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下的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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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說生命好困惑——讀《關於一個精子的回憶與思考》 /潘大華

(2006-10-20 01:29:42) 下一個

□ 潘大華(華中科技大學人文學院中文係教授)


  沈漓的中篇小說《關於一個精子的回憶與思考》(入選《華文2005年度最佳小說選●最佳網絡小說》)是一篇可讀性很強的作品。它通過一個精子的擬人化的自述,把人類生命孕育的過程和秘密詳細地揭櫫出來了。知識性是這篇小說的基礎,讀這篇小說,很自然會聯想起高士其先生科普小品中關於紅血球、白血球的敘述。但《精子》是小說而不是科學小品,它要講故事,更要傳達自己的思想主旨——作為一個“人”的雛形的“精子”的思考和困惑。小說的主旨顯然是沉重的,但作者舉重若輕,通過生動的敘述和詼諧的語言,把一個精子的成長、受孕、成胎、胎兒出生的過程和情節娓娓道來,寫得生動靈活,妙趣橫生,讓人忍俊不禁,獲得一種審美的愉悅。

  《精子》讓人讀之有趣,是小說編織了有趣的故事情節。作為一篇自敘體小說,它的情節並不複雜。然而作者抓住了“精子——受孕”的關鍵時刻大做文章,可謂抓住了小說的“牛鼻子”,故事性、趣味性也由此而生。在那一個獨特的環境中,億萬個精子都有受孕成胎兒的機會,但這機會隻能給一個“幸運兒”,這是多麽嚴酷的生存鬥爭!可以說,人的生存競爭從娘肚子裏就開始了——這也為以後的人生道路的艱難坎坷埋下了伏筆。

  “精子”之所以獲得成功,其原因在於:一是依靠自己的“海龜”假文憑博取了大家的信任,獲得了指揮權。二是通過自己的聰明和智慧把“三軍司令”全部治服,而讓自己成為脫穎而出的“這一個”。這一個成功的“精子”真是人精之始——的確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它的成功是建立在億萬精子兄弟的犧牲上麵。從這個層麵上看,那句“人之初,性本善”就頗具有諷刺意味了。

  《精子》讓人讀之有趣,還在於它的批判意識和諷刺性。如果隻從生理、醫學角度來理解精子的受孕過程問題就相對簡單了,但小說就是小說,小說常常要通過“瞬間”和“一隅”的生活場景和故事情節來表達廣闊豐富的社會內容和哲學思考。《精子》的巧妙之處,在於作者通過精子有限的生存空間與廣闊的人生社會貫通,而使小說的思想內容得到大大的拓展。作為一個有思想的精子,它無時不在思考時代、社會和人生;同時作為一個“世俗”的精子,它也有自己的局限和不足。因而小說的批評性和諷刺性就油然而生:比如“文憑至上論”——“俺”因為“睾丸大學”的假博士文憑而蒙騙了眾人,獲得了指揮權,折射了當前社會對文憑的盲目崇拜現象;比如“皇權思想”——當“俺”麵臨受孕的關鍵時刻、又因鬥不過部下“大個子”突然俯首稱臣,使行使皇權的“大個子”上當中計,影射了國人文化心理中的封建思想積澱;比如“社會冷漠”——“俺”在娘肚裏時湖邊有人溺水而無人搭救,娘表現出的無奈和傷心……總之,小說情節故事含義深刻,像揮動一把軟鞭子在抽打社會和人性的醜陋,顯得還是很有力量的。

  《精子》讀之有滋有味,很大程度上在於它的語言的幽默和詼諧。可以說,自王朔小說之後,這樣的讓人噴飯的幽默文字實不多見了。何謂幽默?幽默是有趣的、可笑的、意味深長的。可以說,小說從頭至尾都充滿有趣可笑的語言。無論從開始的豪語:“在羊水裏掀起文學巨浪”的原因而回憶,然後追根朔源對自己的“睾丸君”的出身的敘述,以及那一段“大個子”對“俺”的罪狀的宣讀,處處顯現出語言的機趣的張力。仔細閱讀,我以為小說的成功還在於成功地運用了三種語言——一是極帶時代政治色彩的“文革”語言:比如“出身不由己,重在表現”、“千萬不要忘記……”、“狠鬥私心一閃念”、“大是大非問題”、“拉練”等語言運用極為自然貼切,十分準確的表現了“人物”的思想和行為,也喚起我們的曆史性回憶。二是現代流行的新詞匯:比如“二奶”、“偉哥”、“胎教”、“一夜情”等,又凸現了現代生活特色。三是文言和現代語的糅雜融合:比如“大個子”以皇上的口吻宣旨:“欽犯高大全,身份精子,性別陽性,婚姻狀況未婚,職業無業遊民——該流竄犯偽造文憑,欺君罔上,禍害百姓,貪汙腐化,破壞法製………其滔天罪行罄竹難書!根據刑法某某條某某款,朕今日維護法製製度,體恤百姓,反腐倡廉,為民除害,著令高大全即刻自裁,跳入卵子口中以謝天下!欽此!”這種古今語言的強行搭配,雖不倫不類,卻是增添了喜劇性效果。關於小說第一人稱用“俺”而不用“我”,我以為作者考慮到這個“俺”比“我”更親切些,有趣些,隨意些,因而更有喜劇色彩些。《精子》語言的流暢、圓熟、機趣,可以讓人一口氣輕鬆讀完而不覺累。

  當然,應當看到,《精子》是一篇外諧內莊的作品,幽默輕鬆隻是它的表象,而小說的主旨實則是對生命困惑和生存困惑的思考。小說的結尾,“俺”在苦苦地沉思生命的意義:“為自己主動地活著,才能活出味道,活出精彩,活出個性和創造性來。為他人被動地活著,就會活得無精打采,活得渾渾噩噩,甚至活得生不如死。前者是俺做精子的時候,後者是俺做人的時候。” “俺覺得當俺還是一個精子的時候,俺遵照的是動物界的生命法則;當俺進化成為一個人的時候,就要遵從人類社會的生命法則了。可歎的是,現在許許多多的人把這樣兩種不同的法則搞混淆了,而且社會的生命法則在向動物世界的生命法則大幅傾斜。誰能告訴俺,人究竟為什麽而活著呢?”這種思考是有一定的思想深度的。這篇小說你在閱讀時不時會發笑,但在讀完後就感到笑中有一絲苦澀。是的,一個有生命活力的精子,一個有思想的精子,它的回憶與思考也表現出沉重的、深邃的一麵,引人深思,耐人尋味。

  如果說小說還有什麽不足的話,我以為是小說的前後部分還寫得不夠充分,結尾收束得太快。作者在文尾為“精子”代言交代得很清楚:前者是為自己活,活得很精彩很有味道;後者是為別人活,活得無精打采。這隻是理論上的闡述,而通過故事形象的述說還不夠。如果情節更拓展一些,小說的效果可能更好。總之,“精子”這個有生命的小蝌蚪可以在其生命的旅行之初遊動得更暢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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