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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村莊(第六章第九節:夭折的計劃 )

(2006-06-28 06:41:11) 下一個

第九節   夭折的計劃

 

俗話說:“金窩銀窩沒有自己的狗窩好” ,狗窩指的是簡陋的窮人之家,雖然貧窮簡陋,但溫馨有愛。丁夏的身體慢慢地康複了,可還是生活在朱老師的冷言冷語與丁根茂酒醉後粗暴的呼喝踢打下,家像個冰窟,沒有一絲溫暖,丁夏一雙無助的小手抓不到一隻衣角可依靠,一顆不安的心如同漂蕩在海浪裏的一條小船,找不到停靠的岸。

 

這樣的日子越過越無奈,越過越厭倦,往前望,茫茫無際不知何時是終點。有天丁夏坐在廁所坑上,思考起人生的問題。

 

坐在廁所上的人全身會自然放鬆,心容易靜,很適合思考一些平時心煩時思考不了的問題,而且又是在排泄人類的自然穢物,幹的是正事,沒有浪費時間,在這個正當理由與悠然的心境下,想起事來不緊不迫,很是舒服寫意,也難怪許多人,如丘吉爾和希特勒等,都喜歡坐廁所,在廁所裏批閱公文。

 

丁夏的腸胃一直不好,經常要坐廁所拉肚子,久了後喜歡也習慣於在廁所裏幻想。那天丁夏坐在廁所坑上,覺得生活真是無聊,自己是個多餘的人,這樣生活下去實在無意思,坐了一個小時廁所後,猛然冒出一個念頭:還不如離家出走。

 

既然敢離家,就全豁出去了,雖然前途茫茫,生死難卜,但沒有了丁根茂的鞭子,也再看不見朱老師的陰臉與冷嘲熱諷,丁夏突然覺得象隻將要飛出牢籠的鳥兒,興奮地暈炫。

 

離家需要點錢,否則第一天的吃飯就成問題。晚上可以睡草堆,睡無人的舊屋,以至於豬圈,這些都是暫時的容身之所,但沒有錢,沒有食物就會餓死。

 

一個要出逃的人,無所謂懼怕,丁夏起身上樓打開一個櫃子,找到兩張五元的錢,當時十元錢可算是一筆巨款,揣錢入懷時心裏不覺升起一絲小偷的罪惡感,轉念想到今後反正再也不會有人看到自己,找到自己,放下心的同時,也湧起一些傷感。

 

“沒想到自己竟然要離家出走”,丁夏在心裏對自己說,“現在我拋棄祖宗家庭,做個不孝子,請願諒我的罪過”。

 

丁夏下樓走到門口,停住了,他反複地對自己說:“再想想,再想想,現在逃走是不是最好時機,這一步跨出去就永無回頭路了”。 剛才因為去拿錢,屎沒有拉完,現在下意識的,丁夏拉下褲重坐回廁所坑。

 

“這十元錢能支持多久呢?一個月,二個月?之後怎麽維持生活?給人家幹活?農村本來就人多事少,大人尚且找不到活幹,何況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去要飯?要多久的飯?一輩子?這樣活下去有什麽意思?”,一旦要把一個幻想具體實行起來,往往發現這個幻想是行不通的。丁夏坐在茅坑上苦思冥想,就是找不到一個離家出走後,可恰當生存下去的方法。

 

在衝動與興奮之後,丁夏悲哀地發現,原來無路可逃。

 

“過幾天再想想辦法”, 丁夏對自己說,他不甘心這個希望就此破滅了。茅坑上坐了一會後,丁夏起身來到自己與爺爺的床前,悄悄地把十元錢壓在席子底下,等今後想到辦法了再拿出來離家逃走。

 

幾天後一個陰雨的下午,丁根茂陰沉著臉來到學校,把丁鷹丁燕與丁夏三人從課堂裏喊了出來,要他們立刻回家去,回家路上丁根茂一言不發,三個小孩默默走路無人敢吱聲,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丁夏隻覺得當時的天少見的陰沉灰暗,壓抑得使人難受,象是個不祥的預兆。

 

到家後,丁根茂帶三小孩上二樓,走到樓梯口,丁夏見丁根茂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條粗粗的竹鞭,不覺一陣膽顫。丁夏見朱老師也在二樓,臉上也流露出惶恐不安。

 

丁根茂徑直走到一隻開著蓋的箱子前,此時丁夏全明白了丁根茂為什麽要叫他們三人立刻回家來,不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順脊梁直到頭頂。

 

剛才走在路上時,丁夏雖不知道此次為何被叫回家來,但不認為與自己有什麽關係,他幾乎已把壓在席子下的十元錢忘了,現在見這架勢,他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恐懼緊緊地攫住了他,丁夏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向無底的深淵滑去。

 

丁根茂手指木箱,鐵青的臉轉向三小孩,問:“你們誰偷了十元錢”。

 

三小孩低著頭,無人吭聲,丁根茂揮起竹鞭,在每人身上抽了一鞭後,再問:“是誰偷了十元錢”

 

丁夏看到丁鷹因恐懼,在鞭子將到身上時,一顫抖,下意識地往後跳了一小步,丁燕已嚇得哭出了聲,朱老師一臉的緊張與心痛,急喊:“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丁根茂回頭在朱老師身上也抽了一鞭,並對三小孩說:“你們每人都要被打,直到有人出來承認是他/她偷的為止,隻要承認,我就不會再打她/他” 。每人抽了一鞭後,當丁根茂再舉起鞭子抽第二輪時,丁夏畏畏縮縮地低聲說:“是…是我拿的”

 

丁根茂果真不再打,隻是問丁夏:“錢呢?錢到哪裏去了?”

 

丁夏帶丁根茂下一樓到床前,爺爺立起身,丁夏掀開草席,可十元錢不見了,丁夏恐慌地額頭上滲出了冷汗,轉身結結巴巴對提鞭立身後的丁根茂說:“錢…錢不見了,我…我…原來放…這兒的,我…我…沒有用…用…”。

 

丁夏的“我沒有用掉” 還沒說完,丁根茂的鞭子呼呼地抽下,雨點般地落在丁夏身上,丁夏不敢逃也不敢哭,不一會,痛得扭曲的臉上早已是血印條條,丁夏一個踉嗆站立不穩摔落於地,丁根茂繼續抽打,抽斷了一條鞭後,換一條接著打,直打得丁夏象隻抽筋的青蛙在地上掙紮。

 

……

 

丁夏後來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等傷愈了後,才去上學。

 

許久以後,丁夏也一直都不明白,原來的十元錢怎麽不見了,是丁根茂拿走的?他是怎麽找到的呢,找到錢後同朱老師與爺爺說了些什麽?剛開始就懷疑是丁夏偷幹的?有懷疑其它人嗎?為什麽要以這樣的方法逼孩子出來承讓呢?這些都是一個謎,無從知道。

 

但丁夏知道的是,自己已被全家人以至全村人看做小偷。逃不成功卻成了小偷,在提防與不信任的眼光裏,丁夏比以前更加地憂鬱與離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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