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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消失的笛聲
丁夏在村中的朋友不多,所有朋友加起來不用一隻手就可數過來。這屈指可數的朋友中,有一個人,與丁夏家相隔幾排房,外號叫“硬脖子”。
“硬脖子”比丁夏大十歲左右,他出生時脖子歪向一邊,僵硬不可左右晃動,長大後大家送了個外號:“硬脖子”。叫久了後大家也記不得他的真名,無論大人與小孩,都是“硬脖子”來,“硬脖子”去,他也習慣了,不以為意。
“硬脖子”在童年時失去了母親,少年時失去了父親,由叔叔與一個大他十幾歲的哥哥拉扯大,供他讀書到初中畢業,可惜由於諸多原因卻無法繼續讀下去,這是他的一大憾事。
丁夏開始與“硬脖子” 的交往是在讀初中後,“硬脖子”喜歡看小說雜誌,經常與丁夏相互交換,還吹得一口好笛,當他心情來時,悠揚的琴聲可傳遍大半個村莊,人也地道,借的書必定準時還,對朋友有忙就幫,不貪小便宜,有時在村中碰到丁夏,還會扔幾個剛從田裏摘來的水果過來吃。
“硬脖子” 隨和的外表下,他的性格非常憂鬱,對文學的愛好與家中一貧如洗的困苦,充滿美麗的幻想與難以實現的殘酷現實,這之間的巨大矛盾使他痛苦。有時會望著遠方的天發呆,在這樣的夜裏,常傳來他的哀怨中帶著期待,期待裏又透著絕望的笛聲。
“硬脖子”在哥哥結婚後獨居,到了需要成親的年齡卻找不到老婆。他既無家產,也無姐妹可換親,在現實的社會生活中,有哪家的父母願把女兒嫁給他。
在當時,社會閉塞如一潭死水,一個人出生在什麽地方,什麽樣的家庭就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生在城市是上等人,生在農村是下等人,如不幸生在農村中貧困戶,就是下下等人了。這類人不但地位低,男人娶妻也非常困難。有些人家的父母為了兒子娶上媳婦,不得不與同樣境況的另一家換親。
所謂換親就是張家的女兒嫁給李家的兒子,李家的女兒再嫁給張家的兒子,因為這換親,製造了多少人間悲劇,一些女子絕望地與心上人分別,去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也許是殘疾人,多少剛烈女子為了愛情,走上了黃泉不歸路。如果沒有姐妹可換親的,也許可找到個癡呆或有缺陷的女子。但喜愛文學有幻想的“硬脖子”,他如何肯娶個這樣的媳婦共渡一生。
有天“硬脖子”與丁夏坐在外麵聊天時,談到人的命運,“硬脖子”有感而發:“做個城裏人多好呀!有居民戶口,工作不愁,看病不用錢,再爛的男人也可娶個農村美麗的姑娘,我們拚死拚活,到頭來連個醜媳婦也找不到,為什麽就是這樣的不平等”,丁夏無語,停了一會“硬脖子”又說:“你好好學習,爭取考出去,做個城裏人,我們農村人就隻有這一條出路,今後可不要忘了我呀,我這輩子沒希望了,下輩子我決不要農村戶口”。
聊天後不幾天,丁夏放學回家,有人告訴丁夏,“硬脖子”在家喝農藥死了。
丁夏聽後愣住了,過後是一陣歎息,眼前不覺浮現出他平時呆望天邊的神情。是呀,一個多情善感的青年,生活上看不到前途,精神上找不到依托,情感上也是空寥寂寞,當時社會的下下等人,娶不到媳婦組不成家庭,如果活下去,可見的將來是孤獨以終老,在深深的絕望裏,走了。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話,活著總有希望,如果活到現在,靠努力,也許“硬脖子”經商成功,跨越了以前認為不可跨越的鴻溝,不但娶到了心儀的美麗姑娘,還可實現城市夢,可惜“硬脖子”走了。
那悠揚淒涼的笛聲,帶著那個時代的絕望與哀傷,隨著“硬脖子”的去世,也從浦陽江邊的那個小村莊,永遠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