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華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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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濤:不僅僅是花瓶

(2009-06-03 08:02:02) 下一個

薛濤:不僅僅是花瓶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唐代宗大曆三年,“安史之亂”平定之後不久,時局仍然動蕩不安。流亡蜀中成都的昔日京都小吏薛鄖與妻子裴氏,天天在提心吊膽中過日子。裴氏生下一女,薛鄖斟酌再三,為女兒取名“濤”,字“洪度”,以紀念那一段驚濤駭浪般的生活曆程,同時也盼望自此能安度洪流滾滾的歲月。

  這時,老一輩的官吏大多失勢,新貴迭出,薛鄖見狀,再也沒有心思混跡於官場,索性辭官家居,一心一意地調教他的獨生女兒。在父親的悉心教導下,薛濤學業進步極快,很早就展現了她天賦的詩才。

  薛濤八歲那年夏天,她與父親閑坐與家中,庭院中一棵梧桐樹枝葉繁茂,高聳,便以“詠梧桐”為題,吟出了兩句詩:

  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

  這兩句詩明為狀景,實際含有高風亮節,不隨俗流的清高人生觀。吟完後,他用眼睛看著薛濤,意思是讓她往下接續,小薛濤眨了眨眼,看著高聳入雲的梧桐樹,隨即脫口而出: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她這兩句純粹隻是觸景生情,頗為生動切題。薛鄖聽到女兒的接詩,心裏一陣悲涼,認為是不祥之兆,預示著女兒今後是個迎來送往的人物,想到自己老邁將至,小薜濤又有過人的才思和美貌,不知百年之後,誰來照顧這個聰明可愛的女兒。

  不料,事情的發展真的應薜勳的預感。薛濤十四歲的那年,父親薜鄖溘然長逝,拋下寡母孤女。為了維持生計,小薛濤不得不用自己稚嫩的雙肩挑起謀生的重擔。一個女兒家要想謀事是何等的艱難,她隻好憑著自己的天生麗質和通曉詩文、擅長音律的才情,開始在歡樂場上侍酒賦詩、彈唱娛客,不久便成了錦官城中走紅的歌妓、詩妓。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唐德宗時,吐蕃勢力日漸強大,不時侵擾蜀西、滇南一帶邊陲地區,朝廷拜中書令韋皋為劍南節度使,開府成都,統轄軍政,經略西南。韋皋是一位能詩善文的儒雅官員,到任後,他聽說薛濤詩才出眾,而且還是官宦之後,就破格把妓女身份的她召到帥府侍宴。薛濤剛一到,韋皋為試其才情就命她即席賦詩,薛濤神情從容,含笑接過侍女奉上的紙筆,題下“謁巫山廟”一詩:

  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

  寫完後韋皋拿過一看,不禁大聲稱讚,這小女子即興賦詩,不但詩句清麗淒婉,且有愁舊悵古的深意,絕不象一般歡場女子的應景之作。韋皋看過後又傳給客人,眾賓客莫不歎服稱絕。從此後,帥府中每有盛宴,韋皋必定召薛濤前來侍宴賦詩,薛濤成了帥府的常客,更被人們看成是蜀中的重大交際場合上不可缺少的人物。

  一年以後,韋皋對於薛濤的才情更加肯定,認為讓這麽一位稀世罕有的女才子僅僅擔任一些風花雪月的“花瓶”角色,實在是枉費其才,應該讓她做一些更有價值的幕僚文牘工作。於是韋皋十分認真地準備奏報朝廷,請求讓薛濤擔任校書郎官職,無奈府中護軍進言:“軍務倥傯之際,奏請以一妓女為官,倘若朝廷認為有失體統,豈不連累帥使清譽;即使僥幸獲準,紅裙入衙,不免有損官府尊嚴,易給不服者留下話柄,望帥使三思!”韋皋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給薛濤申報任女校書的事就擱置下來了。

  女校書之事雖未付諸現實,但在韋皋的心目中,薛濤似乎已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校書了,他贈給她的一首詩就這樣寫道:

  萬裏橋邊女校書,枇杷花下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當時薛濤的寓所就在成都郊外的萬裏橋畔,家門前栽有幾棵枇杷樹。韋皋在詩中把她直稱為女校書,並用“枇粑花下”來描述她的住地。從此,薛濤的“女校書”名義不脛而走。

  《卻教嚴譴妾,不敢向鬆州!》

  經節度使韋皋的題詩稱道,薛濤的名聲日益增高,不僅傳遍了蜀中,而且幾乎全國皆知。當時的許多名士爭相與她詩詞唱酬,由各地前往成都辦事的官員,也竟相以一睹薛濤芳容為榮,誰若能求得她的隻言片句更是喜不勝收。被捧得飄然欲仙的薛濤自然也不甘寂寞,親自製出一種粉紅色的小彩箋,用娟秀的小楷題上自作的詩句,贈與那些她認為合意的來客;一時之間,這種詩箋成了文人雅士收藏的珍品。曾提攜她的韋皋嫌她太過於招搖,不免有些醋意,於是借著一次慰問邊地守軍的名義,把她派往偏遠的鬆州(一說是因為韋皋怕自己在蜀專橫奢侈的惡劣行為,被薛濤流露給賓客而傳聞於朝廷,於他不利,便借故處罰薛濤前往鬆州邊地,以掩其口。)希望她暫時擺脫成都的花花世界,頭腦得以清醒一些。善解人意的薛濤明白了韋皋的心意,她奉命趕赴鬆州,可憐薜濤何曾受過如此懲罰,於是寫下《罰赴邊有懷上韋令公二首》,請求幸免。

  聞道邊城苦,今來到始知。差將門下曲,唱與隴頭兒。
  黠虜猶遵命,烽煙直北愁。卻教嚴譴妾,不敢向鬆州!

  這兩首詩上達到韋皋麵前,竟感動了韋老爺。韋在反複吟詠之後,遂將罰邊之事作罷,又招薜濤回到成都,對她寵愛如初。

  後來,韋皋因鎮邊有功而受封為南康郡王,離開了成都。繼任劍南節度使的李德裕,同樣非常欣賞薛濤的才貌。成都城西的“籌邊樓”落成時,節度使李德裕在樓上大宴賓客,也召來了薛濤侍宴。這“籌邊樓”高大雄偉,是節度使與僚屬將佐們瞭望遠近情況並籌謀大策的地方;樓上四壁彩繪著蠻夷地形險要圖,居高臨下,作戰時便是最高指揮所。酒過三巡,受李德裕之命,薛濤寫下了一首“登籌邊樓詩”:

  平論重寫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
  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

  詩意豪邁,風格雄渾,見地深遠,使滿座高朋貴客不僅對詩稱讚,還不由地對作詩的她肅然起敬。隻看這首詩,誰又能想到它是出自一個風塵女子之手,其豪情遠誌決不亞於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

  在薛濤的有生之年,劍南節度使總共換過了十一位,而每一位都對她十分青睞和敬重,她的地位絕不是其他絕色紅妓所能比的。之所以如此,除了她的才情美貌外。其實還更得益於她的見度和氣節,從她的一首“雨後玩竹”詩中,我們可大略窺見其孤高的內心世界:

  南天春雨時,那堪霜雪枝;
  眾類亦雲茂,虛心能自持。
  夕留晉賢醉,早伴舜妃悲;
  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奇。

  薛濤雖然日日周旋於華堂綺筵與燈紅酒綠之中,但是誰又知道她內心深處的感受卻與現實生活有天地之別。落寞與淒苦緊緊包圍著她,她有她的情、她的愛,但都不能寄托在眼前圍繞著她的達官貴人身上。薛濤把自己比作孤高的青竹,希望與竹林七賢共醉,與娥皇、女英同悲,把一腔幽怨寄托於蒼茫的遠古。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薛濤畢竟是個有血有肉,更有著細膩情感的女人,她深切渴望真正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愛情;然而身世飄零,每日裏迎張送魏,繁華的後麵掩藏著她感情世界的空白。她甚至幻想著自己擁有一個牽腸掛心的情郎,隻因戰亂而天各一方,情郎出征未歸,自己則獨守空閨等待著他的驀然歸來,她在《贈遠》一詩寫道:

  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例是愁;
  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接。
  嫋嫋新蒲葉又齊,春深花落塞前溪;
  知君未轉秦關騎,月照千門掩袖啼。

  作為一個詩妓,她不但不能象一個普通女人那樣守著一個體已知心的丈夫,甚至連做一個等待離夫歸來的怨婦資格也沒有;她隻能用自己的情思和詩句,編織一個淒美的情夢,來麻醉自己。

  一直到薛濤四十二歲那年,她生命中才姍姍走來遲到的春天。

  三十一歲的監察禦史元稹,於唐憲宗元和四年春天奉朝命出使蜀地,調查已故節度使嚴礪的違製擅權事件。雖然嚴礪已死,但倘若查出問題,轄下的七州刺史都脫不了幹係,大家湊在一起想對策,對於這位不慕錢財的禦史大人,隻好施以“美人計”了。蜀中雖然美女如雲,但俗媚女色恐怕很難打動元稹這位詩人才子的心。於是眾刺史想到了已是半老徐娘的薛濤,除了央求她出馬,似乎別人都無法當此重任。

  薛濤礙於與已故節度使嚴礪的交情答應了此事。薛濤比元稹整整大了十一歲,但由於她天生一副細膩白皙的容貌,再加上懂得恰到好處的化妝與修飾,仍然是一位風韻不減當年的美人兒。憑著薛濤豐富的人生閱曆和卓越的才情,一經交往,便使元稹這位京都清貴陷入了粉紅色的溫柔鄉裏。

  本是肩負著任務而來,不料對薛濤竟不由自主地動了真情。起初她不過是以職業性的心情與姿容來應付元稹,可就在他們第一次傾談時,薛濤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激情,她暗暗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就是她夢寐以求的人!於是一切都顧不上了,滿腔積鬱已久的熱情,一股腦地奔泄出來,兩人同時融化在愛的熱流中。

  薛濤雖為風塵女子,但她屬於那種賣藝不賣身的高級詩妓,周旋於蜂蝶中,卻一直潔身自好。而這次一切都不同了,與元稹見麵的當天夜裏,她就把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了心愛的人;第二天清早起來,還真情所致地作了一首“池上雙鳥”詩: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
  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

  這儼然就是一個柔情萬種的小妻子,在向丈夫訴說對生活的向往,奏響追求摯情的心曲。雖然曾有不少人得到過薛濤的粉紅詩箋,但誰也沒能象元稹這樣真正享受到她內心深處的戀情。對此,多情公子元稹也盡能領略,深為薛濤那綺麗的情意而沉醉,這時他留下的一首詩就記載了這樣的情事:

  詩篇調態人皆有,細膩風光我獨知;
  月夜詠花憐暗淡,雨期題柳為歌欹。

  薛濤雖是受托與元稹交往,可倆人卻結下了一段真情。然而畢竟是萍水相緣,在元稹完成了蜀地的任務,離開成都返回京都時,兩人不得不揮淚分手。到這時為止,他們已在一起度過了一年如膠似漆的親密時日。元稹回到長安後,即托人捎來一首七律給薛濤:

  錦江滑膩峨嵋秀,生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似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侯欲夢刀;
  別後相思隔煙水,葛蒲花發五雲高。

  元稹對薛濤的才情念念不忘,暗自稱奇,同時也直抒相思心意,可見他對成都那一年纏綿歲月還是頗寄真情的。

  當時與薛濤交往的名流才子甚多,如白居易、牛僧儒、令狐楚、輩慶、張籍、杜牧、劉禹錫、張祜等,都與薛濤有詩文酬唱,但牽動她內心深情的卻隻有元稹一個。元稹離開蜀中後,薛濤朝思暮想,就象一個丈夫遠出的空閨女子一樣,等出滿懷的幽怨與渴盼,匯成了流傳後世的名詩──“錦江春望詞”四首:

  其一: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其二:

  攬革結同心,將以遺知音;
  春愁正斷絕,春鳥複哀吟。

  其三: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其四: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
  玉簪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起初還是沒心的相思和期盼,期望情人重續舊歡的時日;可是春去春歸,音信漸渺,薛濤越盼越失望,她甚至望著天上的雲彩、江畔的垂柳、院中的春花,都幻化成元稹的形象,與它們訴說離情之苦。她的一首“詠牡丹”,就是以牡丹擬人,在夜深露重中與盛開的花兒細訴衷情。詩雲:

  去年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
  常恐便同巫峽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傳情每問馨香得,不語還應彼此知;
  隻欲欄邊安枕席,夜深同花說相思。

  說著“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的元稹實際是一個負心漢,薛濤在錦江畔刻骨銘心地思念情郎,元稹卻又到浙西與年輕貌美的劉采春熱戀得如火如荼。風塵才女薛濤畢竟隻是他生命中的一支小插曲,他又何曾想過與她相伴終身呢!

  《蒼蒼勁節奇,虛心能自持》

  就在元稹把薛濤忘棄的同時,薛濤卻正在成都顯出她的捷才和巧辯。當時有一位黎州刺史,與薛濤在宴席間作“千字文”令。條件是引語須帶魚禽鳥獸。這位刺史先說:“有虞(魚)陶唐”。濤說:“佐時阿衡”。刺史說:“你引語中並無魚鳥等字,須罰”。濤笑說:“衡字內有小魚,使君引語的‘虞’字,非魚非鳥,才該罰”。使得坐客大笑。

  高崇文作節度使鎮蜀時,令濤改一令字雲:“須得一字象形,又須逐韻”。高先行令說:“口肖似沒量鬥”。濤接續說:“川,有似三條椽”。高說:“奈一條曲何”!濤笑說:“相公為西川節度使,尚使一沒量鬥,至於窮酒左三條椽,止有一條曲,又何足怪!”一座稱善。

  在元稹離蜀回京後,薛濤也就從萬裏橋邊遷居百花潭上,利用浣花溪水,專製十色鬆花小箋。這種箋紙稱為“浣花箋”,後來又稱為“薛濤箋”。曆代以來,均為詩人墨客讚賞喜愛,甚為風行。詠箋之作,何止千百。這裏略舉一二,以見一般。鄭穀詩:“蒙頂茶畦千點露,浣花箋紙一溪春”。李商隱詩:“浣花箋紙桃花色,好好題詩上玉鉤”。韓浦詩:“十樣蠻箋出益州,寄來新自浣溪頭”。司馬光詩:“西來萬裏浣花箋,舒卷雲霞照手鮮。”直到今天,亦極為人們所珍視。

  薛濤晚年,看透人情冷暖,世味辛酸;特別感到孤鴻隻雁,身世淒涼。她就移居到碧雞坊裏(今成都金絲街附近),著女冠服,居吟詩樓,偃息其上吟詠抒懷,唐文宗太和五年,隱居的薛濤永遠閉上了她寂寞的眼睛,享年六十五歲。

  薛濤《洪度集》開宗明義的第一篇詩《酬人雨後玩竹》。

  南天春雨時,那鑒雪霜姿。眾類亦雲茂,虛心能自持。
  多留晉賢醉,早伴舜妃悲。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奇。

  這首詩是薛濤借吟詠風物來寫照自己。不但以竹自比,而且以竹自負。突出了她一生的高尚品格。

  詩人王建《蜀中薛濤校書》這首詩盛讚了薛濤的才華,以為雖不少能文會詩的女子,但她們的春風詞筆皆不如她。這可視為時人的定評。

  元稹在與薜濤的詠和詩中有一首《贈寄薛濤》

  錦江滑膩峨嵋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詞客皆停筆,個個公侯欲夢刀。
  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元稹是唐代的傑出的詩人,對於薛濤能夠作出如此崇高讚譽,而且寄與無限深情,可說是元稹除為詩人杜甫作墓誌銘、推尊杜甫“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的崇高讚譽而後,沒有對其他的人,有過這樣的評價的。

  今天我們來到成都薜濤墓前,可以看到大詩人白居易詩雲:

  獨坐黃昏誰作伴?
  怎教紅粉不成灰。

  然而望江樓上的另一副楹聯,不僅概括了薛濤繁華而寂寞的一生,而且把她的詩才與大詩人杜工部──杜甫相提並論,可算是對她寂寞孤魂的一點安慰。

  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批把,何處是校書門巷?
  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雨,要平分工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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