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對女兒說
——人在生活中應該尋找什麽?
(四) 痛苦和幸福
顧中朝
痛苦和幸福總是人生的兩極:那麽對立,又那麽相存相依。
正如高貴與卑賤,高雅與粗俗一樣。對於痛苦,身處幸福的人總是努力回避也不想去理會的。
因為痛苦,常常總是屬於弱者的。它常常會像影子一樣緊隨弱者的身後,使你總是難以擺脫而苦惱。痛苦,它屬於被剝奪、被欺騙後的覺悟心理,它應該屬於奴隸的。而剝奪、欺騙是主人的權力。同樣,幸福是屬於主人的東西。它使我想起德國哲學家尼采的那番精彩來。尼采曾說:“對於卑賤的人來說,一切高貴的、寬宏大量的情操顯得是不當的,因為最高等的與最上流的皆是不可信的”(《尼采的生存哲學》中的“高貴與卑賤”一章,P.72,九州出版社)。
自己已經被欺騙和剝奪,還要你去唱讚美主人欺騙和剝奪你的頌歌,這是哪家的道理?當年,我真不理解。
和當時自己的卑賤比起來,唯一能使我感到安慰的:是自己的書讀得多起來時給自己樹立的那一番自尊、自信和清醒後的自強。而這莫名的自尊、自信、自強的背後思考,便成了我痛苦的源泉:“為什麽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為什麽即使在那個年代,還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為什麽想讀書反成了一種罪孽?”“為什麽這社會就如此憎惡和拒絕知識和文化?”“你如此用功地讀書,對今天的下鄉還有什麽意義?”“難道今天的中國真能靠如此的無知可以支撐百年?”當時,這一連串的疑問,像鬼影一樣地纏住了我。這就是當年,我書讀得多了產下的壞處!
不讀書會使人麻木,而書讀得多了,倒反而因此痛苦便多了起來?
為解開自己痛苦的迷團,當年,我開始了研究起中國和世界的曆史。從人類曆史的字裏行間,漸漸地我明白地看到了一些大人物的悲哀:中國的昨天,不是一本今天如此所謂的書。中國昨天的燦爛和輝煌不是靠犧牲年輕一代的無償付出而換來的,更不是靠趕年輕人去下鄉或屯墾戍邊的改造而換來的。世界的昨天也一樣,更不是靠愚昧的灌輸、極端地剝奪和高度的集權換來的。
今天,我們的青春已被人糟蹋地扔在了窮鄉僻壤,還美其名地冠之以“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而為自己的偏執與極端的狹隘而開脫。農民除了能教你種地、打場以外,恐怕他們對治理、改造一個國家,所知就寥寥了。為什麽把我們從大城市趕來,反倒要接受起他們的“再教育”從而來改造這個世界?難道是我們這些被趕下鄉的人中特別會出修正主義?而那些一樣分配而留在城裏的同齡人就個個是共和國的接班人?!難道是愚昧能教育文明?!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到底能教會我們的是什麽?就是為了使我們能懂得並知曉:什麽叫吃苦?怎麽能吃苦耐勞嗎?放著可以好好念書、學本領的大好年華不幹,非來此窮鄉僻壤去滾一身泥巴,難道這就能改造中國?!
麵對如此一連串的問題,很長時間,它們像鬼影一樣地纏得我好苦、好苦?
人,生來不是為了能吃苦而吃苦的,而是為了吃過這種苦能種出那番甜來。人的生命隻有一次,生命是應該被熱愛的。而年輕的生命就更應該去學習一些要緊的本領。難道,今天的年輕人要緊的是來農村,學習老農民的艱苦樸素、斤斤計較從而以此來改造中國嗎?人,應該有益於自己和他人,人應該有益於社會。這才是社會發展的源動力和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