號院邱會作的家裏。由於張寧當時發燒,身體不舒服,第二天便被送進解放軍總醫院內科三病室住院。位於內科二層的三病室主治消化係統疾病,由於張寧食欲不振和身材削瘦的原因,醫生們認為張寧可能患有胃病。事實上,她的確患有慢性胃炎。住院期間,醫院為張寧做了全麵體檢,除神經衰弱和輕度近視之外,張寧沒有其它大的疾病。

  當胡敏看到張寧體檢合格的診斷之後,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因為她這個媒人這次算作成了。
  張寧出院後仍被接到邱會作家裏居住。張寧與邱會作夫婦無親無故,成天住在邱會作家吃喝頗感拘謹。

  一天,邱會作的警衛參謀江水向張寧透了點底,他告訴張寧:“這裏前不久也住過另外兩個姑娘,不過他們不像你,整天開心得很,吃得下睡得著。可惜好景不長,住了不到一個月就回去了。”在張寧的追問下,江水更明確地說:“你要知道,‘老虎’會吃人的。我勸你還是要想辦法離開這裏。”
  張寧早就知道林立果的小名叫“老虎”,經江水這麽一點撥,她現在更堅信,自己是被選來給林立果當老婆的。張寧的心情既悲觀失望又矛盾重重。因為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小夥子,那是她們前線歌舞團的一名雙簧管演奏員,名叫李寒林,與林立果同歲,隻是家庭門第低微。張寧與李寒林兩人之間的戀愛關係已是歌舞團裏公開的秘密。張寧後來向不少人講過,她已有了男朋友,不願再和林立果談戀愛,但聽者也隻能表示同情而已。別說得罪葉群、林立果,就是邱會作的老婆胡敏,又有幾個人惹得起呢?

  為了斷絕張寧與歌舞團那位演奏員的戀愛關係,團裏受命安排李寒林轉業地方工作。張寧馬上看出了這次“組織決定”當中的奧秘。

  她找到團政委求情說:“政委,你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同情我們嗎?”她聲音哽咽,痛苦與委屈的心情溢於言表之中。

  “張寧,你別這樣嘛。假如領導上同意他留下來,你必須答應組織上的三條意見。”

  “你說吧,政委。”

  “第一,不準繼續和他談戀愛;第二,不許再和他有任何接觸;第三,相互之間不許談北京之行的內容。”團政委不待張寧答話,又接著說:“如果這三條你可以做到,上麵的工作,由我去做。”

  “這是為什麽呀?”

  “張寧,你已經長大了,你是烈士子女,從小在部隊長大,黨培養你那麽多年,階級立場要鮮明,這是政治問題,千萬不要糊塗。有許多問題我也說不明白,但是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你應該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了,在與他的關係上,你要認真考慮,我這個當政委的,嗬,不,當叔叔的,隻能對你講到這一步了……”

  不久,張寧被調往北京。離開南京時,母親到車站為張寧送行,她一再叮囑女兒要聽領導的話,努力學習,好好工作,不要任性。她以為張寧真的是到中央軍委去做機要工作。可隻要細想一下,張寧雖然跳舞是尖子演員,但她文化程度並不高,選她去搞機要工作,豈不是用其所短嗎?再說那時選調首長秘書、機要人員、人民大會堂的服務員都不從高幹子女中物色,張寧又為何例外呢?

  張寧進京後,胡敏親自找她談了改行的問題。在七機部東郊招待所的一間客房裏,胡敏開門見山地說:“林副主席和葉主任對你很關心,專門研究了你的情況。葉主任說,中央首長的夫人大都是搞過醫務工作的,魯迅的夫人也是學醫的,因此建議你改行學醫。”其實當時中央領導人的夫人隻有少數是搞過醫務工作的,比如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林彪、康生等人的夫人都不曾當過醫護人員。魯迅的夫人許廣平是搞文學的,不是學醫的。而邱會作的老婆胡敏本人的確是當過醫生的。林家之所以安排張寧學醫,主要是考慮她已經20歲,作為舞蹈演員,舞台生涯已不會太長,從長遠計,不如趁年輕改行學醫。

  張寧對胡敏的話沒有提出反駁,她順從了林家對其命運的安排:“胡主任(胡敏是邱會作辦公室主任),我父親臨終時,就留下希望我學醫的遺囑,現在既然組織上這麽考慮,那我就學醫吧。”

  胡敏告訴張寧:“老虎對你很有感情,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姑娘,他都不中意,唯獨迷上你了!”

  張寧憂心忡忡地回答:“可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太大,沒有一點感情基礎呀!”

  胡敏以長輩的身份開導說:“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嘛!葉主任已為你選好了兩處學習的地方,一是北京301醫院,一是石家莊軍醫學校,去什麽地方,由你自己決定。依我看,你就在301醫院吧,人在北京,跑起來也方便些,也便於和老虎培養感情。”

  301醫院隸屬於總後勤部,石家莊軍醫學校則屬於北京軍區後勤部。對於林彪、葉群這樣身份的人來說,隻要講一句話,把張寧安排在哪裏學習都不成問題。但301醫院的物質生活條件和文化條件都比石家莊軍醫學校好得多。幾天之後,張寧從七機部招待所搬到301醫院護士學校樓。

  這是一幢白色凹字型的五層樓,東側是教室、實驗室,西側是辦公室和學員宿舍。“文革”前,301醫院護士學校隻培養護士。到了“文革”中期,醫院遵照毛澤東教育要革命的指示精神,積極扶植“新生事物”,抽調師資力量開辦了軍醫培訓班。學員大多數是從本院有實踐經驗的護士中選拔的,準備經過二至三年的學習,將他們培養成為“又紅又專”的新型醫生。

  張寧的入學,使她成了醫訓班裏最特殊的學員。因為來自文工團,她頭腦中的醫學知識幾乎是塊荒地。其他學員不但有豐富的護理知識和實踐經驗,而且多數都是共產黨員,她們畢竟是從總醫院幾百名護士裏選拔出來的。正如張寧在回憶文章中所談到的那樣,同期的學員中,還有一名和她身份很相似的同學,那就是劉伯承元帥的大兒媳婦肖玉蘭。肖玉蘭出身於工人家庭,當時是301醫院的內科護士,共產黨員。由於她好學上進,工作積極,經科室推薦送到院裏醫訓班學習。

  肖玉蘭每天乘公共汽車上下班,往返路途上要花去3個小時。後來肖玉蘭在總醫院雖然分到了房子,但環境較差,二三十戶住在一層的大通廊裏,共用一個大廚房,一個小孩哭鬧,全樓道的人都別想安寧。在肖玉蘭上醫訓班的問題上,劉伯承夫婦誰也沒出麵向醫院領導說情。而張寧不但從南京調到了北京,從舞蹈演員成了醫訓班學員,胡敏又專門為她配了一名保健醫生,配備了不少進口藥品。別的學員幾個人住在一間房裏睡上下鋪,而張寧卻獨居一室。這樣搞法,張寧與其他學員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也許是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張寧在醫訓班使用張莉這個化名。不少中央領導的子女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都曾使用化名。比如毛澤東的女兒李訥在301醫院住院時化名李鋼毅,寫文章時則署名肖力;葉劍英的女兒葉向真在301醫院進修時化名薑峰。

  盡管張寧不願暴露與林家的關係,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的身份在301醫院很快便不脛而走。她太特殊了,在其他學員隻能看“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誌)和家信的年代,林家卻隔三差五地用轎車接張寧去毛家灣看“內參影片”。起初是看些外國戰爭片,由於張寧看了這些片子晚上睡不好覺,林立果知道這個情況後,再放電影時,便換成了歐美的故事片。

  張寧與醫訓班學員同一夥食標準,在護士學校旁邊的學員食堂就餐,每天的夥食費大約在五角錢左右。因為從小就搞舞蹈專業,為保持體形,張寧養成了長期食素,限製飯量的習慣。

  為了使人們不忘記過去的苦日子,當時提出的口號叫:“牢記階級苦,不忘血淚仇。”“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除住院的病員以外,醫院工作人員食堂和學員食堂十天半月就要做頓“憶苦飯”。通常是用玉米麵蒸成窩頭,偶爾也有用麩子和玉米麵混合後蒸窩頭的。嚼這種食品就象嚼木頭渣子,如果沒有水很難下咽,拉得嗓子非常疼,真可謂是活受罪,對於這種“憶苦飯”,張寧幾乎一口也咽不下去,鑒於她的特殊身份,學校領導便布置炊事班另為她做點雞蛋炒飯。

  距離學員食堂以東200米的地方是總醫院工作人員食堂,在那裏就餐的高級幹部子女很多,僅以其中的一部(內科)食堂為例:當時就有劉伯承元帥的女兒、海軍政委李作鵬的女兒、“中央文革”顧問康生的孫女、福州軍區司令員韓先楚的女兒、國家計委主任餘秋裏的女兒……她們都是內科的醫護人員,與其他醫務人員一起在大食堂就餐。吃“憶苦飯”的時候,這些高幹子女們並不特殊,他們和其他醫護人員一起就著鹹菜條吞咽窩頭。與工人、農民的孩子相比,他們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驕嬌二氣,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們似乎沒有一個人比張寧更嬌氣。

  由於在301醫院工作的高級幹部子女很多,陳毅元帥住院期間曾特意把他們召集起來講了次話。要求他們一定要服從醫院領導和科室領導的管理,不能憑父母的權位搞特殊化。千萬不要辜負老一輩的期望,要爭光,不要往父母臉上抹黑……

  會後,陳毅又向醫院領導提出;對於幹部子女,一定嚴格要求,大膽管理,這才是真正關心愛護他們。醫院領導不斷點頭稱是,表示今後一定遵照陳老總的指示去辦。然而他們肚裏還有另外一本難念的經。並不是所有領導人都能夠嚴格要求子女和身邊工作人員的。在總醫院,許多醫護人員經常在中央領導同誌身邊工作,和首長們很熟悉。在醫院裏工作的高級幹部子女也不少。每遇到提幹、上學、調級、分房、調動工作等問題,醫院領導經常接到上麵的條子和電話,要求照顧這個,酌情考慮那個,弄得他們非常為難。在張寧的學習問題上,林彪、葉群不但親自過問,還把醫院領導找到家裏當麵作過“指示”。

  那是1971年6月23日下午,總後勤部召集駐京單位的師以上幹部在後勤禮堂聽報告,主要內容是關於羅共總書記齊奧塞斯庫訪華的事情。傳達中間,會場前方打出字幕:301醫院曹根慧同誌門外有人找。

  當曹根慧走出禮堂大門時,隻見院長靳來川正站在花崗岩的台階上等他。靳來川招呼道:“胡敏打電話叫我們馬上去她家。”

  他倆一起來到邱會作家裏,胡敏迎上前滿麵笑容地對他們說:“葉群剛才來電話,叫我們馬上到她那裏去。”於是胡敏和兒媳張克菲、邱會作的秘書吳瑞雲乘一輛車,靳來川和曹根慧乘另一輛車前往林彪住地。

  “林辦”的工作人員把胡敏一行領進葉群的會客室,隻見張寧這時已在房間裏。葉群一麵與他們握手寒喧,一麵招呼張寧拿糖果招待客人。眾人落座之後,葉群指著張寧問曹根慧:“你認識她嗎?”曹根慧在醫院分管首長醫療保健工作,對醫訓班和護士學校的人員情況不熟。他略顯不安地搖搖頭,說:“不認識。”

  不待葉群發話,靳來川忙介紹說:“她是我們院醫校的學員,叫張寧。”曹根慧馬上猜出了張寧的身份——林立果的對象。葉群仍然沒有把話題轉到工作上來,靳來川和曹根慧一邊聊天一邊暗暗思量著將他們找到毛家灣幹什麽。這時,一名工作人員進屋對葉群說:“首長叫你們上去呢。”“林辦”的工作人員通常稱林彪為首長,管葉群叫主任。林彪住的是平房,從葉群辦公室到他那兒需要跨上幾個台階,所以工作人員說的叫他們上去是指到林彪的辦公室去。

  當胡敏、靳來川、曹根慧等人隨著葉群來到林彪的房間時,林彪笑著向眾人點點頭。他平時極少與人握手,這次也不例外。

  林彪分別詢問了靳來川和曹根慧的入伍時間及簡曆。靳來川對林彪說:“我在延安‘抗大’時,曾經聽您講過課,那時您的聲音很洪亮。”林彪聽後高興地大笑起來。

  葉群向林彪介紹說:“總醫院的政治空氣很濃,‘紅化’搞得不錯(用紅油漆在牆壁上書寫毛主席語錄和標語)。為病員服務也很好。”葉群轉向靳來川、曹根慧說:“你們給陳毅同誌開刀開得很及時,開得很好嘛。”

  林彪接著說:“是嘛,陳毅同誌做了那麽大的手術,恢複的很快。我五·一節在天安門看到他,他身體好,吃得很胖呀,簡直不象個病人!”

  葉群說:“陳毅同誌體重恢複正常了。我們一起開會,大家都很奇怪,都說他跟健康人一樣。”
  這時林彪將話題轉向總醫院概況,詢問起醫護人員情況。靳來川作了回答。

  林彪又問起醫校的教員和學員情況,由於他過去曾任抗日軍政大學校長,對辦校的方針很感興趣。靳來川回答後,林彪根據自己的經驗,談起了辦學的方針和方法。林彪話音剛落,葉群將話題轉到了張寧身上:“醫校就要學解剖課了,張寧說她怕死屍,能不能不學這門課?”

  林彪向靳來川問道:“不學解剖課對將來當醫生影響大不大?”

  靳來川對此不敢貿然回答,他與身邊的曹根慧低聲交換了一下看法後,說:“我們覺得不學也可以,影響是有影響的。”葉群說:“以後張寧可以利用別人學解剖課的時間看看英語。”

  靳來川、曹根慧點點頭表示照辦。他們此時心裏才明白,葉群之所以把他們請到毛家灣,主要就是談張寧的學習問題。林彪說自己還有事情,起身先走了。葉群讓秘書端出幾尊白橡膠製成的毛主席半身塑像,還捧出幾盒毛主席像章。秘書說:“這是首長和主任送大家的。”

  葉群還單獨送給張寧一包水果糖,在回醫院的路上,張寧轉手把糖給了靳來川。她說自己身體不好,不喜歡吃糖,讓靳來川把糖帶回家給小外孫吃。

  第二天晚上,總醫院召開了工作人員大會。靳來川主持會議,曹根慧根據記憶傳達了林彪、葉群談話的主要內容。他們嘴上雖說這次接見是林副主席和葉群同誌對總醫院的關心,然而他們心中都清楚,毛家灣之行談工作是附帶的事,主要還是對張寧學習上要給予照顧。

  由於張寧生活上的嬌氣和特殊,她在醫訓班師生中影響不好。眾人嘴上不說,但心裏卻都有各自的看法。張寧的身份在醫訓班已是公開的秘密,當討論她的入黨問題時,支部大會就是通不過,上麵雖然也曾多次“催促”,但直至“9.13”事件爆發,張寧的“組織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當然,有些事情的責任並不都在張寧身上。比如林立果要見她,她就無法推脫。張寧剛入總醫院醫訓班幾天,胡敏就在傍晚給靳來川院長打來電話:林立果想找張寧談談,到空軍他的辦公室吧,不合適;到你們院醫訓班吧,人來人往的又不方便。我看就到你們家去吧,時間是明天上午9點。到時候你叫人把張寧找來就行啦。

  第二天上午,張寧被從課堂上叫到靳來川的家裏。當她聽說是林立果要找她時,心裏不由的緊張起來。
  林立果是和空軍司令部辦公室主任周宇馳一同來的。周宇馳長得又黑又胖,當時穿了件便衣。靳來川的妻子以為他是司機,便將周宇馳領進客廳旁的一間屋子,給他倒了杯茶,送上幾張報紙。靳來川和林立果寒喧幾句之後,也從客廳退出來。

  客廳不大,裏麵擺了幾張沙發和一張飯桌。張寧端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她極力想使自己保持鎮靜,以掩飾內心的緊張和不安。林立果沒有坐下,他靠在門旁邊的窗台前,俯視著張寧。他不明白張寧為什麽把漂亮的長辮子給剪了,難道是因為上醫訓班當了學員?張寧的臉型梳短發可不如原來漂亮好看。

  張寧微低著頭,雙眼盯著鞋尖。林立果自上而下地打量著張寧,兩人誰也不講一句話。這種令人難堪的局麵雖然隻是一小會兒,但對於當事者來說卻感到像跨世紀般的漫長。結果是林立果先開口了:“張寧,為什麽我和你每次見麵,你總是沒有話講?難道說,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的頭發為什麽要剪掉?”

  張寧仍然沉默。

  林立果為了緩和一下氣氛,從口袋裏掏出一架135型照相機,說:“算了,不談這些吧!來,我給你拍幾張照片。”看張寧坐在那裏沒動,林立果走到沙發邊拉住張寧的胳膊,說:“我的攝影技術還湊合,拍出來的相片保證讓你滿意。”張寧半推半就地來到窗旁。

  客廳的三麵都是牆壁,門窗都位於南側,雖然是上午,但室內的光線仍嫌不足。林立果將相機光圈放在5.6,距離調到2.5米的位置,然後退到客廳中間,他從取景框裏看到張寧的麵部毫無表情,便象導演啟發演員般地說:“笑一點嘛,你這麽扳著臉,好象我在欺負你似的。”在張寧露出笑臉的瞬間,林立果按下了快門。

  林立果給張寧照完相,說道:“我看,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巴。”

  “去哪?”張寧已不象剛才那樣無動於衷。

  “到周宇馳家去,你看怎麽樣?”

  周宇馳是林立果的密友,到他家去,當然比在院長家裏隨便些。張寧沒有表示反對。林立果馬上把周宇馳叫進屋裏,說:“宇馳兄,我們一起上你家玩玩,你看怎麽樣?”

  周宇馳沒想到林立果突然要換地方,他猶豫了一下,說:“我看最好還是請示一下葉主任。”

  林立果的興致頓時大減,他滿臉不悅地說:“好吧,省得她又要犯疑心病。這樣吧,你馬上打個電話給葉主任。”

  周宇馳給毛家灣“林辦”打過電話後,便上樓告訴靳來川夫婦他們準備走了。

  來到周宇馳家裏,周宇馳把林立果、張寧帶到二樓的小客廳,隨後退出關好了房門。

  林立果在這裏就像在自己家一樣隨便,他和張寧並排坐在沙發上,林立果托起張寧的手商量說:“張寧,我看我們結婚怎麽樣?”

  “不!”張寧感到問題太突然,她緩和了一下口氣說:“不,我們彼此一點也不了解。再說,我剛到醫訓班學習就結婚,恐怕影響不好,反正學兩年就結束了,再等些時候吧。”

  林立果失望地鬆開了張寧的手,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說:“張寧,你不了解我,不理解我,我都不怪你,我們確實在客觀上存在一定的距離。但是,你為什麽要故意人為地將這距離擴大,而不是縮小呢?”

  張寧無言以對。

  “你要知道,人是有感情的,老是這樣下去,我是有點受不了。我尊重你的感情,才屢次同意你返回南京的要求,葉主任想另找其他姑娘替代你,可是,偏偏我心中的天平,始終偏向著你。盡管別的姑娘也很漂亮,但言談舉止,修養氣質與你相差甚遠,怎麽也激發不了我的真情。唯獨你,使我久久地難以忘情!葉主任對我控製得也很緊,什麽事都要向她匯報,連我的汽車上都裝有傳呼機,到哪裏她都能呼叫,我的行動瞞不了她。我很少有時間呆在北京,所以,我希望今天能和你好好談談,你為什麽不開口說一句話呢?”

  張寧問道:“你希望談些什麽呢?”

  “當然是關於我們倆的事。”

  “我隻覺得自己……”張寧話剛開頭,便委屈地流起眼淚。

  林立果有些尷尬,他為自己辯解說:“盡管你的態度使葉主任很反感,但她還是遷就了你。這完全是由於我對你的態度始終如一,所以,我以為你的顧慮是不必要的,關於這一點,今後一定可以得到證實。”其實林立果的保證隻是一紙空文,他與張寧談戀愛的同時,還與其他女青年保持著暖昧關係。甚至就在距離301醫院北門幾百米的地方和其他女青年約會。也許林立果隻是逢場作戲而已,但受害者一定是張寧和那些不明真相的女青年。

  對於林立果的表白,張寧未必能往心裏去。她對林立果說:“可你總要給我一段時間吧!”

  林立果露出了笑臉,他顯得非常通情達理地說:“那當然可以,我這個人從不勉強別人的感情,因為我知道感情這個東西,雖無形,卻很珍貴。”他向張寧透露家裏的情況說:“我自己,還有我姐姐,對葉主任就根本沒有感情。從我懂事到現在,姐姐和我從來沒有叫過葉主任一聲媽媽。”

  張寧對林立果的這番話可能暫時還無法理解。出生於這樣的革命家庭,親生兒女們怎麽不管葉群叫媽媽呢?但她此時不能深問其中原因,以免顯得失禮。張寧向林立果提出了一個責備性的問題:“你們把江水弄到什麽地方去了?”她一直惦記著曾經向她透露過消息的警衛參謀江水。張寧聽說江水已被打成反革命分子押走了,但關在什麽地方尚不清楚。

  林立果麵對這個問題感到很難堪,他沉默了一會,說:“我不知道這個情況,不過,我可以幫助你過問解決一下。”

  實際上林立果在搪塞張寧。江水過去是邱會作的警衛員,在“文革”初期,總後勤部造反派批鬥、打罵邱會作的時候,是江水不顧個人安危給邱會作送去食品和飲水,還把邱會作孩子穿過的棉衣拆開做了兩個護膝,這樣在邱會作罰跪時就可以不磨膝蓋。邱會作重新出來工作以後,立即把江水提升為警衛參謀,並準備今後進一步重用。可他萬萬沒料到,江水竟把為林立果“選美”的內幕告訴了當事人張寧。在邱會作、胡敏察覺到情況後,立即撤了江水的職務,他們是決不會輕饒江水的。

  林立果突然轉守為攻地問張寧:“聽說你在江蘇與某人談過戀愛?”張寧搖頭否認道:“沒有的事。”她向林立果隱瞞了曾與歌舞團演奏員李寒林的戀情。

  林立果詭秘地一笑:“江蘇有我的耳目,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他打開一瓶汽水遞給張寧,張寧因患有慢性胃病,對飲食的冷熱非常注意。她婉言謝絕道:“我從來不喝冷飲料。”

  林立果聽後,自己將整瓶汽水仰脖灌了下去。

  這時周宇馳進屋叫他們吃午飯。林立果選用了西餐,張寧則吃中餐。飯後,周宇馳陪他們回到客廳。平時敢與林立果稱兄道弟的周宇馳拿出一些相機、報話機、錄音機放在桌上,他向張寧誇耀說:“這都是林副部長的傑作,他是天才。”張寧對機械和無線電一竅不通,不然她可以當場戳破周宇馳所吹的牛皮。因為林立果頂多能講出照相機、錄音機的原理,但憑他的知識和技能還無法組裝出來。張寧趣味索然地瞧著桌上的一堆攝影、通訊器械,臉上沒有顯出任何新奇之意。林立果示意周宇馳出去,他想和張寧單獨在一起。過了一會,周宇馳敲敲門進屋向林立果耳語道:“時間不早了,回去太遲了,葉主任要不放心的。”

  林立果從沙發上起身說:“張寧,我送你回去。”

  張寧與林立果確立戀愛關係後,她的心情是矛盾和痛苦的。林立果隻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和氣質,兩人心靈之間的隔膜難以消除。林立果始終把自己擺在一個主子的位置,他看中了張寧,所以張寧就必須服從他,沒有感情也要慢慢培養。盡管葉群起初不同意林立果的這樁婚姻,但最終葉群還是向自己的寶貝兒子作出了讓步。一旦哪天林立果看不上張寧了,他可以隨時將張寧甩掉。而張寧隻有聽從的義務,雖然她比其他學員在生活上享有更多的特權,而所付出的代價卻是失去更多的自由。她在給林立果的一封信中寫道:“在婚姻選擇上你有充分的自由,而我卻沒有。我很希望有機會讓我回家去看看。”張寧之所以吞下自己婚姻上的苦果,一是畏懼林家的權勢,二是領受了林家的“恩惠”。調到北京學醫,她沒有提出反對;配備保健醫生,她沒有抵製;到毛家灣看“內參片”,她並未拒絕;由於害怕死屍,她向葉群提出不想學習解剖課。……生活在特權圈子裏的年輕人,以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獲得一切,然而有誰見到他們獲得過事業上的成功呢?事業的成功是無法用特權交換或金錢購買的。

  1971年8月初,林彪夫婦都到北戴河避暑去了。張寧所在的醫訓班雖然放了一個月的暑假,但她沒能回南京去看望母親。9月7日,張寧隨林立衡乘專機前往北戴河。臨行前,胡敏在電話中告訴她:“立衡考慮你暑假沒能回家,一個人怪寂寞的,才請你去北戴河休息一段時間,老虎(林立果)也在那裏,你要和他多接觸,不接觸怎麽能培養感情呢?兩個星期以後還回北京學習。”

  然而張寧來到北戴河不到一個星期便發生了“9.13”事件。由於林立衡在9月12日夜晚機智地讓張寧服下了安眠藥,加之林彪等人當時倉促而逃,張寧僥幸保住了性命。

  可當她被押回北京,在毛家灣聽到中央有關林彪、葉群出逃墜機的消息後,立即感到今後的生活可能並不比死掉好過。在北京度過的兩年時間裏,她已和林家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現在林彪、葉群、林立果摔死了,他們成了反黨集團的頭子。自己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能講得清自己的清白嗎?她和“林辦”的工作人員在武裝押解下從北戴河回到毛家灣,不久被扯下領章、帽徽送到北京西郊亞洲學生療養院內看管。當她揭發批判林彪一夥的罪行時,301醫院裏也貼出了不少揭發批判她的大字報。

  張寧年僅20歲,她被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嚇蒙了。她知道自己將無法擺脫“9.13”事件的牽連,而一個政治上不被信任的人,今後還能有光明的前途嗎?她猶如跌入黑暗的地獄,在經曆了痛苦、懊悔、委屈、憤恨的折磨以後,她決定自殺。

  一天,當監護人員不在時,張寧簡單地梳洗了一番,然後準備行動。她此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再見上媽媽一麵,但是這不可能。“9·13”事件發生後,她與“林辦”其他工作人員一直被隔離審查,連通信的自由都沒有。

  張寧在心中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媽媽”,隨即咬緊牙關閉眼向房門的鐵把手上撞去。隨著張寧側身昏迷倒地,殷紅的鮮血忽地從她的頭頂湧出。血液粘住了她的頭發,血水將她大半張臉染成紅色。當她年輕的生命因失血過多而即將結束時,林彪家的保姆王淑媛回來了,她與張寧被看管在一起。王淑媛推門見張寧倒在血泊之中,大驚失色地尖叫了一聲。恐怖的呼喊聲喚來了看守人員。

  張寧經醫院及時搶救蘇醒過來。當她看到床邊站著的醫護和監護人員時,痛苦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9.13”事件發生半年後,當時任南京軍區司令員的許世友曾向周恩來說:張寧這孩子是我看著她長大的,在“9.13”事件中是無辜的,希望能讓她早日解脫,不要貽誤了年輕人的一生。許世友是張寧父母的老首長,但他的出麵並沒有能夠改變張寧的處境。

  當“林辦”工作人員將自己掌握的有關情況揭發、交待完畢之後,他們被轉到北京遠郊的團河農場監督勞動。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身邊的工作人員同時也轉到這個農場勞動。
  過去在這個農場幹活的主要是些刑事犯罪分子,一夜間突然來了幾十名身著陸海空軍軍裝,但又不戴帽徽、領章的人,犯人們都覺得很奇怪。一名犯人隔著鐵絲網問張寧:“你們是什麽部隊呀,怎麽男女老少、陸海空軍都有嗬?”張寧苦笑了一下,無言以對。

  對他們這些人的審查是個漫長的過程,經過近4年的時間仍然沒有給他們作出結論。

  1975年8月,曾任林彪保健醫生的蔣葆生大夫給毛澤東主席寫了申訴信,這封信是通過其他負責中央領導人保健工作的醫生“走後門”’送上去的。申訴信到毛澤東手中之後,很快便作出批示:在黨的第十次路線鬥爭中,“林辦”工作人員責任較輕,不宜久留學習班,另行分配工作,以觀後效。

  毛澤東的批示使當時中組部、公安部的個別領導很惱火,因為林彪、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身邊的幾十名工作人員在他們手中已審查了4年,現在毛澤東一句話就把他們放了,而且問題也定了性。這顯得他們辦案太無能。但毛澤東的話就是聖旨,惱火也必須堅決照辦。前麵辦案是水平問題,現在則是對毛澤東的態度問題。他們很快就給這幾十人作出了結論。由於其中大部分都是現役軍人,“另行分配工作”就是把他們轉業或複員到各自的原籍去安置。

  裝入張寧檔案的結論是:

  張寧,女,23歲,前南京軍區前線歌舞團演員。張寧是林彪、葉群為林立果選中的對象。在“9.13”事件中,張寧同誌屬於受騙受害的青年。根據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批示精神,另行分配工作。
  檔案中還裝進了張寧在被監護期間的表現情況,說她有時不服從管理,和一些林彪死黨的女兒搞在一起。

  當張寧回首往事的時候,她把這一切都歸結於命運的安排。她被釋放以後,回到了南京,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母親身邊。經朋友的介紹,張寧請一位80高齡的老教授為她看了骨相。張寧聽說這位教授對骨相學有著驚人的造詣,可以未卜先知,因此對他很是欽佩。在那位老者典雅古樸的廂房裏,教授與張寧相對而坐,他從張寧頭部顱骨開始摸起,摸完後,他長噓一聲告訴張寧:“姑娘啊,你很可惜,你的兩個耳朵長顛倒了。”

  耳朵怎麽會長顛倒呢?張寧對這種古怪的結論感到莫明其妙。老教授解釋道,在張寧20歲時,曾遇龍虎鳳三魁聚首,平地一聲炸雷,遺憾未能衝上去,否則張寧將有一番奇遇。

  在張寧20歲時,中國大地上曾發生了“9.13”事件,由於林立衡的保護,張寧沒有跟隨林彪、葉群、林立果上飛機。不然,在蒙古溫都爾汗的沙漠上,必將多出一具年輕姑娘的屍體。

  那位教授沒有說出張寧未來的命運。她後來又找了對象,並於1976年元旦結婚。張寧的丈夫正是邱會作以前的警衛參謀,當年向她通風報信說“老虎會吃人”的江水。

  張寧是1975年8月回到南京的,江水9月便找到了她的家裏。他向張寧說:“張寧,我對你一片衷情,足足等了你6年。6年裏,我獨守空房,沒有談過戀愛,甚至不願去接觸異性……”

  江水的一片癡情,終於打動了張寧和她的母親。婚後,張寧生了個男孩。但與江水的關係終因感情不合,在1982年辦理了離婚。孩子判給了張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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