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馬褒褒

我第一次聽說褒褒是在阿登鄔得農業保護區的一次秋集上。

那天周邊的農場主、牧場主及農牧業愛好者紛紛帶來自己得意的收獲及藏品來展示。在各色馬匹中，有兩匹黃色的年輕駿馬神采奕奕，特別引人注目。盡管所有馬都為這次集會洗刷修剪得幹淨利落，那兩匹馬的毛皮放出的剛陽光彩在氣質上還是把其它馬蓋住了。那兩匹馬似乎知道自己是視覺焦點，更是精神振奮，一顰一動都表現的高貴、有範。兩匹馬的主人本是互不相服，本要叫板一番。待到報過馬的血統，都道：“你這馬也是休利斯莊園的褒褒所生，怪不得這麽少年英武呢。我的馬也是褒褒生的。。。”原來兩馬是同母兄弟，於是二人交換養馬心得：“你知道咱們灣區好幾匹馬都是褒褒生的。褒褒雖然長相一般，也沒拿過什麽比賽名次，但生出的孩子漂亮是出名的。。。”

這件事很快就忘了。

後來到休利斯莊園給孩子辦騎馬生日聚會。有個小朋友膽小，馬匹們欺生，不是繚蹶子就是拉屎撒尿，總之是不聽駕馭，換了幾匹都沒騎住。莊園的女員外大怒，道：“把褒褒拉來。”

我才想起大名鼎鼎的褒褒就在這裏。

我對褒褒的第一印象並不好。她臉上戴了塊麵紗，正遮住眼睛，全然沒有她兒子們身上顯現出的絲毫瀟灑淩厲。

她靜靜的停在膽小的孩子身邊，一動不動，像是木頭做的。待馴馬師把孩子扶抱在她的鞍上開始走動時，褒褒小心翼翼地移動著步伐，好像馱著一杯裝滿水的玻璃杯，生怕水灑出來。背上的孩子覺得自己真能駕馭龐然大物了，開心地笑了。。。

休利斯莊園開設騎馬課。學習馴馬的孩子們要到山上把馬圈裏的馬戴上韁繩牽到山腳下的訓練場地來。孩子們一到，馬匹就散開了。孩子們左撲右衝，幾十分鍾下去還沒套上一匹馬。孩子們情緒低落了，低落地眼淚圍著眼眶轉。褒褒這時慢慢走了過來，把頭伸到孩子們的手邊，任憑孩子們把弄。孩子們高興了，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信心大增。其他馬看到褒褒做的榜樣，也順從許多，孩子們終於完成了任務。

後來孩子們發現，對褒褒，你往往不必給她戴上韁繩，隻要做個牽馬韁的動作，她就乖乖地跟著走。有些不明就理的孩子們總以為褒褒傻。

褒褒除了生養了“灣區二少”等駿傑外，還曾領養過一匹阿拉伯小駒。那小駒的母親生他時難產死了。雖然牧場給他準備了奶粉，但沒有母愛的他很是孤零。女員外給他找了個正在哺乳期的母馬。誰想那母馬不接受這個幹兒子，幾個蹶子給他踢走了。

於是員外想起了善心的褒褒。

褒褒那時並沒生育。員外找來雌激素給她催奶。於是小阿拉伯又有了一個母親。不知是出生時受了傷，還是幼時生活坎坷，小阿拉伯的體質一直很差。與其他健康的馬匹全天候站立不同，小阿拉伯總是躺在地下。這是褒褒這位灣區名母唯一有殘疾的孩子。

灣區的蒼蠅厲害，專喜歡在馬眼周圍下蛆。幼蛆生長時往往要吃馬眼周圍的嫩肉，最後導致馬眼爛掉。褒褒的一隻眼睛在年輕時就這麽瞎了。所以褒褒戴上了細紗做的眼罩。為了防止其他馬遇到類似問題，莊園的馬匹幾乎在夏天都戴上了眼罩。

褒褒後來被發現瞎眼處不停的潰爛。就是那次生日聚會後，獸醫發現：她瞎眼後已經長了腦瘤。

褒褒在病痛中掙紮了一年，終於倒下了。

員外不忍看到褒褒的痛苦，決定對她實行安樂死

褒褒走的那天，莊園裏學習的孩子們哭了，家長們哭了，馴馬師哭了，女員外也哭了。莊園裏那天都是淚人。。。

這天我在家隨意觀看以前的錄像。意外的發現阿登鄔得農業保護區的秋集情景被我攝下來了。不知是我記憶的扭曲、還是錄像的失真，我在重放的屏幕上並沒發現那兩匹年輕黃馬有我記憶中的光彩，相反覺得有些輕浮無賴。在旁邊的馬群裏，我突然發現戴著眼罩的褒褒，那兩個兒子應該是很小就被領走了，但母親的直覺顯然讓她聞到或者感受到骨肉的存在。她衝著他們不停地嘶叫著。可惜的是，她的叫聲絲毫沒有喚起兒子們的注意。他們自顧地在叫好的人麵前裝模作樣的表現自己，隨後載著騎手瀟灑地踏著健步絕塵而去。

褒褒扭頭向他們消失的方向呼喚著。雖然隔著眼罩，我清清楚楚感覺到她的神態，這回不是誤判。那神態分明是：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