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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 - 2008

(2008-06-24 16:21:57) 下一個

1976 年從成都到西安躲地震,2008 年從美國飛成都赴地震,完全不同的感受,相距3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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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從新年伊始他就不是一般的,自然界給人類開起了不小的玩笑。

1.25 – 幾十年不遇的暴風雪,肆掠將近半個中國,南方各省意外的冰雪天氣,拉垮了國家電網,南方係統解列,電力工業之大忌在南方各省隨處可見。 與幾年前的美加電網解列不同是,後者是由於計算機自動調度程序,設計不周,造成保護誤動,引起連鎖反應,導致電網解列。但主要電力設備完好,重新啟動被迫關機的發電廠,重新並網,恢複供電可以小時計。而前者由於高壓輸電線路和鐵塔受損,重新並網發電,就不是可以小時來計算了。

3.14 – 奧運聖火全球傳遞因拉薩的藏獨動亂而引起的抵抗風波,隨著聖火接力艱難地從雅典傳到中國,所到之處,全副武裝的警察護駕,多少有些掃興,本來興高采烈的慶典,成了東躲西藏的走過場,國人心裏的滋味,難以名狀。

5.12 – 汶川地震,震動了全球華人和世界人民的心靈。當時四川地震測報中心的8.0級,以及修改後與國家地震中心相吻合的7.8級,都不是震動世界人民的主要原因,那一幅幅來自災區的新聞圖片、災民帶鄉音的哭述、電視報道的慘烈畫麵,才是觸及人們心靈的關鍵。據說就俺所在地的華人捐款,竟達40多萬美元,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極為罕見的數目。

地震以來,當地喜歡拋頭露麵的華人,樂意人家叫他們僑領,這時紛紛出場,通過中文報紙、電子郵件、各類傳單,他們呼籲捐款,他們號召救災,他們組織義演,大顯其能。就在這沸沸揚揚的救災宣傳聲浪中,我以自己的方式,已悄然登上了飛往成都的班機。

從新聞媒體傳來的,皆是震撼心靈的英雄故事,武警官兵可歌可泣的救人壯舉,感人至深。畫麵上總是中央電視台那些,資深記者的采訪報道,至於一般老百姓和市民們在這次地震中的感受,不親臨其境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飛機離開車城,在芝加哥短暫停留後,便橫跨太平洋直奔上海,俺坐在舷窗內開始慢慢入眠,知道這趟旅行的辛勞,現在抓緊時間先好好睡一覺,節省些體能。

飛機早早便到達上海浦東機場,俺有充裕的時間換乘當天回城都的班機,就在等機的時間裏,機場電視屏幕裏又傳來青川發生6.1級餘震的消息。這次回家無疑還是有冒險的成分,父親曾在電話中要俺改期返蓉,太太也勸俺取消這次旅行,從家鄉傳來的消息,人們都在爭先恐後的離開那裏,俺卻在反其道而行之。

夜幕降臨,國航班機在雷鳴電閃中離開停機坪,慢慢滑向起飛跑道,經過近一小時的漫長等待,空中管製的起飛命令終於來了,飛機開始加速,須臾,便騰空而起,機翼劃破傾盆大雨,扔下水霧,在黑暗中向家鄉飛去。

三個多小時的飛行,相對於幾小時前的跨洋飛行已算不得什麽,順手打開一份報紙讀了起來。所有的篇幅,都是地震的話題,那一個個熟悉的縣名、地名,一直就在俺的腦子裏打轉,以前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經過這次地震,有的已永遠不再是從前了。身邊,一對年輕夫妻,不時用親切的成都話,夾雜著英語輕聲交談。他們也是從國外(大概是澳大利亞吧)特意趕回的,看來心裏裝著家鄉父老的,不止俺一人啦。這班飛機上大都是在外工作的同鄉,他們的心情也同俺一樣,家人的安全,無論電話、電子郵件、照片如何先進及時,也不及大活人往身前一站,彼此都更能放心。身在危境中的人,往往考慮親人的安全時,並未意識到自己才是別人最擔心的,往往會想到人家是不是也安全,或者是不知自己還能否再見親人,所以這時候的親人團聚,才是最珍貴的。

飛機降落雙流機場,已過午夜,它並沒有按照往常滑去登機口,而是在一片開闊的停機坪前卸客。在乘機場大巴過渡時,透過車窗,可以看見入港的飛機幾乎都是整齊的停在停機坪內,夜幕下,旁邊還可以看見很多別國標誌的飛機,以及軍機、軍用物質、軍人調動的明顯跡象。

成都雙流機場,其裝備和指揮係統,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雙流空管與各國飛行員密切配合,來自俄國、日本、印度、台灣、韓國的救災物質、救援隊,都能及時安全入港。莫斯科-成都、東京-成都、新德裏-成都、台北-成都、首爾-成都,特殊的首航就這樣實現了。

震後數周,當地的媒體與中央台一至,千篇一律,皆是來自災區的新聞,而民間每日的話題也是地震的內容。在與原單位同事的飯局上,了解到不少上不了新聞的震後第一體驗。以前的辦公樓,仍然是設計院的主要辦公處,隻不過現在叫公司了,輕工業部直屬的體製也改革了,同事們風趣地說,過去咱單位也就算個兒子,現在輕工部已不存在,北京成立了總公司,上海成立了分公司,股票也上了市,可設計公司卻降格成了孫子。

這次地震時,成都的摩天大樓比比皆是,那些身在其中的人們,他們的震感比我的同事們要驚心動魄的多。一位朋友當時就在23層的家裏睡午覺,被震醒後,看著窗外飄乎的樓房,就感到了末日的來臨,晃動位移以米計算,令人難以置信,隻覺得這房子是非塌不可了,人在家裏,就像隻籠中小老鼠,被別人要來晃去逗樂。從樓上往下跑時,腿肚子都是軟的。落地後竟然想起當初買房的時候,每升高一層房地產商要價多幾千,現在恨不得住的是一樓,跑起來方便,那種從未有過的驚嚇,下輩子也不願再有。

公司的辦公樓層高8樓,這在當年就算高層建築了,從五樓至八樓,各設計室對地震的感覺大不一樣,五樓的震感雖說強烈,人們迅速逃出去有充裕的時間,八樓的情況要嚴重的多,文件櫃翻倒,辦公桌的抽屜隨著地震波,有節奏的一開一關,天花板的吊頂也紛紛落下,地麵一片狼藉。就跟電影中描寫的那樣,共軍將至,國民黨要員倉皇逃離,此時此景是如此的相似。就在俺與同事們敘談的當兒,他們要去見領導,原來上海分公司總裁前來慰問災區同仁,直接帶來人民幣20萬,給堅持工作的員工們壓驚。朋友們無不風趣地談論如何使用這20萬,有人建議,按樓層高低來決定驚嚇程度和精神損失,二一添作五分了算俅,當然這隻是玩笑啦。玩笑歸玩笑,同事們還是提到了一條壞消息,以前俺與之共過事的一位過去的結構工程師,在都江堰談生意時不幸遇難。在認識的人中知道誰的去世,多少都會在自己心裏留下陰影,無論是病魔,還是天災。

成都市的總體情況還不錯,房屋基本完好,受驚不小損失卻不大,市場價格出奇的穩定,沒有看見想象中的漲價風,趁火打劫的舉動並不多見。對於離震中如此之近,且有人口近九百萬之眾的大都市來說,應該算萬幸。但成都下轄的都江堰市就不一樣了,從阿寶(朋友們對溫家寶的昵稱)將救災前線指揮部設在這裏,就可以看出都江堰的情況不容樂觀。報紙上和電視台有關都江堰的報道,大家都已熟悉,像聚源、映秀、璿口等名字,已不陌生。可俺最直接的感受,來自青城後山,母親的墓地在那裏,不過這時候是顧活人要緊。青城後山的山體滑坡相當嚴重,對成都人來講最大的損失都在這裏了。有些錢財的成都人,最近幾年或多或少的投資於青城後山,賣地買房。由於這裏是旅遊熱地,以及成都人的消夏首選之地,就像承德於北京,俺認識的人中就有數套不動產於此。與同學們聚會時,還有人提到,成都人最先認識到風險隨處有,那不動產也是會動的。這裏的農家樂損失也很慘重,一位同學擁有的農家樂也遭毀損,原本小學同學約定九月份的集體生日拍拖也不得不改至它處。

成都附近的德陽、綿竹、彭縣都是重災區,受損情況不下青川、北川,地震發生後開始的幾天,援救人員並未及時來援,因而人員傷亡較多。從成都到這些地方的道路,遠遠不及到青川、北川的損壞情況,而且離成都的距離不遠,應該不至於有如此多的生命失去。可當時國家的救災重點是北川、青川、汶川,由於通訊中斷,救災指揮部根據已知的數據,調集了當時資源衝向了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可見報數據的重要性,據說在阿寶飛抵四川前,由中央領導表態要正麵報道為主,為了與中央保持一致,據說這些地方報的數據沒有北川的利害,有限的救災資源,就投到了別處,原本可以生還的一些民眾,就為此付出了生命。

金河賓館對麵的團市委,眾多自願者在這裏登記,大部分工作皆是安排一些體力活,幫助搬運救災物資,也有機會去醫院幫忙打雜。還有一類自願者是有車一族,周末大家約好,買些食品、飲料,組成車隊就去了都江堰,然後分給救災的或者災民們,完全是自發的。還有都江堰附近受災不重的農民自願者,在市區街道上,支上大鍋做好飯菜,免費提供給市區的災民或者救災的外來者,沒有記者們的鏡頭,提供完飯菜後,自己駕車悄然離去。

在成都的兩周時間裏,每天都有可以感覺到的餘震,那是朋友們對俺說的,他們都說沒有經曆過5.12的人是感覺不到的,可能自5.12後他們的汗毛一直就是豎立的,從未放鬆過。自己隻感覺到幾次5級以上的餘震,臨走時,國家正式的報道已有餘震上萬次了。這次回家,由於想陪父親多聊聊天,又是自己一人回家,所以沒有選旅館而住在家裏,晚上睡覺是最考驗人的,夜裏房間的門都是開著的,怕地震時變形打不開、人逃不掉,半夜裏院裏的貓、狗也不停的叫,讓你搞不清是地震前兆,還是貓、狗主人調教不好,反正你得睜著一隻眼睡。電話裏太太一直勸俺到旅館住幾天,回美後,看俺疲憊的樣子,心疼啊,她花了好些功夫替俺調理。

地震的經曆讓人們提心吊膽,隨時都有震的感覺,成都人的日常生活也留下了大地震的痕跡。平常朋友們愛坐茶館,有翹二郎腿習慣的,這回最不習慣的就算他們了。你要是仍然像往常,翹起二郎腿不斷抖動的話,最好保證別碰桌凳,驚嚇了別人你可吃不了兜著走。最近成都的消費者也開始毫不令舍的花錢,就這幾天一位朋友已將奧拓換成了寶馬。大家都說,世上最令人後悔的事,莫過於臨死之前,突然發現錢還沒有用完,這都是與朋友們喝茶時聽來的。

喝茶時還有別的說法,好像廣東人最喜歡8這個數字,對愛做生意的人來講,“發”才就與8靠邊,成都人眼下特別不喜歡這個數字,他們總結道:今年的幾個孬日子都與8有關,1.25,3.14,5.12,將數字加起來正好是8,不管是不是唯心的,接下去他們最為擔心的,就是奧運開幕式。

這次回鄉,了解到的諸多民間說法,對於海外的人來說,是很難聽到的,這些沒有震撼力的,沒有可歌可泣的,沒有英雄素材的道聽途說,其實反映了基層百姓日常生活的一個方麵,通過報章雜誌、新聞媒體、電視節目,你是聽不來、看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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