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女的天空

筆名醜女,能文能悟,敢愛敢哏;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已文會友,謝謝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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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徐盈,憶子岡--王禹時

(2008-05-07 00:25:24) 下一個
隨著墨爾本《中國漫畫家戲劇人物精品展》策劃工作的不斷深入,完善,一些重量級

的大師人物脫穎而出,隨之而來,令我吃驚不已。徐誠北—中國著名作家,戲劇評論

家,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是請他為戲劇人物漫畫展寫序,著名漫畫家丁聰先

生的夫人沈阿姨親自打電話聯係。有人告訴我,他的父母是徐盈和彭子岡,和周總理,

胡耀邦的關係很好。也許介紹的角度不同,我並不以為然,見過的“大人物”太多了,

何況這些名字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真是沒想到,正是由於這個畫展,把我和中國新聞

界三位老前輩徐盈,彭子岡,王禹時的兩位公子徐誠北,王燕峰聯係到了一起: 記得

那是一個雨夜,我,春明,燕峰一起驅車去參加墨爾本BMW杯高爾夫球公開賽的頒獎晚

宴,由於路途較遠,我隨身帶了一本徐誠北先生簽名送給我的關於漫話京劇的書。我一

邊讀,一邊聽燕峰和春明的神聊,突然,兩個似曾相識的名字穿耳而過“我父親和徐盈,

彭子岡的關係都很好”每有話局,燕鋒總是會提到他的父親-著名新聞工作者,詩人,書

法家王禹時老先生。燕峰出口成章,知識淵博,大都是他父親的遺傳吧。我立刻警覺起

來:您說的是徐誠北的父母親嗎?“是啊!這可都是如雷灌耳的人物,怎麽,你也了解?

”我馬上將手中的書遞上:我拜訪過他們的兒子徐誠北,是丁聰老師的夫人沈阿姨介紹

的。說話間,我們已到達目的地,宴會廳裏豪華溫馨,我們隻能中斷談話。 開完會,燕

峰意猶未盡,他請我來到他家,給我看了他父親遺留給他的詩作的手筆,還有老人家與

胡耀邦等國家領導人的親筆信。我激動得言不達意的說:燕峰,這些都是極寶貴的精神

財富,你要趕快把他們整理出來,給老人家一個交待。臨走時,燕峰給了我下麵的這篇

文章,讀完之後,我唏噓不已。在辦畫展的過程中,我經過的這些人,我親曆的這些事,

將使我變得更加成熟,更加智慧,更加堅定,更加霸氣十足。(醜女)


1937年,“8.13”日本侵略軍在飛機,坦克,艦隊,大炮配合下,瘋狂地向上海發動了

進攻。那時,我還是日寇鐵蹄下淪陷區的一個兒童。十年後,在解放區,偶然得到一張包

物品的《大公報》,讀到了一段戰地通訊。那是些上海前線抗敵的一名戰士,把手榴彈捆

在一起,向日寇的坦克爬去,轟隆一聲巨響。。。。。。 這位為了保衛祖國而獻身的戰

士,沒有留下名字,但這位戰士的形象和寫文章的新聞記者徐盈的名字,去深深印在我的

心扉上。 1954年末,我,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被調到北京,當上了新聞記者。在新聞崗

位上,我知道了徐盈和1946年在重慶采訪毛澤東,蔣介石和平談判的記者彭子岡原來是夫

妻。1956年末,我敲響了坐落在西北成的一所小院他們家的家門。作為新聞戰線上的後

生,我是向兩位前輩來求教的。子岡出於職業修養,向我詳細詢問了我報記者的情況。19

57年春,在“大鳴大放”“幫助黨整風”的號召下,子岡在文匯報上根據我向她談的情況

寫了一篇雜文,其主要內容是,一張報紙,不要隻追求人多勢眾,而因著重培養名記者。

誰知反“右派”開始後,我被突然從外地召回,原因是我為“大右派”彭子岡提供了“炮

彈”並令我去參加她的批判會。我在會上作了違心的發言,這個發言被刊登在報紙上,我

收到幾位朋友的來信,祝賀我不是“右派”那一段,我沉痛的心情無處述說。我曾幾次騎

自行車下班時,繞道到徐,彭居住的小院前站立,但由於敵我矛盾的阻嚇,我再沒勇氣跨

進這座小院。有一次,我見到了垂頭喪氣歸來的徐盈先生,當時還是壯年的他。臉色蒼白

,步履緩慢,我站在街燈下,在淅瀝的細雨中,黯然淚下。望著他,仿佛他筆下的那位抱

著手榴彈,爬向坦克的戰士就在我眼前。 後來我得知,徐,彭都被打成“右派”並被遞

解到北大荒去改造了。從那以後三十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對我有影響的這兩位名記者

;也從來沒忘記過那所小院,但在不斷革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運動接一個運動的

漫長歲月裏,我們雖然同居京城卻淡淡的形同天涯了。 真是機緣。1985年1月,我被任命

為《人民政協報》總編,竟在編輯部遇上了徐盈先生。他那飽含著笑意的細長雙眼上,一

雙濃重的慈眉,給人以多才,謙恭,笑傲人生的神情。我們在驚喜後,第一件事就是受盈

老之情到小院看望子岡。子岡在我熟悉的那座小院正房的西屋床上已躺臥了幾年。她均勻

的呼吸著,安靜地沉睡著,和三十年前比,頭發花白了,麵孔上的銳氣變得蒼白。她或許

正做著捂著那隻彩筆在采訪新聞的夢:是重慶的桂園?還是塞外的張家口?是武漢的黃鶴

樓?還是那小橋流水的故鄉蘇州? 看著酣睡中的子岡,我油然而生的複雜感情令我鞠下

躬去,眼中留下難以抑製的淚水,。盈老說:“她已經一個星期沒睜眼了,看你緣分如何

,我喊喊她。”於是盈老伏在子岡的耳邊深情地對她說:“子岡,子岡,你看,十年前的

王禹時來了,王-禹-時-“這時奇跡出現了,突然子岡兩隻眼睛像閃電一樣的睜開了,她

看著我似乎在叮囑,在問候,在傾訴。。。。。。當時,我和淚呤了四句詩:摘的鮮花蜜

尚甜,北城靜臥女中賢。一支塞外江南筆,無語傷情五六緣。這四句詩,我寫成條幅,一

直在子岡身邊懸掛著,直到她九八年永遠離開這個小院。我以徐盈老師能作為我報的編輯

委員而慶幸。我在總編輯的辦公桌前,為他擺了一張寫字台,為的是我能朝夕向他請教。

他的生活非常簡樸,穿一身磨光了毛的青呢中山服,一雙圓口黑布鞋,不吸煙,不喝酒。

報社離他家有四華裏路遠,他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中午也回家吃飯,當然這也是為了

照顧子岡。有時他還風趣的對我說:禹時,跟我到我的狗窩吃點。 他對文章的編輯,版

麵的格局,專欄的設置,標題的配合等都非常講究,我所有的求教他都能在幽默和謙虛中

給予提示。子岡的去世,對他是一個沉重打擊,時隔不久,腦血管病使他不能行動,繼而

言語不清,在他去北醫住院和在小湯山治療其間,總是用各種小紙片給我寫信,內容多是

對報紙版麵的稱讚,或者是對我的文章的評點,也有許多建議和設想。他在幾年的信函

中,陸續向我推薦了他的十數位至交和文友,希望我去拜訪。他指給我蕭乾先生的住址,

白薇女士的通訊處,尚傳住所和李希泌,楊仲子的電話等等。我明白盈老的用意,他希

望我能在和這些老師的過往中,尊聞重道,提高自己,辦好報紙。為祖國的新聞事業做

更多的貢獻。 我和盈老相坐時,話題涉及佛學,道學,由於他長期在《大公報》從事經

濟報道,所以他更多的是談經濟,尤其是解放前國民黨時的企業家,市場,物價,貪汙

腐化等。從每斤小米到房地產,從天津的大沽堿廠到北京的瑞福祥,真是如數家珍。而

在這方麵的學問,正是我所欠缺的。他多次提出,希望我有時間幫他整理一下解放前的

經濟材料。誰知,五年多,他也像子岡那樣,躺在那所小院,同房間的那張床上。每當

我去看望他,有時他認識能夠仍然掛著幽默的笑,說兩句問候的話;更多的時候,隻是

閉著眼睛,左手用力握著我,久久不想放開。每當我們感情交流時,他的眼角會流出一

滴晶瑩的淚珠。 1993年初春,當我推開盈老的院門時,陡峭的寒風,正漫掃著三間老房

的瓦簷,他閉目靠坐在輪椅上,右手還攢著一張報紙。也許是察覺到有人來,他微微睜

開雙眼看著我,左手顫顫的伸向屋門。 “要水嗎?”我問。他手仍然伸著 “要叫孩子

們嗎?”我問。他的手仍然伸著。 直到小阿姨去把門關上,他的手才放下來。他似乎沒

認出我,雙眼又閉上了。我握著他攢著報紙的手,在筆記本上寫了八句詩: 蛛網低簷舊

嘖帷 煤爐瓦燼暮雲垂 雙輪歎載他年筆 以榻孤淒昔日枝 槁坐窮經何必語 情馳故紙更非

癡 小院杏花春去後 晨風夜雨未眠時。 這首詩,被刊登在《嶽麓詩詞》《梅風》等幾家

刊物上。但當我將刊物送給他時,他已經不能“槁坐窮經”了。 盈老,這位一代新聞界

的知名記者,這位半生坎坷的忠厚人,這位我四十年的忘年良朋,我的良師益友,在他期

望祖國欣欣向榮的期盼中告別了這個世界。他的暝目,也許是心情平靜的。在他沉睡的日

子裏,國務院向他頒發了有特殊貢獻的專家學者津貼。他的女兒徐東多年來,日夜為他進

湯服藥;他的公子徐城北正抄著他父母留下的筆,活躍在文壇上。 盈老,如果人生有彼

岸的話,我相信:你和子岡相會時,會告訴她:“我們的道路是曲折的,但最終是幸福的!

”祝你們永生。(寫於1996年 )


(敲完這最後一個字,我的心情格外沉重。老一輩新聞工作者走過的人生之路竟是如此的

曲折,坎坷。是誰封殺了他們的喉舌?是誰折斷了他們手中的筆?在辦畫展的過程中,我

親身經曆了這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這不僅僅是一次畫展,而是心靈深處的磨練。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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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女的天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加州花坊:謝謝花姐。我正在籌備義賣義演活動。有空會去拜訪您。
加州花坊 回複 悄悄話 好嗎?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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