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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漸冷時的心痛

(2006-11-29 13:10:31) 下一個

又秋涼了,深秋裏的溫度更是漸漸地降低,風已經不那麽親和了,還來不及到冬天
就變得一陣比一陣的徹骨,隻有在有太陽又是正午的日子裏,秋風才收斂了許多,
但我一直是感覺到冷的,也許小時候對季節的變換是沒有感覺的,天真和無知讓在
那個年齡的人無法把傷心、心痛的記憶讓身體的感受和季節聯係在一起,我對於冷
的敏感和徹骨的感受實際上已經演化成了深深的心痛,從失去了我的大哥那一天起
而來的。

我的大哥離開我已經很多年了,而我的心裏卻一直在深深的懷念他。在四姊妹當中
他排行老大,在我還沒有桌子高的時候,在我的印象裏他已經很高大了,他可以很
輕易地把我舉放在桌子上然後背起我,坐在他的肩上往下看時,我能感受到高高在
上的感覺,無論多遠的路,就是坐在他的肩上從沒有讓我受累過。在小夥伴麵前,
隻要受到欺負我也總是搬出自己的大哥來,而大人們有什麽好吃的給我們四姊妹都
是平均分配,大哥總是先吃完但還沒有盡興時,我由於太小吃不完又勻給他吃。相
比之下,年齡離我較近的小哥跟我之間總是打打鬧鬧,從不相讓,所以就越發顯得
大哥的好。雖然那時家裏窮,吃穿都不如別人家的孩子,但我們不缺乏親情和快樂,
小女孩喜歡和哥哥們膩在一塊,我經常戲謔兩個哥哥,我叫“大哥”,大哥忙應道:
“嗯”,我又叫“小哥”,小哥忙回應:“哎”,然後我又叫“鋼精鍋(本地方言鍋
和哥同音)”,他們先是不知應答,爾後就假裝要收拾我,然後我們就瘋成一團。想
想那時的生活,滿是親情和快樂,對比現在,天各一方陰陽兩隔,心中無端地生出
許多淒涼。

大哥生性厚道、耿直、善良、真誠,外形英俊挺拔,按說他應該不是那樣的命運,
但最後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那樣的結局。他的一生最輝煌的時候是他考上了飛行員時,
那年我剛小學二年級,印象中好像轟動了全城,因為當時就是在全省也沒有幾個飛
行員,來政審的人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多少次,硬是查了五代才過關,連本家爺爺們
都沒搞清楚的家族史,他們都搞得清清楚楚,真正是保證了又紅又專的審核,對於
我們家來說,甚至對整個家族來說是幾輩子都沒有的大事。

大哥當兵去了一年以後,中國就開始打越南了,我母親急得夜夜都不能眠,兒是娘
的心頭肉啊!她怕他的兒上戰場,母親沒有文化沒有見識、更沒有遠見,國家大事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遠不及兒子的命重要,兒子的前途和將來她也無法判斷和把握,
她隻知道兒子越安全越好。接下來的日子母親幾乎是三天兩頭地求我寫信給大哥,
小哥和姐姐都不願意做這種事,而我還是小學二年級學生,並不會寫信,信由母親
口述加上查字典和拚音注解完成,就這樣平均二、三個星期一封信給大哥,大哥也
來信告訴母親,讓她不要擔心,現在還隻是飛行預校,還不是真正的飛行員,就是
上戰場也輪不到他,但母親還是不放心。想想當時的大哥也就十八、九歲,時間長
了也經不起母親的這些壓力。再加上當時的飛行訓練和技術,相對現在的科技技術
和成熟經驗距離很大代價也很大,在訓練學習過程中事故還是比較多的,親眼看著
幾個戰友先後在訓練中慘死,也讓他心寒了,他也開始不安心了,為此部隊的領導
還專門到我家做思想工作,說國家培養一個飛行員不容易,父親不當家作主,母親
的性格很剛烈又牛角尖的一個人,非常不配合,一句“我情願我兒子跟我一起要飯,
這兵也不能當了”就把人家領導打發走了。就這樣,大哥在部隊的第三年麵臨了一
個重大抉擇,要麽再多訓練一年分配去西藏拉薩,要麽就複員。其實那時的大哥已
經獨立駕駛飛機超過一千小時了,放棄是非常可惜的。但涉世太淺又對母親唯命是
從的大哥沒有了主見,母親覺得那西藏人野蠻,漢人在那裏危險,讓大哥複員算了,
就這樣母親的一句話就結束了大哥的前程。孝順的大哥老老實實地回來了,回來的
時候,打越南已經打完半年了。

複員以後的大哥,按照國家的“哪裏來哪裏去”的政策,回到我爸爸的單位了,父
親在航運公司的造船廠當工人,也是老實沒文化的人,找路子拉關係對於爸爸來說,
恐怕他下輩子都不會幹。可想而知,好的地方自然沒有大哥的份,被安排到了最基
層當了一名船員。不了解航運的人不知道船員的真實情況,尤其是跑長江、內河的
船,船員的生活及命運幾乎是社會最底層的,社會上流傳的一句話“好女不嫁船員
漢,半個寡婦天天盼”,此話就充分地折射了船員的命運。

大哥和母親幾乎是同時後悔了選擇複員,但已無法挽回局麵,大哥也隻好認命了。
年輕的大哥一開始還是很樂觀向上的,以為先好好幹兩年,以後有機會再“起坡”
(調動),然而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他太踏實本分又不會機巧,更不會溜須拍馬,
就這樣二、三年過去了,五、六年又過去了,沒有任何機會輪到他,他也漸漸地放
棄了最初的想法。那些日子,大哥的船一靠岸,就帶我去逛街、看電影,他喜歡我
這個妹妹,也喜歡和我交談,甚至把他的工資都交給我幫他存起來,那時的社會突
然間開放了,他一度表示想做生意,但又下不了決心舍棄那“鐵飯碗”,就這樣又
猶豫徘徊了好幾年。

到了適婚的年齡,大哥每次交女朋友都因為是船員而失敗,原本一個英俊挺拔的小
夥子不得不不斷降低擇偶標準,最後找了一個沒戶口沒工作的女人。說實話,大嫂
人不錯,長得也還秀氣、漂亮,但就沒戶口沒工作這兩點就夠我大哥操心著急的,
就是這樣大哥也還是滿懷希望地憧憬著未來,到了周末隻要他在家就一定要我到他
家去給我做好吃的,我有時候都覺得大哥疼我不僅僅是當我是妹妹,還把我當女兒
一樣疼,嫂子手巧,幾元錢的布買來就可以幫我做一件漂亮的衣服,那些日子我們
都很開心,即便是各個方麵的事情都很困難,但還是努力地開心著。不久,小侄兒
誕生了,取名叫“旭”,大哥高興了好一陣 ....... ,生活似乎是要故意開他的玩
笑,一年半後,小侄子被查出有先天性心髒病,就是做手術也隻有5%的希望,這樣
的事對於大哥來說,破壞了他對美好生活的所有憧憬,他幾度消沉甚至絕望,漸漸
瘦削下來的臉,透露著無盡的無奈和滄桑。

我就再也沒見他笑過了,每次都匆匆地上船走了,又匆匆地下船回來了,悶悶不樂
鬱鬱寡歡地哪裏也不去,回家了就幫母親洗洗衣服,把米和碳買好再走。我那時也
很忙,較少碰到他,在他生前最後一次見到他,是那一年的八月,他來看我,我們
一起在街上走了走,大哥告訴我他正在休假,並且決定等中秋過後最後還跑一趟船
就決定不再跑了,我問他是否決定好了,他麵無表情地點點頭,他那時的話越來越
少了,臨走時他叫了叫我,我應他,但是他又把話打住了,欲言又止地回頭走了,
我也沒有拉住他問,心想下次見麵再問吧,哪裏想到再次見麵竟然是陰陽相隔呢。

那一天,也就是那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突然有人來電話找我,說是航運公司的,
告知家裏有事趕快回家,等我回家時,姐姐也被通知回家了,有幾個居委會大媽正
圍著我母親說事,母親預感不祥,就大哭起來。來告知的人都不肯說是什麽事,隻
說趕快動身去江西九江,需要我們處理一點事,公司馬上派人來接我們。那一天有
一點冷,而且是突然冷下來的,我們一家人被接到了港口等船,在候船室時,大嫂
也被接來了,小侄兒因為心髒病的關係烏青著小嘴也在一起,母親和大嫂心惶惶地
互相看著抱頭痛哭起來,她們堅信大哥已經遭遇不測了,來照顧我們的人怕控製不
了局麵,連忙半安慰半哄勸地說,你們別忙著哭,事情不一定是你們想的那樣。也
許對親人的存在還抱有僥幸的心裏,母親和大嫂暫時停止了哭泣。在天就要黑的時
候,我們上了船,一家人先是都沉默不語,爾後還是忍不住揣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誰都不願意朝最壞的方麵去想,我們在意識裏努力地排斥著最壞的結果 ......

夜越來越黑,艙裏的人漸漸都睡了,我什麽也吃不下去,更無法入睡,船的馬達聲
很響很響,把我的心緒弄得亂及了。一個來到船舷邊,船此時行在江心加上夜霧籠
罩,已經看不見兩岸的燈火,隻有船頂的一盞燈微弱地照著周圍,江裏的浪一次又
一次地怒吼著衝過來拍打著船體,然後又獰笑著跑去,爾後,又來,又去,但是我
始終都仿佛聽見一個悲慟的聲音在哭 ...... ,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水任意地流淌
下來,疾進的江風好久也吹不幹我的眼淚,我感受到了大哥,這分明是大哥在哭,
是他在憤怒,是他在狂嘯、、、我的心都碎了,我感到自己被分離了出去。十一月
底的夜裏的江風,可以說是冷得刺骨了,我的臉早已經麻木了,全身的關節已經僵
硬了,那種冷化成了心痛侵入了我的全身,冷已經全然不是冷了。

過了許久,聽見母親叫我的聲音,我努力地擦了眼淚,背對母親,用意識支撐著僵
硬的幾乎不會移動的腿回到船艙。我捂在被子裏繼續流淚,全身發抖,發抖已經變
成了很機械的動作,不由我所控。天還是蒙蒙亮的時候下船了,我們被安排在了一
個招待所,來照顧我們的人數很多,幾乎是一人顧著一個,母親和大嫂分別是被兩
個人照顧,就看這個陣勢,就再明白不過了,大哥已經不在了,隻是不到最後,誰
也不說破,我們也疲憊了,我們的不祥之感已經讓我們傷心過了,就象被打了預防
針一樣,或者說我們幹脆想騙一下自己,似乎這樣就能改變點什麽。隻有母親不停
地抓住來人就問“我兒子到底怎麽了”所有的人都支支吾吾,回避哄勸,我依然很
冷、發抖。

過了好久,他們先把我叫進了會議室,我一進去,他們就把門關上了,顯然是不想
讓外麵的人聽見。裏麵有六、七個人,分別是大哥公司裏的書記、工會主席、船隊
大隊長、經理...... 等等。一個麵目慈善的人先歎了口氣又開口道:“你知道我們
為什麽先叫你來嗎?我們也很為難,你們一家來的都是孤女寡母的,我們不好開口
啊!你母親年齡大了,這件事也不能先跟她說,雖然你最小,但也隻有你看起來是
個讀書人,應該更懂事理。”
“說吧”對方的話還沒有完,我已經不想繞圈子了,硬撐著答話
“......”他們無言,
“是不是我大哥已經不在了”我直接了當,說話時聲音已經打顫了。
他們猶豫地對望了一下然後點頭,這個表示突然間讓我的眼淚凝固了,意識也突然
從體內跳了出去,一時間我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我僵直地坐著,一直沒有表情,過
了好久 ...... 。
“你沒事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有人打破沉寂,此時我的元神又跳了回來,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 有小哥”
“知道他電話嗎”
“知道”
“還有長輩嗎”
“有個舅舅,還有個大伯”
“在哪兒?”
“舅舅在市二藥廠,大伯在鄉下,不知道電話”
有人很快出去聯係舅舅和大伯去了,又有人把電話拿給我讓給小哥聯係,我在電話
裏也不敢跟小哥說明,也隻是說有要事必須來。
“我大哥現在在哪兒”我繼續問,
“...... ”又是沉默,然後有人說:“這個事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出的,現在已經打
撈三天了,還沒起來。”
我的心又被揪緊了,剛剛被凝固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心裏哭泣:大哥你怎麽這麽慘
呢,難怪在我來的路上,江水都在哭泣。終於我承受不住了,昏厥地靠在椅子上,
有人過來給我喝熱水,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又有人進來通報:“她舅舅今晚
就到”
“如何跟你母親說這事呢?”又有人問我,
“還是等我舅舅來了再說吧”我已經崩潰了。
......................................................

終於在晚上十點的時候,舅舅趕到了,我才鬆了口氣,媽媽見舅舅來了,就哭了,
此時不用告訴她,她也太明白了。舅舅被不斷地叫去商量事,我依然還是吃喝不進,
全身發抖,仔細看看周圍的人我穿的不比他們少,但就是冷,冷氣無法從我體內散
去........ 。小哥連夜坐長途汽車在次日的清晨也趕到了,一家人在一起,誰也無
語,誰也無法承受這個劇痛。也就是在這天早晨,大哥的遺體被打撈上來了,下午,
舅舅就先去看了。

事情發生的太不可思議了。長期在船上生活的船員,其實比坐牢的囚犯好不到哪裏
去,就象是坐水牢,不靠岸的時候,也就是船上的活動範圍,極度的枯燥無味無處
可去,又都是些年輕力壯的漢子,總不能白癡一樣的發呆過日子吧!於是就經常幾
個人打打小麻將混時間。也就是二十三號的晚上,船暫停九江碼頭,準備次日上行,
其他人都睡了,大哥又和幾哥們在小船艙裏打麻將,人民幣一毛錢的輸贏純屬好玩,
突然幾個人衝了進來,稱是九江水上分局的來抓賭的,讓他們幾個人都不準動,行
為動作把人很不當人,後來聽說這幫人由於是水上警察,地麵上的事輪不到他們管,
他們也就隻能找來往船員的麻煩,是一幫有執照的地痞,來往的船員們和他們起衝
突不是一回兩回了。其他幾個人還沒有明白過來,結果大哥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又水
性好,受不得那個氣,和他們交手了幾個回合就跑出了小船艙,有兩個水警就追了
出去,艙內的幾個人被另外的水警像犯人一樣壓著不讓動,麵對牆抱頭站著,此時
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隻聽到打鬥聲,接著追出去的水警跑回來了一個慌張地
說:“不好了,他跳水了”再接著就是再也沒有找到我大哥了。

當晚全船的人就開始打撈,搜救無果,在沒有把大哥打撈上來之前,所有的人甚至
以為,大哥也許是跑了,躲起來了,但一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船隊及公司裏的
人意識到出大事了,而且是凶多吉少,在第三天就把我們全家接了來。母親聽了這
些,傷心欲厥邊哭邊數落:“我的兒呀!你離開家的那天娘就覺得你不對勁,幫我
洗了衣服就說二十三號回來,如果二十三號不回來就到那邊去了,你到底到哪裏去
了?說這種短命的話喲,你怎麽不把娘也帶去...... ,誰也忍不住眼淚和悲泣,但
都被母親的悲泣壓了下去。

我們都懷疑大哥是被水警打了以後才落的水,但舅舅檢查過屍體說,實在沒有找到
有被打的跡象,沒法和他們理論。公司裏對大哥的事故定論是“工事意外”,對後
事的安排是:負責一切喪葬事宜,讓沒有工作的大嫂頂替了大哥的公職,給安排到
公司後勤工作,小侄兒每月領撫恤金。事情到這兒,就是再談、再理論,也毫無進
展和結果了。

黃昏的時候,聽說停在碼頭的大哥的船就要離開了,船因為大哥的事情已經滯留了
三天了,公司裏的人不想讓船員們參加大哥的喪葬是怕他們集體鬧事。除了母親和
大嫂被人陪著照顧外,我們一行人來到了出事的碼頭,船長一行人正齊齊地悲壯地
跪在碼頭邊的一塊空地上,麵對著不斷咆哮而來的江浪,瑟瑟吹來的江風,正燒著
大把的紙錢,紙錢的殘灰在風的作用下飛舞而去,在紙錢就要燃盡的時候,船長站
起來雙手平端一碗酒,緩緩地舉過頭頂,淚水頃刻間從眼眶裏奔流出來,突然他高
聲道:“兄弟呀!我們今天要回去了,不能再帶你走啦,你要好好地...... 以後的
年年月月哥幾個都要路過這裏,來看你,這一碗酒大家敬你了...... ,隨後一碗酒
朝江中潑灑過去,有幾個年輕點的小夥子頭埋在胸前,手握拳頭傷心地猛捶身旁的
沙地。許久,他們站了起來,緩緩地走上了停靠在岸邊的船,一會兒幾個小夥子舉
出紅紅的長杆朝向江中,頓時鞭炮聲衝破了沉寂,濺飛的火花奔赴江水中,那聲音
讓人的心變得更悲滄,那船員們一起吆喝著什麽,聲音整齊又低沉。船開動了,直
到船在江心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但那 船員們整齊低吼的聲音仍然隨風傳了過來,久
久地回蕩在江麵上 .......

第三天早晨,公司裏來人安排我們去殯儀館去見大哥最後一麵,等候了沒一會兒,
大哥被整妝後躺在殯葬車裏推了出來,大哥的麵容看起來不那麽痛苦,我當時想,
也許死對於他來說,是很好的解脫,他再也不用後悔不當飛行員了,他再也不會因
工作的事煩惱了,他再也不用為兒子的病揪心了,無論貧困和痛苦都已經永遠與他
沒有了關係,他就是用這種方式逃避了一切,死!也就是一瞬間,一了百了了,但
活著的親人們無一不割心般的痛苦,那就是我最後一次見我的大哥,他最後一次生
前見我時的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停地回放在我的記憶裏,我很後悔沒有及時問他,原
來再見麵都沒有機會問了,這就是陰陽兩隔的永世遺憾。我還想多看看他時,由於
母親和大嫂哭得讓人無法控製了,那些人就很果斷,幹脆地把車拉走了。母親的哭
頓時變成了憤怒:“兒啊!是媽害了你呀,悔不該讓你回來,你本來有你自己的好
前途,是娘耽誤了你,讓你在這裏受委屈,受冤屈 .......兒啊-----!沒有人謀害
你你是死不了的,有誌氣點,是誰謀害了你呀,你就去找他報仇啊!報仇!報仇!”
母親悲慟而高亢的聲音震撼了在場的所有的人,女的無不流淚滿麵,男的無不眼紅
哽咽。

我是親眼看見大哥被推進火化爐的,那一刹那,就把大哥的一生化整為零了。小哥
和大哥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他的性格是桀傲不馴從不妥協的,但是在殘酷的現實
麵前由不得他了,他在那晚喝酒喝醉了,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第一次看見小哥哭了,
拚命借著酒勁吼叫:“大哥!你不是說,打虎還要親兄弟嗎?你怎麽就先走了呢!
...... 說完就使勁砸瓶子。

我們後來是怎麽回家的,我的思維在那一段是空白的,我除了冷和發抖外,幾天沒
吃沒喝、沒有困倦、沒有思維、甚至沒有存在的感覺。本來公司裏是可以為大哥買
墓地的,但我們怕他的靈魂孤苦,就決定把他葬在老家的父親的墓旁。老家的人早
已經得到了噩耗,早早地在等我們了,已經白發蒼蒼的大伯帶著一行人上山了,大
伯老淚縱橫、舉起鋤頭狠狠地砸向土地,嘴裏哭罵道:“我的個傻兒!,你哪裏不
好去,要往那水裏去,你讓我這個白發人送你黑發人,你象話麽!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大哥為什麽要跟警察搏鬥,一毛錢輸贏的賭局值得嗎?我想他
是再也不想忍了,他不想逆來順受了,他想衝破自己那被無形禁固的意識,他想按
自己的方式活一回,哪怕死去也做回了自己。他的結局也許是最沒有意義的,但過
了些年,聽船上的人說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水警欺負和為難船員們了,這也許是大
哥的死換來的唯一有意義的代價。

這些年我都對大哥的死無法釋懷,我有一次又跟舅舅談起此事,舅舅長歎了一口氣
說:“我當時那樣處理你大哥的事也是沒有辦法,航運公司的書記都出麵和我談了,
也分析了,就算你大哥是被人打死的,你一個老百姓也無法跟國家的這樣一個職能
部門理論,法院也好、檢察院也好、公安局也好,雖然地方不同,地方保護意識很
強,但畢竟它們是國家機器,都是一個黨,很容易通融的,最後被保護的還是他們。
再說公司不會為你們打官司的,公司一年到頭無數次往來在長江上,怎麽能得罪地
頭蛇呢?何況也確實在屍體上沒有找到疑點,我是個藥劑師,雖然不是專業屍檢人
員,但比常人來說我還是懂一些的。傻孩子!別再多想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
大家好好地活著就是最好的了。”

大哥走後的四年以後,小侄子因為心髒無法承擔負荷而去。
第七年,母親最終因為不能承受傷心也早逝了。
親人的相繼離去,對於“死”的概念我比一般的人都要深刻,我非常地珍惜我現在
的一切。大哥的一生,也許不是一個好軍人,也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雖然他對母親的孝
順有些愚孝,但他絕對是母親的好兒子,我的好哥哥。

此時又是深秋了,我終於寫下了多年來想寫都沒有寫的關於大哥的故事,僅以此文
來紀念他,也想用此文來告訴人們,生命隻是瞬間,變幻莫測的命運人是不能左右
的,好好珍惜現在的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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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甲老翁 回複 悄悄話 深情流露 , 感人肺腑 , 祝如意吉祥 .
aziazolin 回複 悄悄話 看你這篇文章,我豪哭一場,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半年內父親,大姐相繼離去。
當日衝之路 回複 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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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著不能白閑著 回複 悄悄話 這麽好的文章為什麽不上導讀???

天各一方,陰陽兩隔, 親情難再,悲...
閑著不能白閑著 回複 悄悄話 這麽好的文章為什麽不上導讀???

天各一方,陰陽兩隔, 親情難再,悲...
ysw 回複 悄悄話 感人至深 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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