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秋葉聲

來美多年,感慨萬千:風中秋葉,風起則飛,風停遂止,隨緣起落,豈有它哉?唯書作伴,唯文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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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樹實錄(美國生活實錄)

(2017-03-31 12:47:32) 下一個
【散文】砍樹/ 作者 風中秋葉
 
       早上,七點多了,我還在呼呼大睡,這些天我總在網上“纏綿”,天亮竟“叫”我不醒,是有點累!突然被妻子急速的語調叫醒了:“快起來,樹佬來了,有話要和你講。”我的腦袋竟一下子清醒了,心想這“樹佬”可能是要提前給我後院做“課題”了。且看他如何說。 我匆匆穿好衣服走出門外,和他用一句“Good morning”打開話題,果然如我所料,樹佬的一個原定“課題”被取消了,要求提前來我家開展新“課題”,這自然不成問題,反正他來砍樹,我也不用盯著他,隨他意吧?!隻是昨晚才下了雨,不成問題嗎?“It is OK. ”樹佬說OK,我自然不反對。“It is OK then." 那你就來吧,我等你。
       後院這四棵大樹,我家“總理”早就想砍了,其中一樹,去年就死了,早晚是要砍的,我自然沒有異議,可另外一棵大鬆樹高高的直插雲天,精神得很呢!還有兩棵橡樹樹,健康挺拔,還部分支撐著後院的六角涼亭,我是舍不得砍的,可是經不住妻子的“口舌糾纏”,幾天前撥了個“輪”給樹佬。接電話是其人太太,“我是中國人,喬治,還記得我嗎?”“喬治,記得,當然記得,中國朋友!”“多謝你還記得我。你的丈夫還砍樹嗎?”“他還幹老本行,我讓他和你說。”電話裏傳來了樹佬的聲音,我記起來了,他叫Jean。他的語速很慢,反應也很慢,聽他聲音,好像是患病了,我真擔心他是否還能幹砍樹這樣的體力活。我特意帶著輕鬆的語調調侃他:“你多大年紀了?還幹這樣的體力活?”“我62歲了,可你知道我是專業砍樹的,有經驗啊!還有兩個年輕人幫我呢!”聽得出Jean很怕我懷疑他的能力,他隨之還抱怨我這些年沒找他砍樹呢,這先生可記得我家後院都是樹木呢,應該不斷有“課題”的啊! “Jean,那你明天來給我的“課題”估價吧,我要砍好幾棵樹呢!” 樹佬,這是我太太私下給他的稱呼,他是美籍德國日爾曼裔人,年輕時曾經參加過越戰。十九年前我們是通過砍樹結識的,當年他爬樹敏捷,砍樹老練,工作負責,價錢公道,給我很好的印象。他來過我家三次了,曾給我家砍了不少大樹呢。最記得有一次,他明顯估價錯誤,要砍好大的兩棵樹僅要價750美元,他的老婆在旁邊聽了馬上嘀咕說“750?這麽少?”Jean不敢哼聲,也不好意思馬上改口要加價。可回家後,卻老是不來開工。我催過幾次,他總是吱吱唔唔的不肯來,我明白他是要反悔了,可彼此間也就是口頭合同,他不來我也沒辦法。隻好另找兩家砍樹公司估價,一家報價1800,一家報價2000。價錢相當高呢!我決定再找Jean重新估價,最後說好1300,比原來高了550,可是還是比別的公司便宜啊!Jean大概也因自己曾經反悔,自覺不好意思,“課題”做得特別好。我們另外要他砍一些小樹,他也不加錢,爽快幹脆地給我做了,所以我一點都不計較他曾經“違約”,要砍樹就找他。有一年,我出差在外,兩個樹佬路過我家兜攬生意,小兒子自作主張答應了:砍兩棵並不算大的樹,付費310大元,我猜要是讓Jean來砍,200就差不多了。而且那兩個青年人也沒有Jean好說話,動一下鋸子就要算錢。所以我還是喜歡找Jean來做我家後院的“課題”。   
       前天,Jean如約來了,他明顯老了,灰白的兩鬢,額頭的深皺紋,眼角的魚尾紋,還有我和他握手時注意到皮膚的老相,比他的年齡顯得蒼老,尤其和他交流時其反應真是不敢恭維,唯有他深深的眼睛之光,很有種精氣神的內韻,讓我相信他還行!我帶他環視後院,想讓他看看那些樹會對我家形成威脅,Jean的眼睛卻老是投向我家庭院,看中國人種的瓜菜,還不斷地誇獎我家後院的東方特色,他還調侃說:“我看你一定很想祖國了,把中國園林都帶來美國了。”嗬嗬,這日爾曼老美很懂通過園林看主人呢。此君還再三再四地誇獎我種的西紅柿長得好,相比他家的好多了。還問我家的長豆角收成如何?我馬上記起來了,當年我曾經送他一大把長豆角讓他嚐鮮,後來他還在電話裏說“很喜歡”呢。可眼下豆角還沒到豐收時候,不能讓他分享,真抱歉。 Jean終於把眼睛放到樹的身上了,有些是略看一眼,有些則細細觀察,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足可以讓我信任其人。對其中的一棵死樹,Jean分析:這樹已經死去多年,樹身完全枯幹,外麵被常青藤纏繞,又靠在另一棵樹丫,離我家房子也不太近,隻要不在風雨交加時靠近它,不會有危險,可以不砍;對另外一棵大樹,他則指明,既然此樹不屬你的財產,地主雖然住得很遠,你也不能砍它,可以到City Hall(市政大廳)查問地主姓名地址,然後發信說明該樹存在危及你家安全的隱患,而且保留存根就可,一旦發生意外,可以追究該樹主的責任。但不要砍樹,免被追究。他的忠告我自然理解,也惟惟應了。Jean又自告奮勇,願意代我查詢,我自是感激。 Jean報價砍四棵樹,收費500大元,這和我的心中價完全吻合,所以一拍即合,相約成交。如今,他臨時要來開工,我和太太都各自有事,隻隨他去了。我主動提出付現金,這其中巧妙是不言而喻的,他格外多謝我,而我也不過多跑一趟銀行而已,能夠讓他開心,我自己也開心呢。開心是一個鏈條,牽動雙方,我是很能理解的。妻子臨時又有提議:“把附近的幾棵樹也砍去,免得大樹去了,中樹又來了,還是要砍。”我同意了,向Jean提出請求,他二話沒說,一口應承,根本沒提加錢的事,爽快得很,頗合我的脾氣。 中午,妻給我來電話說:“樹佬三個人還在忙呢,你要不要回來看看?”“我現在走不開,過一會兒,去銀行提了現金,就回來。”“你多拿一些吧,看這老人很辛苦呢,人心肉做,多給點錢吧!”嗬嗬,孺妻可教,妻這些年是越來越看得開了,懂得能攢錢也要肯花錢,有進有出,形成活水,這錢才是活錢。我這當老師的也算有點成績了。在銀行提了700元,也沒有點數。說實話,在銀行提款,我是從來不點數的,覺著美國銀行挺可信的,從來沒出錯,所以拿過錢封直奔家裏…… 後院裏,Jean和他妻子,還有一個助手在忙活,這樹佬一看到我就大聲給我打招呼:“你怎麽回來這麽早?”“給你拿現錢來啦!”“那正是我所需要的,哈哈哈……”看著他們三人在大太陽下忙著,想著自己在23攝氏度的舒適環境裏工作,兩相比較,惻隱之心、憐憫之意頓起,我大聲要求他們來樹蔭下歇一歇,喝點水,這時我才發現妻已經給他們提供了各種飲料和冰塊,但我覺著還不夠,到屋裏把妻做的饅頭熱好了,還有麵包,花生甜醬,一起拿出去,端給為我服務的“雇員”,剛好Jean在鋸一大樹,他把一個特製的繩緊緊捆在樹身高處,另一端卻鎖定在遠處的一棵大樹,這樣大樹要倒也就隻能倒向預定方向了。Jean在預定方向處鋸了一個缺口,又再反方向鋸一下,隨著轟然一聲,我目睹大樹乖乖倒向預定方向,我為成功感到興奮,他們也為順利感覺開心。“樹佬們”走過來享受我家的點心,對那些饅頭也頗有興趣,就著汽水一邊吃,一邊閑聊,氣氛就是一家人在一起休息,開心極了。等吃過點心,我臨時提出:“可否砍下這棵以前台風刮斷的樹?但該樹倒下時靠在另一大樹幹上了,剛好形成一個三角樹形,以前有其他的樹檔著,不顯眼,現在可礙眼了,可要砍這樹還不好下手,要是有風險就算了,反正這樹不會有威脅,我這隻是商量著辦。”Jean聽著,沒有回答,卻起身走下林坡。他先在樹的周圍清理出一塊安全空地,然後非常巧妙地鋸了一段又一段,他的妻子不時緊張地大聲提醒:“注意安全!”“小心!”……看著這男人舉重若輕的樣子,我佩服極了,又看他越幹越起勁的樣子,真的相信“英雄惟我獨醉,舍我其誰?”的意境了,惟怕英雄要把周圍的樹全鋸了,嗬嗬,我趕快大聲吆喝:“好了,足夠好了,回來吧。” 我主動走過去就像迎接英雄,接過他手中大鋸,說著些“千裏奉迎”之話,他顯然很是自豪,半眯著眼問我:“滿意吧?”“那是當然!毫無疑問。”我再次熱情請他,喝水,休息……又不斷地歌頌其鋸子運用如何出神入化,這日爾曼人的豪雄心頓起,不作一聲,拿著他的“神鋸”徑直走向另一則林坡,又鋸下另一死樹,在他眼裏已然是“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了。夕陽下,大漢子施施然走回我的身邊,笑著說:“目前再無樹木可威脅你的房子了。滿意吧?”我哈哈大笑,“有你這樹神,還有誰可為敵?” 樹神,昂然大笑,得意極了…… 目睹他們收拾一切,行將告別之際,我恭敬奉上未曾開過的錢封,告訴他:“這是七百元,你的報酬。”他半推托說:“五百!”“不,七百!你為我盡力了,我很感謝,這是你應該得的。”“好吧,感謝你的好意。”Jean像我一樣也沒有打開錢封點數。他握著我的手朗聲說“真的很感謝你和你妻子的熱情與好客,一個月內,我要請你們到我家做客,歡迎你這位中國朋友。”“那好啊!我就等著你的電話!”兩個男人握手,似是老朋友互別,這讓我平生一種情思,人若彼此尊重,互予信任,平等真誠,那裏有什麽種族之分?朋友自是緣分,若你獻出一份真,他回一份誠,朋友便是真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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