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華爾街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因我自橫刀向天笑 故我自立馬冷眼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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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瘦鵑:茶 話

(2009-05-20 21:05:14) 下一個

周瘦鵑:茶 話

茶,是我國的特產,吃茶也就成了我國人民特有的習慣。無論是都市,是城鎮,以至鄉村,幾乎到處都有大大小小的茶館,每天自朝至暮,幾乎到處都有茶客,或者是聊閑天,或者是談正事,或者搞些下象棋、玩紙牌等輕便的文娛活動,形成了一個公開的群眾俱樂部。

茶有“茗”、“荈”、“檟”幾個別名。據《爾雅》說,早采者為茶,晚取者為茗,荈和檟是苦茶。吃茶的風氣始於晉代。晉人杜育,就寫過一篇《荈賦》,對於茶大加讚美;到了唐代,那就盛行吃茶了。

茶樹的幹像瓜蘆,葉子像梔子,花朵像野薔薇,有清香,高一二尺。江蘇、浙江、福建、安徽各省,都是茶的產地,如碧螺春、龍井、武夷、六安、祁門等各種著名的綠茶、紅茶,都是我們所熟知的。茶樹都種於山野間,可是喜陰喜燥,怕陽光怕水,倘不施糞肥,味兒更香,綠茶色淡而香清,紅茶色香味都很濃鬱,而味帶澀性。綠茶有明前、雨前之分,是照著采茶的時期而定名的,采於清明節以前的叫做明前,采於穀雨節以前的叫做雨前,以雨前較為名貴。茶葉可用花窨,如茉莉、珠蘭、玫瑰、木樨、白蘭、代代都可以窨茶,不過花香一濃,就會衝淡茶香,所以窨花的茶葉,不必太好,上品的茶葉,是不需要借重那些花的。

吃茶有什麽好處,誰也不能肯定。茶可以解渴,這是開宗明義第一章,有的人說它可以開胃潤氣,並且助消化,尤以紅茶為有效。可是衛生家卻並不讚同,以為茶有刺激神經的作用,不如喝白開水有潤腸利便之效。但我們吃慣了茶的人,總覺得白開水淡而無味,還是要去吃茶,情願讓神經刺激一下了。

唐朝的詩人盧仝和陸羽,可說是我國提倡吃茶的有名人物,昔人甚至尊之為“茶聖”。盧仝曾有一首長歌,謝人寄新茶,其下半首雲:“……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誇張吃茶的好處,寫得十分有趣;因此“盧仝七碗”,也就成了後人傳誦的佳話。陸羽字鴻漸,有文學,嗜茶成癖,著《茶經》三篇,原原本本地說出茶之源、之法、之具,真是一個吃茶的專家。宋朝的詩人如蘇東坡、黃山穀、陸放翁等,也都是愛茶的,他們的詩集中有不少歌頌吃茶的作品。

製茶的方法,紅綠茶略有不同,據說要製紅茶時,可將采下的嫩葉,鋪滿在竹席上,放在陽光中曝曬,曬了一會,便攪拌一會,等到葉子曬得漸漸地萎縮時,就納入布袋揉搓一下,再倒出來曝曬,將水分蒸散,再裝在木箱裏,一層層堆疊起來,重重壓緊,用布來遮在上麵,等到它變成了紅褐色透出香氣來時,再從箱裏倒出來曬幹,然後放在爐火上烘焙。經過了這幾重手續,葉子已完全幹燥,而紅茶也就告成了。製綠茶時,那麽先將采下的嫩葉放在蒸籠裏蒸一下,或鐵鍋上炒一下,到它帶了粘性而透出香氣來時,就倒出來,鋪散在竹席上,用扇子把它用力地扇,扇冷之後,立即上爐烘焙,一麵烘,一麵揉搓,葉子就逐漸幹燥起來。最後再移到火力較弱的烘爐上,且烘且搓,直到完全幹燥為止,於是綠茶也就告成了。

過去我一直愛吃綠茶,而近一年來,卻偏愛紅茶,覺得釅厚夠味,在綠茶之上;有時紅茶斷檔,那麽吃吃洞庭山的名產綠茶碧螺春,也未為不可。

在明代時,蘇州虎丘一帶也產茶,頗有名,曾見之詩人篇章。王世貞句雲:“虎丘晚出穀雨後,百草鬥品皆為輕。”徐渭句雲:“虎丘春茗妙烘蒸,七碗何愁不上升。”他們對於虎丘茶的評價,都是很高的。可是從清代以至於今,就不曾聽得虎丘產茶了。幸而洞庭山出產了碧螺春,總算可為蘇州張目。碧螺春本來是一種野茶,產在碧螺峰的石壁上,清代康熙年間被人發現了,采下來裝在竹筐裏裝不下,便納在懷裏,茶葉沾了熱氣,透出一陣異香來,采茶人都嚷著“嚇殺人香”。原來“嚇殺人”是蘇州俗話,在這裏就是極言其香氣的濃鬱,可以嚇得殺人的。從此口口相傳,這種茶葉就稱為“嚇殺人香”。康熙南巡時,巡撫宋犖以此茶進獻,康熙因它的名兒不雅,就改名為“碧螺春”。此茶的特點,是葉子都蜷曲,用沸水一泡,還有白色的細茸毛浮起來。初泡時茶味未出,到第二次泡時呷上一口,就覺得“清風自向舌端生”了。

從前一般風雅之士,對於吃茶稱為品茗,原來他們泡了茶,並不是一口一口的呷,而是像喝貴州茅台酒、山西汾酒一樣,一點一滴地在嘴唇上“品”的。在抗日戰爭以前,我曾在上海被邀參加過一個品茗之會。主人是個品茗的專家,備有他特製的“水仙”、“野薔薇”等茶葉,並且有黃山的雲霧茶,所用的水,據說是無錫運來的惠泉水,盛在一個瓦鐺裏,用鬆毛、鬆果來生了火,緩緩地煎。那天請了5位客,連他自己一共6人。一隻小圓桌上,放著六隻像酒盅般大的小茶杯和一把小茶壺,是白地青花瓷質的。他先用沸水將杯和壺泡了一下,然後在壺中滿滿的放了茶葉,據說就是“水仙”。瓦鐺水沸之後,就斟在茶壺裏,隨即在6隻小茶杯裏各斟一些些,如此輪流的斟了幾遍,才斟滿了一杯。於是品茗開始了,我照著主人的方式,啜一些在嘴唇上品,嘖嘖有聲。客人們讚不絕口,都說“好香!好香!”我也隻得附和著亂讚,其實覺得和我們平日所吃的龍井、雨前是差不多的。聽說日本人吃茶特別講究,也是這種方式,他們稱為“茶道”,吃茶而有道,也足見其重視的一斑。我以為這樣的吃茶,已脫離了一般勞動人民的現實生活,實在是不足為訓的。

選自《蘇州遊蹤》,金陵書畫社198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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