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故土 （4）

（四）吃在成都

 

盤飧市，商業場內老字號，其實恐怕隻有老成都才記得，與利賓筵、鄉風味、榮樂園、競成圓齊名。海銳與中學時代的哥們兒聯係上了，大家決定在這裏聚首。

幾個月前，海銳老父親因病在二醫院住院，醫生要求家屬簽字，父親說沒有家屬，醫生便問父親的保姆是咋回事，開車送老人來醫院的是誰。保姆告訴醫生，老人的獨子在美國，身邊真沒家屬，是侄女送老人來住院的。同病室的一位病友過來與老人搭訕，說他的同學在美國，以前也是西南院的，通報姓名才知道，他是海銳的中學同班同學。海銳的越洋詢問病情的電話打到醫院時，老父親趕忙叫來同學來聽電話，結果一陣敘舊。

海銳是這個城市長大的，很多同學仍住這座城市，哥們兒得知老人住院後，結伴前來探望，買了不少禮品。海銳這次回蓉，一定是要與哥們兒見麵的。

伴著美味菜肴，盤飧市酒過三巡，大家感慨這些年的變化，當年六位死黨，如今僅剩五人，最年輕的小弟卻最先離世，朋友們深知，這樣的聚會機會不多，大家都十分珍惜。哥們就是哥們，他們一再讓海銳放心，說老父親有什麽需要，隻管言語一聲，他們總是能夠幫上忙的，海銳感激不盡。大家交換過微信號碼，出得餐館，華燈初上，成都的天空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佳安和海銳給表妹打了個電話，她經營著自己的公司，勤勞致富，任何時候都在忙碌，能夠開車送海銳父親上醫院已是不容易的，請她出去吃個飯是佳安夫婦回國前就想要做的事情之一。

這天佳安和海銳探視完母親，表妹按約定開車到醫院門口接走海銳夫婦。熟悉環境的她三轉兩拐，帶他們來到一家規模不小的餐廳，光地下停車場都要走幾分鍾。因為沒有事先訂座，還需在大廳等候。其間，表妹告訴海銳和佳安，這裏是成都一家高檔的鮮魚火鍋自助餐廳，以前都是高官們消費的常來常往之地，眼下習大大的反腐之風越刮越猛，高官們也有怕的時候，據說餐廳服務員小妹也抖起來了，要是官員們不小心，得罪了她們，嘿嘿，對不起，方便的手機偷拍幾張，直接短信王岐山，還怕找不出照片中的人來？所以現在來消費的成都市民多了起來，而官員們則消聲匿跡了。

表妹以前給這家餐館老板做過軟件，知道這個地方，是以新鮮魚類見長，各種鮮魚自取自燙，當然不缺其它火鍋食材，人們主要還是衝著鮮魚來這裏當吃貨的。江團、紅杉、黃剌丁，管吃管飽。他們三人要了個鴛鴦鍋，油碟很有講究，再要三聽香油調味，令人生畏的地溝油佳話，早就忘到爪哇國去了，入鄉隨俗嘛。

閑聊中表兄妹提起家族的舊事，海銳才知道表妹的爺爺，也就是海銳的二叔公當年與中國名人吳健雄女士在中央大學同過學的事。第一次聽說，海銳的親爺爺，也就是表妹的大叔公，畢業於北大前身的京師大學堂。雖說海銳自打生下來與祖父就無爺孫緣，但到底還是知道了家族重教育的傳統，據說祖父畢業後便回鄉辦教育，二叔公也是一輩子家鄉的窮教書匠。富的躲不過紅色政權的改天換地，不光財富還有生命。窮的得以在新政權下苟延，不光忍辱還得負重。再分配的結果，已讓這個自曾祖父建業的大家族四分五裂，煙消雲散了。原來一直奇怪，當過小小知縣的曾祖父中過進士，他不斷以到任的貴州縣名為叔輩們起名，究竟他在多少縣當過官啊，現在才明白，他並不是當過那麽多的縣太爺，而是下轄那麽多縣的從四品到正四品官階的道台大人，有的地方則稱知府大人。按紅色政權的算法，就該是個地委書記的角色，果真如此，兒孫們該多享福呢，唉，往事不堪回首。趕快，吃完走人。

出門之前，海銳看了看菜單，這個地方名叫西苑半島。

最近在微信上與大學同學常有聊天，離開美國那天說是聊不成了，要立即動身趕回成都，他們說到成都後打個招呼，一起聚一聚。自打不守夜以後，海銳覺得聚會有可能了。

聚會地點選在城東鐺鈀街一個叫“青年空間”的素食餐館，同學真有眼力，這家小店布置很有品位，幹淨舒適，店麵不大卻很優雅，食客不多，沒有餐館特有的喧嘩和吵雜，更無老是站立於食客身後的服務員。是朋友聚會的絕佳之地，大家一邊品茶一邊聊天，除了敘舊便是中美差異的對話。

中國人永遠無法理解這個差異究竟何處，尤其生活在經濟持續多年增長後的中國人。按趙本山忽悠的說法，就是咱不缺錢。既然都不缺錢了，隨便到美國旅遊一圈也不是難事兒，底特律一元錢就可買套別墅的傳言深入人心，無論如何美國也好不到哪裏去。以雄厚物質為基礎的美國生活應該與不差錢的中國富人生活相當，甚至不如，因為沒有中國人喜歡的熱鬧和前呼後擁的朋友。

美國同學卻試圖了解當今中國真實的狀況，比如說買房，在座的所有中國同學每人至少擁有四五套房子，應該不是貧民階層。手握這麽多財產，如何經營呢，買賣？出租？No，答案出奇的一致。華裔們要想了，貸款如何還？是已經一次付清？要知道一、二線城市的房價，可不是個小數目，無論貸款還是付清。不賣也不租，同學們無一例外地在等房價繼續上漲，擁房升值已是大家公認的投資策略。美國同學也有買房投資的，但絕不可能不賣也不租，空在那裏等升值的。

中國也開始了職業工程師認證製度，即所謂PE，作為起步，頭批注冊的工程師經過一些硬性指標的考核過後便可以獲得證書。學位與從事的專業，所完成工程項目的規模、複雜程度等等，都是硬性指標。至於考試，則是後來的申請人必須額外要過的關了。有了注冊工程師的資質就多了一種資源，多了一條發財的通路。中國改革開放已經走過三十幾個年頭，海銳這批大學畢業生早就是元老級別的人物，在座的同學有好幾位都有這樣的資質，因為一直從事技術工作，未曾下海，暴發戶沒當上，卻也有這條路走走。

很多的谘詢、設計、工程公司在年審或者資格升級時，需要向上報備公司人員結構，往往要求具有一定數量的各專業注冊工程師，證書要掛在公司辦公室的牆上，接受工商部門的檢查，很像美國的診所或律師事務所等專業性極強的公司。對公司來說這應該算一個硬指標，市場上注冊工程師的稀缺決定了這些人的價值，小公司通常不會擁有所需的各類人才，而是采用外聘來解決所需專業的PE。報酬不錯，給六十多萬就可以把PE的證書拿去掛三年，本人基本不去公司，自己該幹嘛幹嘛，收入算額外的。好像隻有在座的女同學能夠獲此殊榮，國家的兩項規定堵住了男同學走此路的可能。一是兼職人員必須六十歲以下，二是必須要從原單位退休。國家退休年齡為男六十，女五五，剛好把走此路五年的機會給與了女同學。同學訴說著退休後坐在家裏領錢滋味，海銳連忙打聽，

“有沒有需要美國PE證書的公司”

“也許吧，你慢慢找找看”

同學的回答讓海銳有些失望，不過，誰知道呢，拓展海外業務的中國商業公司不在少數，更多的工程公司定會逐漸步入國際舞台，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