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良辰靜夜心無塵,對花傾情恨有身。已知飛紅無悔意,手把枝頭數青春。聽風已見羽展翅,荊柯搖曳相握雲。明朝踏馬隨君去,來生相逢笑顏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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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名字叫紅的女人五、朱紅

(2010-08-27 08:58:41) 下一個

 

林那天接到縣裏朋友來的電話,說初中同學、在縣醫院內科當護士長的朱紅,讓公安局給抓起來了。

林大吃一驚,前不久,他剛剛麻煩了朱紅,因為家裏老父親生病住院了半個多月。

朱紅是林的同鄉,但不同村。初中時一起到縣城邊上的二中上學,走讀,因為家離縣城不遠。曾經有那麽一年,幾個男孩子女孩子都在通往學校的路上好似無關一般、前前後後地趕路。中午在學校吃食堂,朱紅家裏稍微好一些,經常能吃到肥肉燉菜。林家不行,所以林對朱紅碗裏出現的肉類十分豔羨,但男女同學之間很少講話,甚至連眼神都不會接觸。

直到多年之後,林成了整個縣裏有名的人物,大家才續上友誼。這一續不要緊,林知道朱紅嫁給了原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的兒子,那兒子當年在學校裏是有名的紈絝子弟,但現在已經是縣國稅局局長。朱紅當時考上了省護校,分到縣醫院做小護士的時候,正是如花開放的年紀,於是那種所謂的半“灰姑娘”和半“王子”的故事便在小縣城裏傳唱開了。

婚後的朱紅生了個女兒,她一直是個愛美的女人,人也很美。她一直穿著雅靜自然妥帖的服裝,後來人們才知道這些服裝的貴重和不同一般。她的家大家都沒有去過,據說裝修的非常豪華。另外又在市裏買了房子,甚至在省城也有一套,為的是讓十三歲的女兒將來上大學用。總之 朱紅的生活看上去非常美,她的笑容溫潤可人,女兒也很漂亮,公婆和氣,丈夫對家庭也好。

經常看到朱紅帶著女兒到婆家吃晚飯,或者在醫院上班時給丈夫打電話交代家裏的事情。凡是以前在村裏的鄉親有病到醫院去,第一個總是想到朱紅能給予幫助,村裏的人都認為朱紅是他們世界裏的大好人,大善人。朱紅娘家隻有個弟弟,早已到縣裏工作,父親患病已經去世,母親也搬到城裏來,和弟弟一家住在一起。朱紅為他們都買了房子。

那天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大家具體都不清楚。隻知道忽然之間在縣城高檔區一家二層樓上傳出淒厲的喊聲:“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救命!”喊聲發自一個男聲。後來打掃衛生的兩個婦女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衝出一個小別墅的大門,徑直啟動停在門前的淩誌小轎車,閃電般疾馳而去。

之後的幾個小時,警察鳴笛而來,封閉了這個小別墅。那時,朱紅正坐在死去的丈夫身邊,給他擦拭身上的血跡。警察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說自己正在樓下做飯,忽然聽到樓上有人在打架,因為廚房在房子的後邊,等她出來發現房門開著,接著樓上就傳出丈夫的呼喊聲,等她跑到樓上,就見一個人從後窗跳出去,一轉眼就不見了。

這和那兩個清潔工說的情況不符。於是警察有理由拘留了朱紅。

朱紅在拘留所一言不發。她的母親和弟弟探望了幾次,不得而返。最後警察在朱紅公婆嘴裏得知了案情的初步情況。

朱紅在結婚之前,和一個同村的男青年已經有了婚約。在她上護校之後,兩個人還在一起同居了一段時間。和他們兒子結婚的時候,她說和那個男人已經完全斷絕了關係。但不知為什麽,這兩年那個男人又來找她,那時這個男人已經是鄰縣一位腰纏萬貫的私營企業家。

警察立刻通知鄰縣公安局,果然發現那位企業家已經不在家裏了,他們立刻封鎖了部分路段,但早已經沒有用處。那輛黑色淩誌早已不知去向。

林和很多人都很了解這位企業家的情況,林和企業家還是小學同學。林知道朱紅和企業家他們兩個高中的時候已經要好了,是那種猜測中的暗送秋波,但不知他兩個後來各走各路,現在眼看著他們都要丟失了很多東西,也許包括生命。

朱紅一直在想,如果當年沒有放棄張二華,一定不會辜負今生。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隻盼望他能夠逃的越遠越好,藏起來,如果今生還能見麵,那就是上天恩賜,如果見不了,那也沒什麽可說的。現在她滿心裏隻有當時他麵色蒼白,舉止倉皇的模樣。說起來那天真不該帶他到家裏來,可他一定要親眼看一看她住的地方。她也想,這麽多年了,一直回避著他,他卻從不氣餒,從不埋怨,這般癡情的男人,似乎天生就是她的冤家。這冤家雖然也結婚了,卻一直沒有孩子。

那天朱紅下了大夜班,就接到張二華的短信,說要到醫院來看看她。朱紅回複說已經在回家的路上,明天再說,張二華沒再回信。但當朱紅回家,她開著電動車到自家樓下,就看到張二華從旁邊一輛小車裏駕駛座門出來,關了車門對著她微微笑。

還是那多少年也變不了的黢黑色皮膚,笑意分明的眼睛總是亮亮的似乎有許多話語含在裏麵。嘴唇豐滿,有顆虎牙。那是她很多年前想嫁給他的人,但他們現在都各有自己的配偶。

那些東西都不必多說了。本來兩個人在房子裏是互相客氣著的,直到他看到她年輕時照的照片,那照片還是他給照的。在一片茵茵水色之中,朱紅擎了一把紅傘,身著雪白雪紡連衣裙,一派清純浪漫地對他笑著。她的眉眼秀美清晰,嘴角微揚,黑發垂雲。那時他們還在熱戀之中,在省城的一個湖畔公園,有垂柳依依,有斜陽燦燦。隻是現在看著照片下的人,恍如隔世。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難道真的有命運主宰嗎?張二華不相信。朱紅那一句哽咽:“你忘了我吧”一下把二華的血氣點燃起來。他伸手拉過朱紅,攬緊了,吻著她的淚,一字一句說:“不行,我忘不了,我也不信。”然後他又說:“我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他有的我都有,讓我們從頭再來。”

從頭?就算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門是開著的。門口站著朱紅那已經上班去,但又不知為何回家來的丈夫,他已經從廚房拎了把菜刀。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結局。

朱紅已經很熟悉他的打罵聲了,雖然在驚呼之後她本能地躲在二華身後。但二華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凶神惡煞對待自己初戀情人的男人,當他拿刀撲向朱紅的時候,二華自然是要奪過刀來的。二華忘記那男人是朱紅的男人,他隻是很惡心這個男人嘴裏噴出的街婦的瘋狂詛咒,對朱紅和他的祖宗的無端問候。他不習慣聽這些,雖然他是農村出來的,曾經粗俗過的人。但這些年在商場上,人稱他為儒商,他也自信他會一直“儒”下去,所以他不習慣受“辱”了。

他粗俗過的,他還了他粗俗的麵目。他和過去一樣了,隻是時間沒有回去,朱紅也不可能跟他回去。就這樣匆匆然他拋下刀逃走了。朱紅一身的血,滿臉的淚,坐在挑花羊毛地毯上,安靜地守著那條逐漸冰冷的身體。

他已經不再強悍了,這麽多年,很少看到他這樣安靜地躺在她麵前。他有兩個年輕的女下屬,同時都是他的情婦。他甚至很多次對她說起他怎麽和她們在一起的事情,嘲笑她沒有那個本事。

朱紅想起更遠的事情。那是當年他捧著鮮花到醫院找她,當眾跪下向她求婚。他逼著她去見他當官的父母,她自己也像吃了迷魂藥一樣。他那半年的瘋狂舉動在這個不大的小城已經成了新聞聯播。甚至當她告訴他自己已經不是處女,他還是瘋狂地追求,這和二華細雨微風的愛不同。

朱紅從深處想,自己是像他所說:犯賤。這個賤刺痛了她內心所有的堤防,讓她淚如泉湧。她曾經平凡而高貴著的,但現在又變成高貴又貧賤。有句話叫天網恢恢,但結網的事情終究是她自己參與的 ,隻不過網住的也是她自己。

朱紅的女兒,始終沒有到監獄去看望母親。不知是她的爺爺奶奶不讓去,還是她自己不願意去。在那之後,朱紅從沒有見過她。但朱紅有越來越多的愛和心裏話想對女兒說,她想女兒,想的要命。

她見不到她,隻好一遍遍在心裏說:女兒,女兒,千萬不要像媽媽當年那樣,不要虛榮,不要犯賤,不要給自己結網,不要 ---- 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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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月*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筆啊,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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