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鶩者。。。

其鳴無聲,其飛不能高遠,日沉浮於鷗鷺之間,而默以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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抨擊“基督教世界”

(2007-11-14 08:15:13) 下一個

教會與世界--讀齊克果的《抨擊“基督教世界”》

 

凱文 

   齊克果(Soren Kierkegaard,1813-55)是丹麥的神學家和哲學家。他對後世存在主義哲學與神學的影響最為人知。其實,他也是一位十分關心教會生活與事工的基督徒。他有時在教會中講道,並且一度期望在教會中受按立。他看到教會中種種與“新約”原則背道而馳的現象,因而在自己生命的最後幾年中寫下一係列短文予以揭露和批評。這些短文匯集成書,即為《抨擊“基督教世界”》(Attack Upon" Christendom", Princeton UniversityPress, 1968)。


  齊克果時代的丹麥實行政教合一,路德宗是國教,與國家政權和民族文化結為一體。神職人員由國家授薪,凡在丹麥出生者皆自動成為路德宗教徒,隻有加入國教會才能獲得社會的承認與尊敬。教會與政權的長期溶合使基督教的信仰為世俗的觀念所侵蝕,神職人員和教徒的信仰扭曲、淡薄,教會生活流於形式。齊克果對這種情形深惡痛絕。在他看來,這種把基督信仰與國家和民族相結合而形成的所謂“基督教世界”實際上是對“新約”時代基督教的背叛。


  他指出,按照“新約”的異象,基督徒與世界基本上處於對立的關係之中。“‘新約’中情形如下,主基督耶穌向世界發出堅決的抗議,而他所處的世界堅決反對他和他的教訓。”(27頁)福音的信息是對世界的價值觀的否定,基督徒必須與屬世的生活和行為方式斷絕關係;正因為如此,基督徒必然要遭到世界的反對,為信仰付出重價。他說:“根據‘新約’的基督教,基督徒必須承受棄絕世界和自我的一切征戰、衝突和痛苦,同時他會因與他人的對立而受難。所以‘新約’一再提到遭別人痛恨,為教義而遭迫害,等等。”(149頁)基督教的真理會使世人震驚與不悅,在屬世價值觀的支配下,許多人不願放棄世界的歡愉。但對一個真正的基督徒來說,“即使真理多麽使人不悅,他仍會對其堅定不移,…仍會為其獻身。”(151頁)為這真理他願意擺上一切,甚至自己的家庭。所以,“作一個‘新約’的基督徒是一個極其根本的變化,以至從人的角度來看,一個人成為基督徒對其家庭而言無異於最嚴重的試煉。對這樣的基督徒來說,與神的關係如此重要…以至他可能失去一切與家庭有關的東西。…作一個‘新約’的基督徒意味著一個人脫離他平生的所執所愛。”(221頁)作基督徒是從世界中死去,在基督中複活。這決非一個甜甜蜜蜜的過程。相反,“如果你與神的關係愈深,如果神越愛你…則你越會對此世的這種生活感到不快,你越會在此世受苦。”(189頁)本著“新約”對基督徒生活所提出的這種徹底原則,齊克果對當時丹麥路德會的教會生活進行了尖銳的揭露和批判。在他看來,所謂“基督教世界”的根本問題在於教會向世界及其價值觀妥協,討好世界,從而消彌了基督教與世界之間的對立。基督徒生活的代價也逐漸被衝淡,世上快樂和追求竟可以成為基督徒生活中的重要甚至中心的部分。教會的國教地位使教會中的事奉和參與變為個人事業成功的捷徑。一方麵教會號召會眾獻身基督,另一方“基督徒的稱號卻淪為個人求得平安和擺脫麻煩與痛苦的手段。一個人可以憑此手段獲得世界的財物、舒適和利益。”(27頁)由於會眾無法接受基督門徒道路的艱辛,所以教士們便“頂著基督教的名義發明了香噴噴的蜜糖,而人們便滿心歡喜地捐出金錢來交換。”(47頁)因為絕大部分的丹麥公民自然而然地成為教會成員,作基督徒真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教會與世界打成了一片。結果誠如齊克果所言:“在基督教世界中,我們都是基督徒鸏鸏因此(二者之間的)對立的關係便消失了。他們毫無意義地把所有的人都變作基督
徒,所有的事物都基督化鸏鸏然而我們卻(頂著基督教的名義)過著異教徒般的生活。”(149頁)更可怕的是,信徒靈性生活的廢弛使其對信仰的熱忱低落,許多人成了圖有虛名、冷冰冰的基督徒。齊克果把這種狀況看作“最危險的一種冷淡”,比沒有宗教信仰還糟。(185頁)他對當時教會這種種現象痛心疾首,毫不客氣地責之為一種“叛教”和虛情假意的“做戲”。他尖銳地問道,當基督再來的時候,他會找到多少真正的門徒呢?他的答案是,不多。他不否認信仰的大門對每個人都是敞開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基督徒。但是他堅決反對當時教會那種放棄原則,把全體國民都自然而然地算作基督徒、並且以政治特權為榮的心態和作法。他認為:“‘新約’的基督教無與倫比地使世人震驚和不快。每當它被真切地傳布開來的時候,它既不會贏得成千上萬的人,也不會獲得任何利益與獎賞。”(151頁)基督信仰的真理性不是靠人多勢眾、地位顯赫來證實的。他說:“基督教與數量有著不同的關係:隻要有一個真正的基督徒便足以證明基督教的存在。”(127頁)齊克果對“基督教世界”的批評可謂鞭辟入理、毫不留情。不足為奇,他的這些批評在當時招致了不少非議。不過,他這樣做的動機不是尼采式的虛無主義的狂妄,而是出於對教會的關懷,目的是要把“基督教重新引進基督教世界”,恢複基督教的真義,所以他一向以“時代的矯正者”自稱。時至今日,我們的社會環境已和齊克果的時代大不相同。隨著近代以來社會的世俗化,“政教分離”的製度已經在大多數民主國家確立,基督教在許多西方國家已經失去了往日那種政體和法律上的國教地位與特權。但是,基督教在許多社會中並沒有完全失去文化上的國教地位。正如某學者在論述北美基督教時所言:“我們在這個大陸的國教地位是文化性的,而非法律性的。就是說,基督教已經與社會主流階層的文化價值和範疇結合在一起。”(DouglasJohn Hall , TheEnd of Christendom and the Future of Christianity, TrinityPressInternational, 1997, Page35)在這種時代背景下,我認為齊克果在《抨擊“基督教世界”》中所提出的許多觀點仍然值得我們深思。


  無論是法律上、還是文化上的國教都有一個最明顯的共同之處,即力求把基督信仰與當時社會中占支配地位的文化價值和思想觀念溝通、融和起來,或者說強調基督教與世界的一致,其目標都是達成或維持基督教在某個特定社會與文化中的多數、主流地位,所謂“基督教國家和文明”或者說“基督教世界”是二者所追求的共同理想。齊克果提醒我們,這樣一種調和福音與世界的心態與作法其實並不符合“新約”的精神。基督教從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抗拒和批判世界所宣揚的價值,就與世界處於一種張力(Tension)之中。福音的真理永遠是社會和文化的批判者、引導者,而不可能與文化融洽地結合成一種所謂“基督教文明”,福音隻有把自己的真理性打折扣才能達成這種結合。我們不能一方麵對曆史上存在過的某些謂“基督教文明”(例如美國)嘖嘖稱羨,一方麵卻對其黑暗麵視而不見或著一筆帶過。任何文明都體現著人的罪性,因此不會完全符合“新約”的異象。魔鬼曾要把全世界給耶穌,耶穌斷然拒絕。耶穌還一再告誡他的門徒:“隻因你們不屬世界,…所以世界就恨你們”(約翰福音15:19)。一旦教會向世界妥協,它就會喪失福音普世的真理和異象,而把某個時代或民族的文化價值神聖化,把上帝變為某種文化或民族的守護神(我把這種現象稱之為基督信仰的“巴爾幹化”(Balkanization)),其社會後果隻要看看中古的西歐和當代的北愛爾蘭就清楚了。當然,福音不可能存在於文化和社會的真空之中,教會從來不主張消極遁世,也不應該把自己與社會和文化隔離開來,因為隻有在社會的參與中它才能發揮光和鹽的作用。但是,教會一定要在與文化和社會的碰撞和互動的過程中,始終警惕福音的獨特性被世界所閹割的危險性。在大談特談“使中國文化和社會基督化”以及基督教對現代化的貢獻的時候,我們要切記福音的真理不可能與人創的文化和思想體係完全吻合,千萬不要太匆忙地為讓基督教擠進中國文化和社會生活的主流而使福音的精髓不知不覺地被中國傳統文化和當代資本主義文化所改造,不要讓基督的真理不知不覺地被世界的價值所俘虜。


  我們當然要把福音傳給普天下的萬民,然而我們要時刻準備我們會被世界所拒斥,不要幻想世界最終會真心誠意地歸順神,不要篤定隻有使基督教成為某某文化和社會中的主流和多數才算榮耀神,不要總是熱衷於清點信主的人數以及追求信徒人數增長的速度而忽視信仰的品質,不要津津樂道於社會中有權有勢有名者的皈依而輕看了“沒有學問的小民”(徒4:13)。教會的使命是要宣告神對世界的審判在即、勸人悔改,而不是要維係或再造什麽“基督教世界”。教會不應是世界的征服者、擁有者和統治者,而是世界的矯正者,是時代的中流砥柱和先知的聲音。從“舊約”時代起,先知從來就不是社會中的多數,相反,先知所傳遞的信息倒常常被社會中的多數所拒絕。當基督徒成為一個國家和社會中的多數和主流時,也是教會最容易失去其真正的異象和使命的時候,齊克果時代的丹麥教會便是明證;當真正的基督徒隻是少數的時候,他們倒可以為神作出驚天動地的真見證。在希臘羅馬的世界中,早期的教會是絕對的少數,卻用先知式的品格和信息使世界翻天覆地。齊克果說得不錯,基督教的真理不是靠信徒的人數、地位來顯示的。神的大能畢竟是在人的軟弱中才顯的完全。對基督教自身的健康來說,在一個社會中的多數的地位未必一定就是好事,少數的地位未必一定就是壞事。曆史的經驗一再證明,教會與社會權力和文化影響的核心太接近、甚至合為一體往往導致福音異象的流失;而當教會是受逼害、受排斥的少數時,卻滿有“新約”的異象。社會的權勢、地位會使人腐敗,也會使教會腐敗。我們固然應當為福音的廣傳和更多的人信主而歡欣鼓舞,但同時也不要失去了冷靜的頭腦,要隨時反思教會的真正使命以及所傳的獨特信息的含義是什麽。尤其在基督徒成為某個社會中人口的多數時更應如此。現實地講,複興的熱潮過後,始終真心跟隨主的人依然是少數,這樣的事情不是已經在曆史上屢見不鮮了嗎?教會要甘心、也要懂得作社會中的少數。我們不能完全脫離社會與文化,同時又要對社會與文化有所超越。我們不要作與世隔絕的少數派,而要作衝擊社會的少數派。實現這種角色的關鍵在於使我們的靈命深深紮根於聖經的教訓中。隻有我們靈命的根紮得深,我們才能對社會和文化作出獨特的指導與回應,而又不會被社會潮流卷走。對於教會的宣教事工而言,這種靈命的深造其實也是使信徒人數的增加不致流於虛浮的保證。


  齊克果對教會的批評,還揭示了基督教吸收世界的價值觀會給教會的生活和信徒個人的靈性造成何等的傷害。他像潘霍華一樣強調作基督門徒要付的重價,強調作基督徒意味著徹底改變一個人的生命,背起十字架。十字架的道路與世俗的價值觀根本抵觸,會使許多人感到猶如芒刺在背,會使許多人望而卻步。如果不是聖靈打開我們的心門,照亮我們的心房,我們根本無心也無力走上這條路。當教會為討好大眾或出於其它的原因而磨鈍福音的鋒芒時,當教會的信息不再震聾發聵卻無關痛癢的時候,當教會隻能提供令人們舒舒服服的心理安慰的時候,當教會隻講信仰對人們現世成功的幫助時,教會就在將基督徒的名分廉價出售,作基督徒就很可能意味著每周一次去教堂例行公事,基督徒的真義就喪失了,教會就成了失去了鹹味的鹽,教會的生命力就開始低落了。一旦教會內的信息與教會外的信息沒有了本質的區別,教會真的還對世界中心靈空虛的人們有吸引力嗎?人們還有什麽必要來這種教會呢?在齊克果時代的丹麥,人們除了國教會大概沒有什麽太多的選擇。在今日各種信仰和學說紛列雜陳的多元化社會中,一個以刻意向世界及其價值靠攏來促進教會成長的基督教可能會成功於一時,但最終反而會被人們所冷落。近幾十年來美國所謂主流教會的衰落多肇因於此。重溫齊克果一百多年前對教會發出的警告,正可以引導我們回到聖經的教訓,防止教會在各種社會潮流的交互衝擊下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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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小羊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寫的真好,發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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