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良辰靜夜心無塵,對花傾情恨有身。已知飛紅無悔意,手把枝頭數青春。聽風已見羽展翅,荊柯搖曳相握雲。明朝踏馬隨君去,來生相逢笑顏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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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小春的年》鳳菊、大蟲

(2008-02-10 11:47:20) 下一個

十五、鳳菊

小春想去小梁莊看自己多年的好友鳳菊去,她收拾了東西,第二天一大早就騎了自行車去了。

鳳菊兩年前嫁給了小梁莊的梁大龍,鳳菊早五年前和小春一起出去給人家當小保姆,幹了半年就回家了。她家的日子還過的去,但她不喜歡上學,就在村裏磨蹭了兩年,然後就結婚了。結婚不到年齡,又改大了兩歲。如今生了個女兒,整天要下地幹活,模樣身材皮色都有了很大的變化,讓小春幾乎認不出來了。

小春進門的時候,鳳菊正在灶間燒火做飯,小女兒一歲多了,用棉被圍在炕上,正試圖翻出來,幸虧小春一把攔住,才沒有摔到地上。

鳳菊嚷嚷著:“一天也不知道摔多少回,她那個死了娘的爹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不著家。小春妹子,你都不知道我過的啥日子,唉,不能提!”

原來這個莊上有個賭窩,四鄰八鄉的賭徒都來這裏摸莊。

“先前他隻給人家端茶送水,偶爾玩上幾把,贏的時候多點,就上癮了,我的娘啊,這人要是幹啥上癮,那就完了,地裏的活也不幹了,更不出去打工了,一天到晚就跟著了魔一樣,我說啊,人活起來像鬼,就是他那樣的,白天睡覺,一到天黑就摸過去了。那和鬼不一樣的?鬼就是夜裏才出門。”

小春看人並不在家裏,鳳菊道:“死他爹家去了,他早晨回來敲門,我不給他開,他肯定上他爹家睡覺去了。”

小春買了點水果和油果子,放到桌上,小女兒眼睛看著,嘴裏咿呀便想要吃。鳳菊連連謝著,用衣袖擦了一個蘋果,讓那女孩兒抱著啃去。

飯燒熟了,鳳菊讓小春一起喝白粥,還有過年的一些剩餃子,一起端上桌來:“中午咱再做新的,家裏還有些蘑菇。”小春也沒客氣,吃了碗白粥。

自然說起過去的事情,還有現在的情況。小春寥寥數語說完了,鳳菊就說起過去的好朋友,如今的狀況,一個個數過去,說起來都比自己強。

“我是前世做了孽,找了這麽個人!”鳳菊眼含了淚:“小春,我現在想著,咱女的,可別早早地就嫁人家,自己過兩年消停日子多好,你都不知道,這女人嫁個男人,跟重新投一次胎一樣,那日子和當閨女的時候不能比。你看我原先在家裏的時候,俺爹娘心疼著,地裏的活也幹,可都沒出過大力。現在好了,這兩年,我就在地裏過的,懷孕8個月還下地呢,生了孩子,剛出月子就又在地裏摘棉花,沒累死我!你不摘,那花爛到地裏,一年的嚼用都沒了。他娘死了,連個看孩子的都沒有,送到俺娘家,俺嫂子就給俺臉子看,俺娘家侄兒才三歲,俺娘看不過來,你說這日子----

小春默默地聽鳳菊叨叨著,她發覺女人成了家,特別是有了孩子,整個人像換了內囊,連性格都變了,就像鳳菊說的,又重投胎做人一樣。

鳳菊說了一上午自己家的事情,到中午的時候才想起問小春的對象找到了沒有,又算小春的年齡:“該找了,再不找就晚了。”小春笑著罵她:“你那嘴是狗嘴,剛說了咱女的別那麽早找人家,現在又勸我。”鳳菊道:“真的,有合適的,還是得找,耽擱了就嫁不出去了。”小春想起這兩天那個歡快的男孩子,悠悠歎口氣說:“我是不會結婚的,這輩子都不想。”鳳菊卻道:“胡說,這話--------”大約有五、六十句話一氣兒勸完,小春隻低了眉眼,想著自己的心事。

中午小春和鳳菊抱著孩子到街上去,小春又給鳳菊買了二斤豬肉。

十六、大蟲

要說文化程度當年差了下去,現在也補不回來,還是一樣的差,小春想起周寧大姑那晚的話,她還是不願意兩家成的。小春覺得好笑,今天躲出來,但願他們明白自己的心。

昨晚大姑走後小春和娘說清了,但娘心裏還抱著熱罐子,覺得隻要這個男孩子堅持住,也沒啥大不了的,在這鄉裏,還是聽到過有男女青年為愛情反對自己父母的故事,現在社會,也不是像過去那麽不開明。但小春大聲叫娘不要妄想了,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可能,娘就閉了嘴,把氣生到爹那邊。小春又為爹說話,娘才歎了一夜的氣,早起讓小春出門去了。

二斤五花豬肉,鳳菊切了一斤,和新鮮的蘑菇煮了菜,香味彌漫開來。鳳菊把饃掰碎了沾著蘑菇肉湯喂小閨女,小小的孩子竟吃了一個饃下去。

“俺也是半年沒吃過豬肉了,本來日子就緊巴,她那個王八爹還要賭,你說還咋能過好了日子?他愛了那個,怕一輩子也過不好了。”鳳菊埋怨著。

這三年前蓋起的紅磚小院,三間簇新的水泥磚房子,似乎每個角落都填滿了女主人心內的幽怨。偶爾之間鳳菊也會想起先前的事情大笑起來,用滿是皴鏽的手掌擦著眼角的淚水,那不省事的小女兒也會用她小髒手拍起巴掌來。

鄉間的土地總是這般幹燥,有點風就可以吹出一大堆土來。小春幫鳳菊掃地,竟然在屋裏掃出半簸箕灰土。仿佛這土地可盡由人剝去層層的外殼,那天能把胸膛裸露出來,恐怕已經滿是傷心的痕跡,多少年也不可退去的。

傍晚小春要告辭離開時,鳳菊的丈夫梁大龍回家來了。小春見過他,當年鳳菊和他好,她家人都不願意,鳳菊卻認定他是自己的夢中情人,隻因大龍的眉眼有點像她喜歡的一個電視明星。他們結婚那年小春從外麵回家來,還給了他們50元的禮金,這在那時的鄉村已經是最大的數目字。可這才有兩年,這大龍就好像變成了個大蟲,一臉菜色,雙眼通紅,脊背也有些羅鍋了。

他並不知道有客人在家,一進門就開始罵:“你死挺了,昨兒夜裏怎麽不給我開門?害我差點凍死在外麵!”說著朝灶間去,說:“你娘的,聞著像有啥好吃的。”

鳳菊正在灶間給豬煮食兒,聽見他罵,就抽出一節正準備送進爐子裏柴火,朝他劈臉就扔過去。一邊罵道:“咋不凍死你個驢*的?你死了,這個家就好過了。”男人閃身躲過了,衝過去揍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卻聽炕那邊有人說:“嗬,這麽威風,你有那點男人戾氣,都發到女人身上了,呸,真不要臉!”回頭一看,幾乎看不清是誰這麽俊,聲音又不熟悉,待回身近前一些,看清模樣又忘記是誰了,便愣在那裏。

鳳菊道:“小春,你別管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我也過夠了,有一天就活一天,不然就讓他揍死我好了。”

那人想起這是媳婦做閨女時的好朋友,如今還在城市裏打工的小春,一時間便有過去美好的鏡頭在眼前一幕幕移動了,便覺得理虧,從兜裏掏出癟癟的煙盒,抽出最後一根,叼到嘴邊,摸到一個綠塑料打火機,點著煙,深吸一口,便有劣質煙臭漫延在屋內。那人便順著牆邊蹲下去了。

小春極為憤恨,可是又能說什麽呢?她是個不擅言辭的人,這些年又經曆那麽多的苦難和折磨,她已經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緒了。可是現在,她的怒氣已經不能控製住了,她站起身,指著這個猥瑣男人,用自己可能的最狠毒的語言罵了十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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