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金昌

1 我和今年的第一場秋雨 同時抵達你的黃昏 金昌久違的故人 你的車站又一次接納流浪者歸來 2 老楊家門口 樹葉搖著微風 我被當年的同桌領進汪生財羊肉館 我和葉舟半夜喝酒的桌子依舊 我還認識它 斑駁的笑容 3 我能觸摸雨的溫度 金昌 公園裏的英雄一定會被淋濕 北京路迷亂的燈光反射在雨水 清洗過的酒杯新華路上 遊蕩的男子怎麽還在四樓上臨風眺望 4 北郊的營房早已變了模樣 綠色的政委 養著金魚和貓王 綠色的勤務兵 匆匆忙忙 風 掀起石頭上的章草 軍號已吹響 鋼槍已擦亮 我沒有任何理由 不逃離現場 5 歌廳台階上 單老垂頭喪氣 初戀的女友被朋友捕獲 他絕不是臥底 更不會潛伏 掘墓人魏紅金拖著一堆漢代木器 走向百裏之外的涼州監獄 6 文聯辦公室 鄭書記和華主席 埋頭鬥爭中年詩人蘇地主 這個大漢心悅誠服 灌下高腳杯裏的高度液體 ——嗨，寶貝，你竟敢把我的門牙 畫得野狼一樣突出 地震 發生在安全局二樓 羅老飲酒自如 坦然大笑—— 這還不是末日，用得著怪叫驚呼？ 7 西坡農家飯莊 精銳和唐欣朗誦著多年前的詩句 隔壁的神婆 正在給張主任占卜 黨三兄弟開動微型客車 直奔河西堡公墓 一年後的深夜 權爺在夢裏 撥通了連接陰間的手機 8 他拋出一枚硬幣 銀光在空中連續翻轉 ——猜猜，落下後是正是反？ 我無法回答 這樣的問題 答案隻是一半 9 午夜的月光 純淨如沙灘 巷子裏走過一隊小孩 他們剛剛參加了歌詠比賽 ——長夜裏 紅星閃閃驅黑暗 ——征途上 紅星閃閃把路開 我擰亮台燈 對麵鏡子裏 雙眼朦朧 淚水潸然 10 長江牌三輪摩托 停放在營業室一側 右麵坐鬥裏 我打著哈欠 老胥放開車把 豎起衣領 指著一個瘸腿的醉鬼 ——你看看那個家夥 當年 他是我們的支部書記 11 高大的煙囪吸盡了地氣 從天上噴出毒汁 有人捂住鼻子 有人戴著口罩 道路兩旁 樹木焦黃 神話裏的金娃娃 咳喘著 在廣場上撒尿 12 大雪覆蓋才爺的永昌店鋪 酒徒們鑽進成卷的地毯 徹夜唱著懷舊歌曲 狡猾的寶貝 在鄰家窗下 舉著一束無望的玫瑰 酣醉的馬路 變形的樓宇 雪地上黑壓壓的日子 金昌，我記住了這一切蒼老的痕跡 13 我寫下一組條碼 放進抽屜 打掃衛生的張嫂 無意間破解了其中奧義 金昌 陽光明媚一座白色大樓上 我交出辦公室鑰匙，留下衣架上的工裝 去意徊徨 14 金昌 你垂下夜幕掩蓋了 我愛和愛我的人 星星 肯定在雲層背後議論著消失的虛無 在雨中 我握住自己的手說 一切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