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世代良民，屬於那種沒什麽出息的人。雖然小心翼翼躲是非，卻也不能回回幸免。
小兒一歲半的時候，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十點左右，有人敲門，急促的有些粗魯。從門洞裏看去，是個黑胖警察。我們剛開門，他亮出執照，一把把我們推一邊，說要進去看看。誰敢不讓他看啊，荷槍實彈的。幾分鍾後，他從樓上下來，問有幾個孩子，我們說，“大的四歲，早已經睡了，小的一歲半，這不還抱著。”他問，“他會說話嗎？”我們說不會。他又說，“你家樓上的電話，有單鍵可以報警，你兒子打911，通了沒人說話，派我察看，我剛才看見你那電話在地上，幫你掛上了。你們以後看好孩子。晚安。”原來如北，小子夠壞的，連話都不會說就對現實不滿，報警警告他爹娘。
第二次與警察的交道可不好玩，報警的不是小兒，但是為了他。帶孩子去玩具店買東西，兩歲的兒子不肯回家。正是terrible two的年齡，問他：“你是好孩子？”“不是。”“你是壞孩子？”“不是。”“你是孩子？”“不是。”“你是人？”“不是。”兩歲的孩子最懂老毛的“不破不立”，為了要顯示自己的獨立，敵人支持的一定要反對。長話短說，他不肯回家，從玩具店抱出來，他就哭鬧不止，車開出去不遠，他把car seat上的肩帶拉鬆了，象貓一樣地從肩帶中間鑽出來，站在car seat上大喊大叫。女兒幸災樂禍地報告弟弟鑽出來了。然後在高速公路上找臨時停車處，把他強按在car seat裏，開出去沒多遠，女兒清脆的聲音又報告了壞消息，他又站在car seat上了。如此三次，不得不從高速上下去，找了個公園，孩兒他爹，我叫他付賬的，停了車從駕駛座出去，開後門抱起他，他卻手舞足蹈踢個不停，叫喊的嗓子都啞了。我剛嘟囔著說你們快進來，別丟人現眼了。。。說時遲那時快，一下來了三輛警車，嗚嗚叫著把我們包圍了，還有兩個騎自行車跑步的。小兒也不吵鬧了，看熱鬧。一個跑步的女子指著老大說，“就是他，虐待小孩！”我說，“沒有啊，孩子不聽話，教育他。。。”這倆群眾一起指著我鼻子，“你這種作母親的，你丈夫搖孩子，搖成傻瓜你也不管，還說教育！”警察喝令：“不許吵！”然後跟報案的革命群眾談了半天，取證詞。我嚇得魂兒也沒了，要是他們把兒子搶走，付賬的銬上入獄，日子怎麽過啊。惶恐中不知過了多久，好像一個世紀，警察謝了革命群眾，讓他們走了，過來喝道：“大人不許說話！”他讓斜躺在汽車後座上，用手指無聊地卷著自己頭發的女兒說說過程。她說，“弟弟要玩具，不給他就哭鬧，爸爸就拖他出去了。”兒啊，你這不是落石下井嗎！我嚇得心都不跳了。三個警察聚在一起說了一會兒，過來說，“你們可以走了。那些人over react。你們以後在公眾場合注意。”夕陽下，三個穿著製服身材修長的警察，是我見到的最英俊的人，感激得我立刻涕淚交流。到家麽，小兒自然不哭了，和小女一起看我和付賬的起內杠，指手畫腳，吵得口水橫飛不可開交，幸災樂禍ing。
那年付賬的要去波士頓工作，買了輛新車給我，他開舊車去了。新車是van，我開始不習慣。第一周去超市買菜，停車倒了一次才停好，一開門，一個老黑叉著膀子，說我倒車把他撞了，我心想，哦，用我倒車的蝸牛速度。他要我等著，說他叫了警察，等到孩子都叫餓，也沒見警車的影兒。我不顧他的阻攔，鎖了車拉著孩子去找了超市的保安，保安報了警，幾分鍾內警察就來了。那老黑上竄下跳地說我把他撞了，警察說，“你看來不錯嘛。”問我有什麽要說的，我說，“倒了一次車，沒感到撞了什麽。。。”老黑大叫：“撒謊！撒謊！”警察也大叫：“住嘴！住嘴！”警察問我要了駕照，車號保險注冊等，然後寫了個報告，基本上是個敘述文，結尾說了他的所見，車沒損壞，人不像有傷。又要我們交換電話號碼，讓我報告給我的保險公司。保險公司第二天就回了電話問詳情，又派了一個金發姑娘，她照了很多車子的照片，她說，沒有人證物證說明我撞了他，讓我放心，由他們去料理。她剛走電話就響了，是老黑，說如果我和他私了，他就放棄在我保險公司備案。我說，我們買保險就是為了萬一，你跟保險公司聯係吧。此後他天天來電話，後來開始要挾我，說要去法庭告我。我去保險公司詢問，他們說，老黑體檢正常，他們除了體檢不賠償。我一直避免理直氣壯地跟老黑打交道，畢竟家裏隻有我一個大人，我們的電話列在白皮書，地址一查就能查到，所以總是婉言解釋。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告訴他，再來電話我就報警。從此再沒聽見他的消息。
今年夏天的一個夜晚，睡夢裏警報大作，我們跳將起來，因為不用motion detector，不會是室內動靜而報警，肯定有不速之客。果然側門開著，還站個黑影，居然不逃！我好似做夢，也不怎麽怕，正摸電話，聽到老大憤怒地喊：“你，你，你到底要幹什麽！”聽起來好似認識，他見天家在外麵都搞些什麽名堂，引狼入室？我搶一步開了燈，可真的認識！站在門口的，是一臉驚慌失措的女兒。據她說睡不著，起來見門沒關嚴，一拉就開了。。。雲雲。。。我說不可能。。。她說就是沒關嚴。。。那你關門怎麽還開門。。。正吵得不可開交，電話鈴大作，警報公司來電話，問密碼，睡的迷糊嚇得糊塗，誰還記得密碼？他們說五分鍾內沒有密碼就叫警察，我和付賬的又沒頭蒼蠅般地去翻箱倒櫃，幸好付賬的一拍腦袋想起密碼，長歎一口氣，不必麻煩警察叔叔訪問我們。那是兩點，才感到心怦怦跳。此後就沒法睡了。
被賊惦記的感覺真糟糕，被當壞人的感覺更糟糕。如今人海茫茫的都市，人心不古，人心叵測！
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