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父之痛 2007

                                                  

突然驚醒。攬膝獨坐，窗外漆黑一團。再閉眼時，總有一個聲音回繞，引我打開電腦。屏幕上MSN一行字映入眼簾：父親於14日淩晨0: 55分辭世，姐夫。

頓時淚如雨下。上星期打電話時，父親還欣喜萬分, 告訴我一定會等到我和孩子們回歸的那一天。而那天不過距今天兩星期之短！！ 

 

電話那端，堅強的母親安撫著痛哭的我，告訴我：他走時很平靜，一再叮嚀不要告訴我，打亂我的計劃。這一次，母親又一次唯父親是從。 

 

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可心仍是如刀絞般疼痛。病榻兩年，到最後隻能靠杜冷丁去抗拒肺癌之痛，心裏其實是希望他能早一天脫離苦海的…… 

 

查票、簽證，計算著來去的時間，就是插翅既飛也無法趕上已定的追悼會日期。姐夫告訴我不用擔心，所有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弟弟在病榻前整整守候8天，一直到最後一刻。爸爸去時很平靜、幸福。 

 

我卻什麽也沒做！！！！ 

 

無助地卷曲在冰冷的沙發上，任憑漆黑的夜，吞咽我的眼淚。這樣的時刻，我竟無人倚靠。突然覺得自己象極了母親，一切以自己的LG為重，忍受著孤單、勤儉持家，還是在漆黑時獨擋冷冷的酷寒。 

 

一幕一幕，就這樣卷曲著，呆在過去裏，竟不願走出。父親高大硬朗、俊秀驕傲，即使到最後，也是全家的中心。溫柔的時候也是有的吧！最後一次見他，是去年的聖誕節。是不是他已經知道這將是最後的訣別，所以那眼神依依不舍，竟透著淚？！ 

 

女兒心中的父親，永遠是偉岸的。與乖覺的姐姐不同，我從來都是家裏最反叛的一個，很小的時候便會冷冷地對父親說不。我也是家裏唯一一個挨過父親巴掌的人。即使這樣，捫心自問，這半生所做的很多事，還是為了取悅父親，讓父親以我為傲。 

 

父親在我心中是一稈秤。在事業上極其優秀的父親，讓我在學業、事業上從不敢怠慢。每每穩坐第一的位置，得到父親的稱讚是我最得意的時候。考入一流大學，完成研究生學業，到來美，父親期許的眼光一直跟隨。每每懶惰，想就此躲入家庭做全職太太，都能感覺到父親灸熱的眼光。雖為女兒之身，超出女兒視野之上，一直是父親的期望。而我並未完全如他所願。一邊心裏敷衍著父親的期許，一邊還在狼狽地即忙工作、又忙家務，磕磕碰碰地走著母親的老路。 

 

父親在我心中是一稈秤。雖然極不情願自己的LG象父親，全心撲在事業上，很少顧及家庭；希望自己的孩子們心裏的父親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形象，可心裏時常還是會拿他來跟父親做比較。比他們的氣質、氣度，比他們的成就、為人。因為父親，知道了自己想要一個什麽樣的丈夫；也因為父親，知道了母親心中的遺憾，盡量讓自己的人生完滿。 

 

我想父親這一生也算功德圓滿。接過並完成了贍養母親的責任，把孩子們培養成獨立自重的人，有心心相印的妻子相陪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有親朋好友的追悼，有受救治之恩人們的熱淚相送……。

 

父親也是明智的。他要求把自己的骨灰撒在他出生傍依的江水中。因為他知道，水是相通的。自然是一個循環，無論蒸發，還是流入大海，他都將留連於他所摯愛人的周圍，給他們鼓勵和支持。而他的子女，無論走得多遠，會在任何有水的地方，想起他、憑吊他、親近他。 

 

一夜未再合眼。給老板送出請假的電郵，打發孩子們上學之後，便呆坐在桌前。窗外，雷聲轟鳴。晴朗的天，正轉成淋漓細雨。你我之間，一定有心靈相感之時。否則，我不會如此輾轉難眠。讓我的淚變成這絲絲細雨，撒在你安詳的臉；讓這雷聲，傳去我心裏的哀傷。

父親，安息吧。 你的靈魂流淌在我們的血液裏，傳承給子孫後代。

僅以此文，悼念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