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丈母娘

紀念丈母娘
--大宗師


不日前太太和她家裏聯係，驚聞丈母娘當日早上去世。太太幾乎每天都和她家裏聯係，平時隻知丈母娘一直身體不好，但並沒有這種精神準備。06年10月份，丈母娘進醫院急救，要我們趕回去，結果我們回去了，她又沒事出院了。她也沒什麽病，隻是身體弱，自那以後，每兩、三個月就要進趟醫院。那天她正好過生日，當地有個說法，重病的老人，男怕生日前，女怕生日後，還真準，結果她一過生日就過去了，是在睡夢中去世的，麵帶笑容，享年79歲。丈母娘去世，太太自是萬分傷心，沒有精神，我便代太太寫個祭文，紀念一下我的丈母娘。

丈母娘的父親原是當地舊政府的文書，寫的一筆好文墨，丈母娘的外公本是當地土財主，正是看上了他這筆好文墨，便將女兒許配於他。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丈母娘的父親卻是個大煙鬼，根本就不盡為夫為父的責任和義務，成天將僅有的錢財全用在吸鴉片上，害得丈母娘兄弟姐妹三人經常沒飯吃，隻有跟著她媽回外公家蹭飯吃，自己雖是個舊知識分子，但卻從未為子女讀書上過心，所以丈母娘的妹妹最恨的就是她的這個大煙鬼父親。丈母娘的母親是小姐出身，又是小腳，什麽也不會幹，也幹不來，待得丈母娘大了些，丈母娘就成了家中的頂梁柱，天天從早到晚織布討生活。她當時正值發育時期，卻吃不好，還要成天幹活，積勞成疾，這為她後來體弱多病種下了病根。可織布也沒幾年好日子過，賊把她織布的本錢偷走，她布也織不成了，於是她兄弟姐妹三人隻好街上去賣些糖果來維持生計，日子難熬啊，常常要等米下鍋，吃了上頓沒下頓。

老丈人家原也是當地土財主，但到他的時候，家境已是中平，他當時在當地藥鋪作夥計。老丈人和丈母娘是街坊，平日裏常看到丈母娘為家裏辛苦勞作，十分感動，便有意去提親。但丈母娘的母親舍不得將丈母娘嫁出去，老丈人隻好托鄰居去做工作，丈母娘的母親又見老丈人的確老實，才答應這門婚事，但條件是丈母娘不許離開家鄉，結果丈母娘真就一輩子呆在老家，中間雖有多次機會，但終沒有離開故裏。丈母娘嫁給老丈人後，才脫離了苦海，日子才有了轉機。老丈人一輩子待丈母娘好得很，始終如一，為了她呆在老家，放棄了多次升遷的好機會。丈母娘身體不好，老丈人一直照顧她，陪伴她，直到她最後一天，此情此義，也可鑒日月了。

丈母娘和老丈人的婚姻，如同他們那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帶著時代的烙印。他們結婚時，剛好新中國成立，那時第一件事就是鬥爭地主，分田地，老丈人和那個時代的許多年輕人一樣，也參加到那個運動中來。老丈人年輕力壯，常幫人運些貨物到市場上買，掙些外快。一次，他幫一個地主運了些煙土去賣，那時特別的物資如煙土的買賣是要登記的，就把老丈人的名字登了進去。也不知怎麽，這份登記材料被工作組拿了去，他們見上麵寫著老丈人販賣煙土，就以為他借參與鬥爭地主，分田地之便，將地主的煙土貪來，私自賣了得利，於是二話不說就把他關了起來。丈母娘剛嫁過來，哪裏經得過這樣的事情，嚇壞了。一方麵要照料公公，另一方麵又要給老丈人送吃的、穿的，想辦法把他弄出來。老丈人講，那段時間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時間之一，他在裏麵病的利害，發高燒，成天燒得迷迷糊糊的。後來他迷迷糊糊的覺得有個老太太給他喂一些東西吃，吃了高燒就退了，慢慢就好了，這就是民俗裏麵的所謂“仙人指路”，他講在他以後人生另幾個黑暗時期裏，這個老太太還出現過幾次。後來工作組終於查出了事情的真相，老丈人是無辜的，便把他放了出來。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老丈人在外地的單位鬧派仗，另一派人乘老丈人回家探親，計劃化了裝在老家襲擊老丈人，老丈人見他們衝來，趕緊把門釘上，從後門逃走。那些人衝進來後，找不到老丈人，就砸東西，打丈母娘。當時我太太才生下來不久，丈母娘抱著我太太被他們打，真是嚇懵了，他們鬧騰了半天，搶了些東西，也就走了，那次真是危險。老丈人的單位遷到大城市，單位可以解決家屬、子女問題，可丈母娘沒到老丈人單位幾天，外婆就又哭又鬧，丈母娘又隻好回到老家，此後就再也沒離開過。老丈人退休後，也隻好放棄在大城市房子、車子、票子的待遇，回到老家，陪伴、照顧多病的丈母娘。

丈母娘和老丈人有我太太她們兄弟姐妹三人，我太太最小，比她的哥哥、姐姐們小不少，那時候困難那，沒有奶水，丈母娘隻有喂米湯把我太太養大。那時政府在當地收購草袋，家家戶戶都搓草繩，做草袋。為了補貼家用，丈母娘讓我太太她們兄弟姐妹三人也搓草繩，做草袋，我太太當時很小，一個小女孩，也蹲在地上搓草繩，大家都說她搓的好得很。後來丈母娘又給人釘紐扣賺零花錢，一個紐扣一分錢，我太太一個小女孩，也跟著幫著釘。太太幼時身體較弱，常常生病，算命的講是一條大魚生在小池子裏，不好養，當時老丈人在外地工作，就丈母娘和我太太兩個人相依為命，丈母娘就一個人盡了力照顧我太太，給她看病、吃藥、鍛煉身體，操夠了心，雖沒什麽文化卻也終於將她撫養成人，從小學到中學，從中學到大學。

丈母娘受了一輩子苦，晚年還是享了一陣子福的。老丈人退休後就回到老家，還買了新房子，丈母娘終於從破舊的老房子裏搬出來，搬進了寬敞的現代化的單元樓。丈母娘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沒有文化，但十分開通、開明，樂於接受、嚐試新鮮事物，態度十分積極。丈母娘一輩子都善良，不拿錢卻管過一些居委會的事，空名而且費力不討好。丈母娘沒有心計，一輩子沒什麽成果，但卻也把兒女們拉扯大，是兒女們心中的好母親，兒女們永遠會記著她，愛著她的！

今日我和太太去附近的廟裏為丈母娘燒了香，我們祈願丈母娘在另一個世界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