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下的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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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急智

(2006-10-24 00:30:10) 下一個


                                 收入《他鄉星辰——北美華語作家散文選》
                                   雲南人民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   

文/沈漓 

僑報副刊,2005年11月7日

  “司馬光,打破缸”等急中生智救人的故事,中國的孩子們都耳熟能詳了。我跑到比利時也瞻仰過那位“布魯塞爾第一公民”、高高在上往下撒尿的小於連銅像,因為他是民族英雄。形勢危急能使天真的孩童幹出成人意想不到的事,這使我想起了一種人:演員。
因為戲劇表演少不了即興發揮,演員又得益於規定情景的基本功訓練,所以說演員最能隨機應變,屬於最具急智才能的人。
關於文革期間樣板戲的笑話不少,大多是台上岀了差錯,演員將錯就錯緊急救場的,其中最常見的當屬《智取威虎山》。我曾在襄樊棉紡廠當過工人,那時候各單位大演樣板戲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位工友說,該廠主要由武漢知青組成的文藝宣傳隊非常出名,有一回演座山雕盤問楊子榮的那段戲,座山雕問:“臉紅什麽?”楊本來該答“精神煥發”,不知怎麽演員把第二句回答提到前麵來了,說:“塗了一層蠟!”座山雕又問:“怎麽又黃啦?”楊子榮吭哧了一下,說第一句吧,“精神煥發”顯然和黃臉不配套的;第二句又說過了,怎麽辦?他急中生智:“又塗了一層蠟!”總算圓了場。
80年代後期我到上海戲劇學院念書,有一個笑話在校園裏流傳。說是在北方那所戲劇院校裏,一日半夜熄燈後某女生宿舍樓敲門聲大作,保衛科的同誌們又來突襲!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男生飛快地從蚊帳裏吱溜一下鑽了出來,躍上窗台,爬出窗戶,雙手緊緊抓住窗框,全身就吊在窗外。他不經意間左右一看,不禁樂壞了——周圍幾個窗口都吊著人呢!他們活像一排掛在窗外的臘肉,直到保衛貞操科的同誌們離去。這個故事顯然經過太多的戲劇加工,未可全信;下麵再說說書上記載的一件事。
喜劇泰鬥卓別林有天深夜攜款回家,突遇一彪形大漢持槍打劫,卓別林在黑洞洞的槍口麵前嚇得瑟瑟發抖,可憐巴巴地乞求強盜說:“這點錢都是老板的,請在我帽子上打兩槍,我好給老板有個交待。”強盜拿過帽子,嘭嘭就是兩槍。卓別林又說再朝褲腳打兩槍,這樣就更逼真了。強盜很不情願地摟起他褲腳又給了幾槍。卓別林還在苦苦哀求:“請你再把衣襟也打幾個洞吧,這樣老板就不會不相信啦!”這還是男人嗎?這樣窩囊!強盜一邊頗不耐煩地罵罵咧咧:“你他媽的個膽小鬼……”一邊撩起卓別林的衣襟連扣幾下扳機,但成了“默片”——沒聽槍響。卓別林一看子彈打光了,頓時施展起流浪漢的絕技,撒丫子就跑,眨眼功夫無影無蹤。
由此又想到有一種最為接近演員的人,那就是政治家或政客。這是表麵看來差異極大,本質上卻有許多相似之處的兩類人。大家想想裏根總統和施瓦辛格州長,想想克林頓原來的理想生涯是演奏沙克斯風,想想江青的一生,就明白我這樣說是多麽有道理了。
據《西行漫記》記載,安源會議後,毛澤東及隨行三人在張家坊(地處瀏陽和銅鼓邊界)被團防軍逮捕。毛回憶說:“那些民團奉命把我押到民團總部去處死。但是我從一個同誌那裏借了幾十塊錢,打算賄賂押送的人釋放我。普通的士兵都是雇傭兵,我遭到槍決,於他們並沒有特別的好處,他們同意釋放我,可是負責的隊長不允許。於是我決定逃跑。但是直到離民團總部大約二百碼的地方,我才得到了機會。我從那地方掙脫出來”,“跑到一個高地,下麵是個水塘,周圍長了很高的草,我在那裏躲到太陽落山。士兵們追捕我,還強迫一些農民幫助他們搜尋。有好幾次他們走得很近,有一兩次我幾乎可以碰到他們。雖然有五六次我已經放棄希望,覺得我一定會被抓到,可是我還是沒有被發現。最後,天黑了,他們放棄了搜尋……”
毛澤東先用金錢軟化麻痹民團,在最後的關頭他終於瞅準機會,利用青少年時期鍛煉出來的強健體魄飛速逃走。
區區幾十塊錢和短短二百碼距離,竟然就這樣匆忙決定了中國現代史的軌跡,這不禁又使人覺得急智也須有“緩智”作基礎的,也就是要未雨綢繆、早作準備周密考慮,否則急中生智也有變成“急中生蠢”的。如赫魯曉夫在聯大會議上用皮鞋猛敲桌子,在世人眼光裏,這個農民的兒子、礦工出身的前蘇聯最高領導人,無異於村夫莽漢。
不過這個魯莽粗野的人,也是一個喜歡即興發揮,善於急智應變的人。
斯大林死後,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批判了斯大林的一係列錯誤,在全世界激起了強烈的反響。在一次黨的代表大會上,赫魯曉夫又在反複批評斯大林犯下的嚴重錯誤,這時有人從台下遞上來一張紙條,上麵寫的是一個極其尖銳又使他特別難以回答的問題。上千雙眼睛緊緊盯住了他,赫魯曉夫無法逃避。他沉思片刻,拿起紙條,對著麥克風大聲念了起來:“那時候你在哪裏?!”
全場一片寂靜,大家在緊張地觀看事件的發展。赫魯曉夫望著台下大聲喊道:“誰寫的這張條子?請你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上台。”
沒有人站起來。沒有人吭一聲。赫魯曉夫又重複了一遍:“請寫條子的人站出來。”全場仍是死一般的沉寂。
漫長的幾分鍾過去了,赫魯曉夫平靜地說:“好吧,我告訴你,我當時就坐在你現在的那個地方。”
可不是嗎?這個著名的座位是屬於曆史、屬於地球村的。豈止赫氏,我們每個人在需要站出來的時候都曾經在那裏呆著,包括你、我、他,我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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