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鶩者。。。

其鳴無聲,其飛不能高遠,日沉浮於鷗鷺之間,而默以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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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著名詞人半塘老人(ZT)

(2007-03-28 02:17:03) 下一個

王鵬運(1849——1904),字幼霞,一字佑霞,中年自號半塘老人,又號鶩翁,晚年號半塘僧鶩。王鵬運原籍浙江山陰縣,玄祖父王雲飛遷家至廣西臨桂,父親王必達開始以臨桂縣籍應試,自此為臨桂人。王鵬運22歲中舉人,35歲中進士。24歲時補授內閣中書,後曆侍讀、江西道禦史,遷禮科掌印給事中等職務。時處清末政治風雲變幻之際,他銳誌主戰及改良,曾上書反對西太後和光緒帝駐蹕頤和園、請辦京師大學堂等,他還彈劾過上至各親王下至翁同和等要臣,一生奏議等身,康有為未知於光緒帝時所作奏折也皆由他代上。王鵬運1904年回山陰省墓時偶感風寒,終至病卒,是年55歲。
然而,真正造就王鵬運功名的,除了赫赫政績外,更為後人看重的是他對詞壇的貢獻。他位居晚清四大詞人之首,詞作影響了許多後世的詞家;官居內閣時,曾與皆為當時名家的端木埰、許玉琢、況周頤為文酒之會,合刊所作詞為《薇省同聲集》。有多本詞集傳世:乙稿《袖墨》(《薇省同聲集》)、《蟲秋》,丙稿《味梨》,丁稿《鶩翁》,戊稿《蜩知》,已稿《校夢龕》,庚稿《庚子秋詞》、《春蟄吟》,辛稿《南潛集》(未刊)。晚年刪定為《半塘定稿》二卷,《剩稿》一卷。此外,他還是一位校勘家,整理校刊過多位文人詞家的作品集,後合輯為《四印齋所刻詞》。
常州詞派重要詞論家周濟有評南宋四位詞人――王沂孫、吳文英、辛棄疾、周邦彥者,認為:“碧山饜心切理,言近指遠,聲容調度,一一可循。”而“夢窗奇思壯采,騰天潛淵,返南宋之清泚,為北宋之穠摯。”“稼軒斂雄心,抗高調,變溫婉,成悲涼。”“清真,集大成者也。”因此輯此四人詞合為《宋四家詞選》,提出世人學詞的理想模式為“問塗碧山,曆夢窗、稼軒以還清真之渾化。”1這實際上就指出了學詞要從學習王沂孫的對事物的貼切描摹入手,漸次習得吳文英構思的奇巧、辛棄疾對氣勢的把握,最終達到境界上如周邦彥的渾厚;這也被引為常派學詞之途徑。而王鵬運初入詞壇的引導者即為常派詞人的王拯,王拯是王鵬運的前輩親戚,他對古文、詩、詞都有專長,王鵬運就是在他不遺餘力的教導下,漸入詞壇終至名家的。既然師從常派詞人,遵循常派學詞的途徑來學作詞也是必然的。更何況王鵬運本身已對南宋詞人極力推崇,“元明以降,餘音漸離,緣情依性,詠歎長言,厥擅勝場,斷推南宋。”2至此,學南宋詞已是自覺之舉。另外,朱祖謀在《半塘定稿序》中說:“君詞導源於碧山,複曆稼軒、夢窗,以還清真之渾化。”3王鵬運與朱祖謀之間的關係處於師友之間,朱祖謀既是王鵬運一生的好友,在詞創作方麵又對王鵬運有所師從。正因如此,朱祖謀對王鵬運其人其事其詞不可謂不盡悉心底,加上他本身是詞壇名家,同樣位居晚清四大家之列,因此對王鵬運詞體風格的此番評價,可謂精確獨到。
在常派興起之前,風靡清初詞壇者為朱彝尊倡導的浙西詞派。此派推崇南宋詞人、標舉醇雅、注重詞體形式,受浸淫者遍及大江南北。但浙派後期流弊日漸,詞格日卑,在乾隆後遂為後起者常州詞派所代替,然影響仍延及後代。取而代之的常派就吸取了浙派宗南宋、尊詞體的理論觀點並發揚之。身為常派弟子的王鵬運自然也不能不受這些理論影響,最為明顯的當為宗南宋。
龍榆生認為王鵬運:“其詞承常州派之餘緒而光大之,以開清季諸家之盛。”4作為“開清季諸家之盛”的詞壇大師,王鵬運對同時及後輩的許多詞家都有深遠影響。王鵬運一生致力於詞,所交遊的也大多是詞人,如端木埰、鄭文焯、文廷式、況周頤等。其中除了端木埰年長居前輩外,餘者皆為同時或後輩詞人,在相互的唱酬交往中,卓有成就者深刻地影響了後進者,當時與之交往的很多詞人即是追師於王鵬運的。
在南宋詞壇和晚清詞壇的傳承中,王鵬運是承上啟下的過渡者,他上承南宋諸賢之所長,下啟晚清詞壇之繁盛,促成了晚清詞壇對南宋詞風的繼承和發揚。

 一)導源於碧山
南宋詞人王沂孫,其詞追步薑夔的詞風,被認為是“疏”派的詞人。他的詞多抒懷身世、感歎興亡之作,哀怨蘊藉,寄托遙深,以詠物詞為佳,但時有詞意晦澀之弊。
王鵬運對碧山詞直是推崇備至:“碧山詞頡頏‘雙白’(薑夔、張炎),揖讓‘二窗’(吳文英、周密),實為南宋之傑。”5在自己的創作中,王鵬運對這位“南宋之傑”的前輩尊奉為師,對他的詞作加以學習並繼承。
王鵬運在創作中對碧山詞有所學習,從他自己和他人的言論中,我們可以找到直接的證據。在《與馮恩江書》中,王鵬運稱自己“深慚紅友(萬樹)之持律,有愧碧山之門風。”6表明了王鵬運追師於碧山,將自己歸入碧山門下,因此才有“有愧碧山之門風”之歎。更有蔡嵩雲在《柯亭詞話•碧山玉田各具麵貌》裏雲:“碧山沉鬱處最難學,近代王半塘,即瓣香碧山者。”7這位詞論家也認為王鵬運是從王沂孫處學習作詞的。
至於半塘詞的“導源於碧山”,我們可由其詞集《袖墨集》得到有力的論證。《袖墨集》是王鵬運的第一本個人詞集,所錄之詞即為初期作品。官居內閣時,王鵬運與同官好友端木埰、許玉琢、況周頤為文酒之會。他們合刊所作詞為《薇省同聲集》,王鵬運將裏麵自己的詞另刊成集,即成《袖墨集》。王鵬運與端木埰等相互唱酬是在1886年,端木埰以前輩居領導地位,餘者自惟馬首是瞻。端木埰說自己“篤嗜碧山”,並將自己詞集起名《碧瀣集》是因為“以是為碧山唾餘可也。”8從而可見碧山詞對端木埰的影響之巨大。而王鵬運又將端木埰視為師,在《齊天樂•讀金陵詩文征所錄疇丈遺著感賦》中有詞句曰:“郭泰人師,灌夫弟畜,慚負針砭多少。”9疇丈即為端木埰。王鵬運在唱和中追從端木埰,自然也會受到碧山詞的影響。至《袖墨集》結集付梓則為1890年,《袖墨集》中所刊詞當為此期間之作。龍榆生說:“此四年中(丙戌至己醜)作品,大抵浸淫於《花外集》(王沂孫)者為多。”10龍榆生所說的丙戌年即為王鵬運與端木埰等唱酬的1886年,己醜年是《袖墨集》付梓的前一年,即1889年。這兩者相互印證,說明《袖墨集》,也可以廣而大之為前期詞,是王鵬運追師於碧山詞所作。
清代中期張惠言雲:“碧山詠物,並有君國之憂。”11認為碧山詞在詠物之餘也寄托了深刻的憂國憂民的思想。周濟評:“詠物最爭托意隸事處以意貫串,渾化無痕,碧山勝場也。”12從構思方麵指出了碧山詞的好處在於,於詠物中多有深沉的寄寓,並將“意”與“物”巧妙融合。清末詞論家陳廷焯讚曰:“王碧山詞,品最高,味最厚,力量最重。感時傷世之言,而出以纏綿忠愛。”13對碧山詞上從總體上作了評價,肯定了碧山的忠貞愛國之心,和由對家國的忠愛之心而發出的感時傷世之言。前代詞人對碧山詞評價如此之高,一致以為王沂孫詞勝在詠物時能有深沉寄托,以及詞中所表現出來的君國之憂、纏綿忠愛。周濟又說“碧山思筆,以為雙絕”14,在我的理解中,思:為巧妙寄寓於詞中的深情;筆:當為狀景抒情的手法。這樣,也就與上述各詞論家的觀點相互契合、相互印證了。碧山所詠物廣,所寄情深,在詠物的同時又寄寓了家國之憂、身世之思,將詠物與抒情融於一體。王鵬運學碧山詞,這兩點長處自然是不可放過了。
《齊天樂•賦秋光》一詞對碧山詠物詞是心摹手追:

新霜一夜秋魂醒,涼痕沁人如醉。葉染輕黃,林凋暗綠,野色猶堪描繪。危樓倦倚,對一抹殘陽,冷翻鴉背。棖觸愁心,暮煙明滅斷霞尾。 遙山青到甚處,淡雲低蘸影,都化秋水。蟹斷燈疏,雁訂月小,滴盡鮫人清淚。孤檠破蕊,算夜來秋窗,尚饒滋味。夢落江湖,曙光搖萬葦。

《秋宵吟》雖為唱和之詞,亦是詠物抒懷佳作:

冷雲低,敗葉萎。又到秋光婪尾。東園畔,記醉綠酬紅,餞春曾幾。思纏綿,意旖旎,撩亂愁絲難理。西風悄,又霧雨冥迷,釀寒如此。 賴有黃花,共晚節、傲霜未已。故人書斷,海客談空,何物令公喜。安得滄江裏。一葉淩波,深入萬葦。訴空明、弄笛船唇,歌闕明月正在水

另有《探春慢》一首,也是情景交溶,寫景中處處不忘寄情:

柳擘綿輕,鶯拋梭密,九十韶光荏苒。飛蓋清遊,題襟雅集,幾度西園文宴。多少平生意,隻贏得、衣塵頻浣。也知不為閑愁,酒杯莫問深淺。 又是蜂癡蝶倦,漫料理吟箋,四愁三怨。花好春深,春濃人老,閑裏枉將春戀。待向東君訴,奈遮卻、流雲一片。縱有並刀,無憀愁緒難剪。

雖是習從王沂孫的狀景之筆,但不似王沂孫多是選取具體事物為描繪對象,例如《眉嫵•新月》中的新月,《水龍吟•落葉》中的落葉,王鵬運選取的對象則多為一整個季節的景象,如秋光,春。然,詞中對景物細致的描摹,選取最突出特點進行傳神刻畫,在景物描寫中滲透情感的抒發,雖有交遊之作,卻能不為狀景而狀景,而能深有寄托,使得王鵬運詞中的狀景之語頗有碧山詞景語出情語的味道。碧山的《眉嫵•新月》表為描物,實為寄托故國之思,詞中無一處談及故國,卻處處借月之典故直抒思國情懷,《齊天樂•賦秋光》在這一方麵深得碧山詞真傳,也是句句寫景,卻句句將自身孤苦愁緒表露無遺。
王沂孫的一首《水龍吟•落葉》以落葉之描寫引出對故國的滿懷思念之情的詞作,情感深沉,渾雅厚重,可謂是碧山寄以君國之思、纏綿忠愛的詠物佳作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首:

曉霜初著青林,望中故國淒涼早。蕭蕭漸積,紛紛猶墜,門荒徑悄。渭水風生,洞庭波起,幾番秋杪。想重崖半沒,千峰盡出,山中路,無人到。 前度題紅杳杳,溯宮溝,暗流空繞。啼螿未歇,飛鴻欲過,此時懷抱。亂影翻窗,碎聲敲徹,愁人多少!望吾廬甚處,隻應今夜,滿庭誰掃?

相比起碧山詞的情致渾厚,王鵬運的景中之情則顯得較為平白、淡然,但盡管不似碧山詞的渾雅,家國之憂的心緒也時時縈懷,深沉如故,特別是《探春慢》中的“多少平生意,隻贏得、衣塵頻浣。”的身世之歎和“待向東君訴,奈遮卻、流雲一片。”的國事之愁,其真其切,仍不下王沂孫於詞中所流露的家國之憂。《秋宵吟》中身世之思的苦寒悄寂中則流露出亮色:著一“賴”字,則幸慰之情盡出,傲霜的菊花給了風雨淒迷中的詞人精神上極大的安慰;詞尾“歌闕明月正在水”,又頗有一種悄然而來的看透人生滄桑的平和安靜之感。這又比單純的家國之思多了一份自我消遣、歸於心靈安寧的曠世情懷,亦是難得。
從追師碧山詞開始,王鵬運一生又轉承多師,吸收各家所長,塑造自己多重的詞體風格,終成一代詞家大師。

(二)複曆稼軒、夢窗
生長於動蕩的時代,加之受父輩愛國思想的影響,辛棄疾一生致力於南宋的複興事業,力主抗金。隻可惜他空有超群勇武、雄才大略,卻得不到南宋朝廷的重用,無法充分施展他的愛國抱負。
稼軒詞最令人稱頌之處,當為詞中洋溢著的愛國熱情和其豪邁、奔放的風格,正如明人卓人月所評稼軒詞:“忠憤之氣,拂拂紙端。”15清末陳廷焯所雲:“辛稼軒,詞中之龍也,氣魄極雄大,意境卻極沉鬱。”16在王鵬運的《味梨集》、《鶩翁集》、《庚子秋詞》等詞集中,我們得以一窺其憂國憂民、悲涼雄壯之氣概風範,此外較前付梓的《蟲秋集》,也有淒壯之音。原因很簡單,首先從背景看起,前三本詞集分別作於1893至1900年間,1894年的中日甲午海戰(後一年《味梨集》結集付梓)、1897年的膠州灣被德強占(同年《鶩翁集》結集付梓)、1900年的八國聯軍占領北京(同年《庚子秋詞》結集付梓),接連的家國之辱使得國家到了興亡存敗之際,這與辛棄疾所處時代有所相似,都是麵對著外敵的入侵,而自己的朝廷弱小尚不自保,禦敵更是無路。身為國家臣子,王鵬運與辛棄疾一樣,空有一腔愛國熱情和對敵憤慨,卻報國無門,家國之憂和憤慨鬱積於胸,一旦爆發即如火山岩漿,自成奔放豪邁之音。《味梨集》序中說:“……今年(甲午)……三、四月之交,憂憤所觸,間為長歌以自抒寫,而同人唱酬投贈之作,其來紛如,吟興逾不可遏,幾成日課。然不審律,不琢句,期於盡意而止……嗟呼,當沉頓幽憂之際,不得已而托之倚聲……”又說“梨之為味也外甜而心酸,此則區區名集之意雲。”17這就是“味梨”之由來:寄托沉頓幽憂,寓含心酸之意。庚子年八國聯軍侵入北京,由於王鵬運居處較偏僻,所受騷擾較少,朱祖謀和劉福姚皆依此避難,《庚子秋詞》就是在這樣坐圍危城的情況下完成的,詞中所流露心緒正如《庚子秋詞》序中所雲:“……秋夜漸長,哀蛩四泣,深巷犬聲如豹,獰惡駭人。商音怒號,砭心刺骨,淚涔涔下矣。”18憂心國事的沉痛之感讓人心慟。相似的時代背景、相同的愛國熱情,自然而然地促成王鵬運走上追師稼軒詞之路
《蟲秋集》裏《念奴嬌》一詞,即極為雄壯:

登臨縱目,對川原繡錯,如接襟袖。指點十三陵樹影,天壽低迷如阜。一霎滄桑,四山風雨,王氣銷沉久。濤生金粟,老鬆疑作龍吼。 惟有沙草微茫,白狼終古,滾滾邊牆走。野老也知人世換,尚說山靈嗬守。平楚蒼涼,亂雲合遝,欲酹無多酒。出山回望,夕陽猶戀高岫。

這首詞明為吊明廷的興亡,實際上是傷清廷的國事不堪。“指點十三陵樹影,天壽低迷如阜。一霎滄桑,四山風雨,王氣銷沉久。”說的是明朝政權搖搖欲墜的一段曆史,指的是清朝處於水深火熱的現況實情。詞人知道如此的王朝存日已無多了,因而深為痛心,發出哀歎:“出山回望,夕陽猶戀高岫。”雖為無可奈何的挽詞作結,這首詞仍然不失雄壯的氣魄、浩大的氣勢,其悲壯蒼涼、慷慨激昂不在一係列懷古的稼軒詞之下。
《味梨集》中送友謫戍軍台一詞《滿江紅》,悲慨雄沉之氣,可居稼軒之右:

荷到長戈,已禦盡、九關魑魅。尚記得、悲歌請劍,更闌相視。慘淡烽煙邊塞月,蹉跎冰雪孤臣淚。算名成、終竟負初心,如何是? 天難問,憂無已。真禦史,奇男子。隻我懷鬱塞,愧君欲死。寵辱自關天下計,榮枯休論人間世。願無忘、珍惜百年身,君行矣。

辛棄疾一首《賀新郎》如下:

綠樹聽鶗鴂,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覓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易水蕭蕭悲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前者是一首送別詞,為送別安曉峰侍禦謫戍軍台,此詞比起辛棄疾同是送別詞的《賀新郎》,滿懷的憤慨豪壯之情,似乎是半塘抒發得更為潑墨淋漓。“易水蕭蕭悲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稼軒固善發豪言奇語的慷慨之士,但此詞以哀怨之筆調道來,頗為沉鬱蒼涼,反不似“寵辱自關天下計,榮枯休論人間世。”的勉詞來得大氣灑脫。隻在思想上,半塘這種以國家大計為己任、不計個人得失的寬闊胸襟,就要比稼軒詞中未酬大誌的苦悶略高一籌。
王鵬運學習前代名家的詞作,並不是一個階段隻追隨一位前賢詞人的詞風詞體,在作詞的各個階段,各家詞的風格在他的作品裏都有所體現。例如對稼軒詞、夢窗詞和清真詞的效仿和學習,其實是互相滲透的,但滲透中又有在某詞集集中體現一家詞體風格的特點。
字句工麗,音律和諧,喜用典故,是吳文英詞的特點,且與碧山詞一樣時有意旨晦澀之弊。王鵬運作詞也工於詞律,或許是一樣注重格律的原因,王鵬運喜用夢窗韻填詞。
夢窗詞意象密集,意旨幽深,寄托遙深,總體風格以綿麗為尚,被認為是“密”派代表詞人。張炎曾譏曰:“吳夢窗詞如七寶樓台,眩人眼目,碎拆下來,不成片段。”19此話正好突出了夢窗詞密麗的特點。王鵬運之所以傾倒夢窗,在於夢窗“空靈奇幻之筆,運沉博絕麗之才,幾如韓文杜詩,無一字無來曆”20,這裏也強調了夢窗詞的“密麗”和喜用典的特征。
龍榆生認為,王鵬運之致力夢窗,必在丙申(1899年)左右數年間,理由即在朱祖謀之《彊村詞卷首附記》:“歲丙申,重至京師。半塘翁時舉詞社,強邀同作,……貽予《四印齋所刻詞》十許家,複約校《夢窗四稿》。”21半塘校勘《夢窗詞》曆五年心血,經過四次校對,並在序中極讚夢窗詞空靈奇幻、沉博絕麗。由碧山之“疏”入夢窗之“密”,龍榆生以為是“亦緣文人好勝之心,不甘以一體自限。”22王鵬運追隨夢窗之詞,在《味梨集》、《校夢龕集》(1899年結集付梓)、《庚子秋詞》、《春蜇吟》(1900~1901年)、《南潛集》(1901年以後)中都有所體現。《味梨集》大量用夢窗韻填詞,如《鶯啼序》(無言畫闌獨憑)、《解連環》(虛簷綺結)等,《校夢龕集》中《瑤華》(盤虛暈月)、《鳳凰台上憶吹簫》(明月依然)、《三姝媚》(蘼蕪春思遠)等,《庚子秋詞》中《訴衷情》(水雲如夢阻盟鷗)(用夢窗韻等),《春蜇吟》中《金明池》(環佩臨風)(用夢窗韻)等,《南潛集》中《漢宮春》(愁入西樓)(用夢窗韻)等,都頗有夢窗綿密工麗之風。這也恰好印證了龍榆生“王鵬運之致力夢窗,必在此(丙申)數年間”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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