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會高空之墜落

以前經常會做爬樓梯的夢，經常是站在高處的時候，人就醒了。

過山車咯吱咯吱似乎喘息著爬上最高處，有時候你竟然感覺後腦勺應該是衝著地麵的，脖子支的累極，索性把頭放平，於是就隻看見了藍天。

終於到了最高處，平行滑了幾米，放眼望向天地，我們便懸在天地之中，過山車立在狹窄的軌道之上，在205feet的高空。它惡作劇般地慢慢煞住閘，讓每個人麵向垂直90度的地麵，俯視著如螞蟻般的遊人，玩具般的建築，飛龍直下三千尺的軌道，眾人不由得大聲尖叫起來。我心裏生出一種極悲壯的懼怕。大家雖然雙手緊抓住扣住肩頭的安全扣子的把手，但腰間的安全帶僅僅是薄薄的一片，如果慣力撕扯成功，人會是什麽樣的命運？

那幾秒鍾又漫長又短暫，霎時間，過山車以雷霆萬鈞的速度俯衝而下。大家顧不得“命懸一片”，齊聲嘶喊。我不得不閉上雙眼，任憑它將我們甩往何處。微微睜眼處，隻覺得眼前軌道翻飛，過山車閃電一般扭轉舞動。幾秒鍾之內已經翻了好幾個跟頭雲。你明顯感覺好幾次自己大頭衝下，腳尖朝天。身邊的人哇哇亂喊，我緊閉著嘴唇一聲不吭，因為強烈的風緊糊在臉麵上，使人幾乎不得呼吸。大約光速也就如此吧，那車速迅捷不及掩目，快到了極致，可是我又感到時間的漫長。我在心裏喊著：“快結束，快停下！”可是還是沒完沒了地翻轉，又一個垂直高度麵臨眼前，這個雖然沒有最開始的那個那般險惡，但高度依然讓人眩暈。依然是幾秒鍾停留，於是風馳電掣，又是垂直呼嘯而下。

我想到那些跳樓自殺的人們，那要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麵對一線也不維係的墜落。三層樓的高度，人的自由落體和地球的萬有引力足以把一個簡單而鮮活的生命變成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

張國榮等人，現在隻剩下一個個扁平的影像和逝去的名字。

還有那些9-11裏從世貿大樓上不得已往下跳的人們，他們的肉體撞向大地的時候，靈魂也會砰然從軀殼中驚飛向高空吧。

今天恰巧是9—11紀念日。

體驗著那驚悚的墜落和翻轉，親曆著像災難片和太空片一樣的電影鏡頭般的感覺。我深深感到生命的脆弱和輕飄，需要多麽堅強和結實的紐帶才能維係住。

所以人類生存的第一要素是安全，是杜絕所有的戰爭和危難。那所有的有硝煙戰爭，會像魔鬼一般把人類社會整個拉入墜落的深淵。而在那些看似和平沒有硝煙的戰爭中，零星撕碎的是人的精神和耐力，最終也會把人從無由的高空，無著地、無奈地牽引向下，一如衝向那遍野妖窕的罌粟花。

人生總會有衝起的那一刻，又未嚐不是為了另一個必然的下伏。

終於平穩地滑去，看到了起始點。等待著另一個載滿遊人的過山車出港，我們這輛車接過去，腳底升上了踏板，自己解開安全帶，掀開安全肩扣，站起來，踏上堅實的大地，才覺得腿腳軟軟。看到大家臉上露出的笑容，心底裏湧上了脫離危險的自由和快樂。

還活著，真不錯。

附記：

小兒子第一次坐那種適合小孩子的較為平緩的過山車。大約是老式的，大人的手都伸不出來，抓不到扣在肩頭的安全把手。這種過山車也有從高處垂直俯衝的驚險，還有衝入黑暗的洞穴之中的過程。那時隻有幾束驚悸的閃光，如同進入了小說和電影中的時光隧道一般，那種黑暗也幾乎讓人能窒息住。

我擔心著小兒，斜身徒勞地伸出一條腿擋住他的雙膝。這小家夥卻推開我，一點也不怕。十分鍾後待車停穩了，他的興奮溢於言表，臉蛋通紅，雙眼閃光，嘴裏唧唧刮刮說著英語。我問他：“怕不怕？媽媽都要嚇死了。”小英雄挺直腰杆說：“我才不怕呢，我一點也不怕。”

牽了他的小手踏上回程的曲折小路，忽然他又說了一句話。他的中文說的還不錯，幸虧老外們聽不懂。你們聽的懂，就不要外傳了。嗬嗬。

他說：“我自己不怕，可是我的小雞雞有點怕。”

我當時笑的直不起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