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情

陝西關中人,暫居密執根, 漂泊十餘載, 最憶是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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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夢

(2007-11-12 06:30:02) 下一個

天堂夢

我又做夢了,很奇怪的夢,散亂沒有邏輯的夢。以往的夢早上起來我很快就忘記了,這次卻格外清晰,於是趕快動手,把這天堂之夢記錄下來。

1 . 這是一個位於路拐角的美式平房,房子的一邊有著大大的玻璃窗戶,可以隱約看見屋子裏人影的晃動。 妻子穿著紅色的外衣,和兩個女兒在路邊的人行道裏來回踱步,嬉笑。我獨自圍繞這房子轉了兩圈,院子裏的梨樹落了不少果子在草地裏,草坪剛剪過,留些碎草末在院子裏的磚礫小路上麵,空氣中散發著清新的青草味兒,就像在農村老家給牛割草的時候的感覺一樣。抬頭看時,一抹陽光正灑在四周高聳的樹葉上,熠熠生輝。一些個鳥兒啾啾鳴叫,在樹枝間穿梭往來,享受著這清晨美麗的景致和空氣。我回轉身, 這時門開了,房子裏的主人出來,手裏拿著工具盒子,我急忙迎上前去,看清楚了,他就是 Maarten, 我十三年 (1994) 前在澳洲訪問時候的老板,也是我最親密的一位外國朋友。

2 . 1993 年, 北京,我在農大工作的第 5 個年頭。我從事的是植物病害的生物防治工作,利用植物體內和土壤裏分離的有益微生物來防治病害和促進植物生長在國內已經大麵積應用,效果良好。這也吸引了許多國外的同行,大家都在探索生物製劑的商品化,卻有許多瓶頸難以突破,主要是產品大規模生產和效果的穩定性難以保障。我們接待過不少的外國同行, Maarten 和 Albert 是澳洲科學院土壤研究所( CSIRIO, Division of Soils) 的研究人員,他們從澳洲科學院申請到了經費開展合作研究,我意外地有幸被推選來澳州從事中國的有益細菌在澳洲條件下防病和增產的研究工作。這就使我有機會真正接觸到了外國的生活。這一年我真正認識了 Maarten ,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3. Maarten 也看到了我,我們緊緊地擁抱了對方,其實因為他身材比較高,我隻能摟著他的腰部而已。十多年未見,我這突然造訪,他著實十分驚喜。 Maarten 比起從前頭發白了很多,但依然卷曲飄散著, 兩個厚厚的圓片眼鏡照舊架在高聳的鼻梁上,兩腮還是那樣刮得很幹淨,透著那種足足的書生味兒。他的眼睛依然那樣真誠,說話聲音不大,給人的印象是謙遜柔和,像沐春風。 Maarten 讓我進了屋子,這時 Fiona, Maarten 的妻子,也從裏屋出來了,給了我一個擁抱,說不好意思讓我進裏屋,太亂沒有收拾,我們就在這外間玻璃房裏說起了話。 Maarten 說剛從中國回來,隨手打開了那間工具箱,其實不是我認為的工具箱,而是裝大提琴的盒子,盒子的一麵用中文寫著:友誼,和平。 Maarten 是個很優秀的大提琴手, 有自己的樂隊, 我還混進樂隊裏去“演出”了一回,也就隻是揮一揮裝滿了石頭子兒發出“刷刷”聲響的東西。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屋子裏的四五個小孩子, 我知道 Maarten 和 Fiona 有兩個男孩子,老大叫 Eden, 我離開澳洲不久出生的。這些孩子中間有兩三個膚色比較黑,似乎不是他們的孩子,我沒有多問。

這時候我迫不及待地問起了 Albert 的情況。 Maarten 頓時眼裏充滿了淚花。我心裏一提,預感的事可能發生了。 Fiona 忙說道: Albert 已於兩周前去世,昨天剛舉辦過了喪禮, Maarten 非常傷心,哭過好幾次。聽罷這些, 我哽咽了,眼角濕潤了,模糊了。

4. 第一次見到 Albert 是在 1993 年他和 Maarten 訪問農大的時候,印象極為深刻。當時他已經快 70 歲了,灰白的頭發很完整,一點沒有落發的跡象,肖長的臉上掛著微笑,寬厚的眼鏡後麵一雙濃眉黑白相間,兩眼深邃有神,透出著睿智,但又極其溫和;他說話不緊不慢,很有節奏,聲音柔和清晰,笑聲真誠,渾厚自然,那種德高望重的老者姿態顯露無遺。討論合作事項,思路敏捷,一覽全局,那雙大手時而從半空一揮,輕輕落在桌子上,顯得很有信心,成竹在胸。這雙大手, 我到了澳洲時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飯,麵包上的芝麻粒撒落在盤子和桌子上,他用粗大的手指刮在一起放進了嘴裏,我當時就立刻想到了“粒粒皆辛苦”的著名詩句。

Albert 的全名叫 Albert D. Rovira 。在國際植物病理學界,土壤微生物學界可謂是鼎鼎有名,還是美國科學院的外籍院士。 1960 年代著力研究土壤微生物和植物營養,病害的相互關係, 當屬植物病理生物防治的先驅人物。這樣一位大人物,給予了我這個無名小輩那麽多的關愛, 留在我心底裏的是那種永遠的尊敬和愛戴, 還有那種榜樣力量,不光是做學問,還有那人格的魅力影響我。

到了澳洲,我搬過兩次家, 都是 Albert 開著他的四輪驅動車來幫我的。 70 歲的人了,還幫我往車上車下搬東西。 我用的桌椅,是他給我的。床單床罩是他送的。我洗澡的大浴巾是他給我買的(我現在還保留著)。為了便利我的生活,早早就找到了一位在阿德來德大學 Waite campus 農學院工作的中國朋友幫助我。“活著”這部電影我是在阿德來德城裏的電影院裏看的, Albert, Virginia (Albert 的後妻 ), Maarten, Fiona 怕我想家, 請我去看的。 Virginia 看後很感動其中的親情,海霞的跛腿丈夫結婚時一聲聲叫著葛優演的“爸爸 ”, 給老人買點心的情節也讓澳洲人很感動。後來我到了美國,看到“活著”的帶子就買了看了好多遍,也是想念那時在澳洲的感受。在我做研究時, Albert 把他早年( 1955 , 1958 , 1965 )發表的文章(都有些發黃了)給我作文獻參考,我現在走過了很多地方,雖然也不再從事植病研究了,但我還一直把他們帶著, 我要保留的是那種人之間的純粹的真實感情。

5. Maarten 接通了 Albert 家的電話交給了我,我對著 Virginia 幾乎是哭著說出了我對 Albert 的思念。十幾年了,我常常想著有機會回到阿德來德去看看,看看那些朋友們,看看 Albert, 80 多歲的我敬重的老人。現在 Albert 走了,留給我的是無盡的終生的內疚。

6 . 到阿德來德的當天 ( 1993 年 12 月 14 日), Maarten 和 Fiona 就帶我到海邊去“度假”了,北京時值寒冬,澳洲卻熱氣逼人。 Maarten 的堂弟也從荷蘭來看望他們。 一路上我如饑似渴的欣賞著這夢寐以求的外國美景。還到一處葡萄園和酒廠參觀。整齊, 起伏的葡萄園很美。到了旅館,沒多停就去海邊了,坐上了帆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大海。 Maarten 說最南麵就是南極了,我抬頭看著遠處,極力尋找茫茫冰雪, 自是徒然。 但看那湛藍湛藍的天,白得刺眼的雲在飄, 忽然覺得我要是一直望南走去,不光會到南極,也許還會走到天堂上去呢, 因為天是那麽的接近我。

7 . 澳洲夜晚的天空真美。 11 月時候, Maarten 說我應該休假了,就幫我計劃著去了一趟澳州中部的巨石公園。我坐公共汽車, 傍晚出發,第二天下午到了 Ali spring, 加入了一個旅遊團,就開始了難忘的旅行。不再細表其他景致, 單說逛完巨石之後的晚上, 十餘人準備夜宿戶外, 篝火,燒烤,之後就仰麵躺在空曠的沙漠上。夜晚天空星星繁多,就在頭頂,近得很,似乎觸手能及,我的思緒就又跑到了高高在上的天堂裏麵去了。

8 . Maarten, Fiona 和我一起出了門,那些孩子們都相跟著。 這時候太陽雖然已經比較高了,但依然熠熠生輝照在四周高聳的大樹上麵,兩隻白鴿子和其他小一些的鳥兒在樹枝上歇息。 Fiona 衝著鳥兒叫著“ li li” , 那兩隻白鴿子就向著樹頂飛去,一直向天空高處飛去了。我順著樹頂望去,又看到了那深藍的天空,那兩隻白鴿子,正向天堂裏飛去,對了,他們原來是天堂裏的鳥兒呀。

9 . 跟他們走了兩個街區以後,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妻子和女兒還在路邊等我,不知道這麽久了她們還在那兒不?說聲告別,急忙回返,口袋裏有個幹活的工具, 可怎麽也拿不出來。突然一想,嗬,我不是有手機嗎?給她們打個電話就知道在那裏了。

10 .這時候房間的門突然一響,大女兒進來了, 說要去學校。妻子急忙翻身坐起穿衣,下樓,開車送女兒上學去了。我仔細地回憶著剛才的夢,覺得蹊蹺得很。 Maarten 已 2 , 3 年沒有聯係了, Albert 很久很久沒有消息了,老人該有 84 歲了, 莫非 …… 。不敢多想, 趕緊給 Maarten 發個郵件吧。就算未能見上一麵, 我們也一定會在天堂裏再見的。

11 . 妻子回來了,帶著外邊的空氣的寒冷, 時間還早,急忙招呼進了被窩,用我暖和的身體給她暖和暖和。擁著妻子,告訴她我做的奇怪的夢。怎麽就做了這個天堂的夢呢?澳洲是個天堂一樣的地方,澳洲的朋友有著那愛人如己的美好品格,我身邊的妻子善良,勤勞,我的女兒們活潑,聰慧,可愛,這不就跟在天堂裏一樣嗎。 不管我們在哪裏,隻要人們都能真心的相愛,天堂人間就沒有什麽分別了, 人間也是美麗的天堂。

後記:多年來,我就希望把在澳大利亞的那一年的生活寫下來,因為有許多讓我感動的人和事。 未料竟然以記錄夢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唉,不經意間做了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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