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華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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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茶詩四題

(2009-05-20 20:04:54) 下一個

林林:茶詩四題

通仙靈

1985年,我和袁鷹同誌應邀訪日,知名的茶道雜誌《淡交》主編臼井史朗先生,請著有《中國吃茶詩話》的竹內實先生和我們兩人出席吃茶座談會,竹內先生提出中國吃茶與神仙思想問題為座談項目之一,竹內先生對中日的茶文化、茶文學是有研究的。日本漢詩集《經國集》題為《和出雲巨太守茶歌》這首詩,最後兩句:“飲之無事臥白雲,應知仙氣日氛氳。”指出飲茶的功效樂趣,飄飄欲仙,可以臥白雲了。日本這種帶有仙氣的茶歌,是中國茶詩隨中國茶傳過去而受了影響。

唐代盧仝(自號玉川子)的茶詩《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是很有名的,曆代相傳,有人說“盧仝茶詩唱千年”,詩稍長一些,隻摘其有關的句子。他一連飲了七碗,前五各有功效。過後,說:“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接著便表示對采製茶葉的勞動者和廣大人民的疾苦的關心,批評為皇帝效勞不管人民死活監督製茶的官吏。詩曰:“山中群仙(指修貢茶的官吏)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顛崖受苦辛。便從諫議問蒼生,到頭合得蘇息否?”據雲美國威廉·馬克斯的《茶葉全書》,把“蓬萊山在何處”以下59字刪去,這就看不到盧仝欲乘清風上蓬萊仙境,也看不到他盼望勞動人民能得到休養生息了。

受盧仝茶詩的影響,蘇東坡寫了詠茶詞《水調歌頭》,也有“兩腋清風起,我欲上蓬萊”。又在《行香子》寫有“覺涼生兩腋清風”。楊萬裏《澹庵坐上觀顯上人分茶》(分茶又稱茶戲,使茶汁的紋脈,形成各種物象),寫有“紫微仙人烏角巾,喚我起看清風生”。黃山穀《滿庭芳》有“飲罷風生兩袖,醒魂到明月輪邊”。又用白雲來表現仙境,他的詩句是“龍焙東風魚眼湯,個中卻是白雲多”。清鄭板橋寄弟家書,飲茶又聽吹笛,飄然離開塵世,寫著:“坐小閣上,烹龍鳳茶,燒夾剪香,令友人吹笛,作《落梅花》一弄,真是人間仙境也。”從這些茶詩詞看來,不但酒中有仙,茶中也有仙了。不過這是文人、士大夫的飲茶情趣。如果農民在田間辛苦勞作,擦了汗水休息時,喝著大碗茶,當然也有樂趣,但這與盧仝“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同樣是汗,輕重不同,心態也不同。重慶茶座市民在那兒喝茶,擺龍門陣,當然也有樂趣,廣東茶座為市民飲茶吃點心,完成一頓愉快的早餐,當然也有樂趣,可是沒有到上述文人那樣的高,能夠兩腋起清風,要飛到蓬萊山、白雲鄉的仙境。

茶的比喻

茶葉最好是嫩芽的時候,唐宋的愛茶文人把這尖細的茶芽形狀,比做雀舌、鷹爪、鳳爪、鷹嘴,從靜的植物變成活的動物,這不是文字遊戲,是文學形象,引人入勝,這類的詩詞真多,下麵列舉一些例句:

唐代劉禹錫詩句“添爐烹雀舌”之外,在《嚐茶》有“生采芳叢鷹嘴芽”。《西山蘭茗試茶歌》有“自傍花叢摘鷹嘴”。元稹有“山茗粉含鷹嘴嫩”。

宋代梅堯臣有“纖嫩如雀舌,煎烹此露芽”。

歐陽修稱讚雙井茶,有“西江水清江石老,石上生茶如鳳爪”。雙井在江西省修水縣,黃山穀的故鄉,有人說雙井茶因黃山穀宣傳而出名。蘇東坡《水調歌頭》有“采取枝頭雀舌”,黃山穀有“更煎雙井蒼鷹爪”,楊萬裏有“半甌鷹爪中秋近”。清乾隆帝也愛飲茶,遊江南時節帶玉泉山的泉水去烹茶。他有《觀采茶作歌》,把雀鷹放在一起了:“傾筐雀舌還鷹爪。”其次,棟芽是一芽帶一片嫩葉,把芽叫槍叫旗,東坡有“槍旗爭戰”的比喻句。

茶葉做成茶餅時,宋徽宗在《大觀茶論》稱它做龍團鳳餅,也有叫做鳳團的,周邦彥《浣溪紗》有“閑碾鳳團銷短夢”。有人把茶餅比做“璧”,柳宗元有“圓方奇麗色,圭璧無纖瑕”。杜牧奉詔修貢茶到茶山,看茶工製成貢茶,寫有“牙香紫璧裁”。歐陽修詩句:“我有龍團古蒼璧,九龍泉深一百尺。”盧仝把它比做月,宋人跟著比做月,王禹偁有“香於九畹芳蘭氣,圓如三秋皓月輪”。蘇東坡有“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又有“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陵春”(明月指茶)。元代耶律楚材詩:“紅爐石鼎烹團月,一碗和羹吸碧霞。”

至於烹茶的水開沸時,形狀的比喻也很生動。開始沸時稱蟹眼,繼之稱魚眼,後滿沸時則稱湧泉連珠。白居易詩句:“湯添勺水煎魚眼”、“花浮魚眼沸”;蘇東坡詩句:“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鬆風鳴”,把烹茶沸水的聲音比做鬆風鳴了。

雪水煎茶

古來有用雪水煎茶,認為是雅事,因此唐宋以來在一些詩詞裏麵便出現這種雅事的句子。白居易《晚起》有“融雪煎茗茶,調酥煮乳糜”;又在另一首詩有“冷詠霜毛句,聞嚐雪水茶”。陸龜蒙與皮日休和詠茶詩,有“閑來鬆間坐,看煎鬆上雪”。蘇東坡《魯直以詩饋雙井茶次其韻為謝》有“磨成不敢付童仆,自看雪湯生珠璣”。陸遊《雪後煎茶》,有“雪液清甘漲井泉,自攜茶灶就烹煎”。丁謂有“痛惜藏書篋(藏茶),堅留待雪天”。李虛己有“試將梁苑雪,煎動建溪春”,建溪春在茶詩常出現,這裏注明一下:建溪為閩江上遊分支,流經崇安、建陽、建甌等縣至南平匯聚閩江入海。清鄭板橋贈郭方儀《滿庭芳》有“寒窗裏,烹茶掃雪,一碗讀書燈”。明初高啟(號青丘子)的書齋叫做“煎雪齋”,也許是以雪煮茶。他寫作茶詩有“禁言茶”,意思是寫茶詩不要露出茶字。此公也寫茶詩,後因文字獄被腰斬。

關於烹茶的用水,是要講究的。陸羽的《茶經》以“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這說明山泉多是地下潛流,經沙石過濾後輕緩湧出,水質清爽,最宜煮茶。歐陽修的《大明水記》,也議論水,寫著這樣的話:“羽之論水,惡渟浸而喜泉流,故井取多汲者。江雖雲流,然眾水雜聚,故次於山水,惟此說近物理雲。”他又引一位叫季卿的把水分20種,雪水排在第二十種。關於雪水烹茶,如季卿的論點,就不能讚美《紅樓夢》妙玉多年貯存的雪水了。即《紅樓夢》第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寫皈依佛門的妙玉,請黛玉、寶釵飲茶,寶玉也跟著去,烹茶用水是5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貯在罐裏埋在地下,夏天取用的。寶玉飲後,覺得清涼無比。這就使人產生疑竇:烹茶用水,如陸羽、歐陽修所說,水貴活貴清,那麽多年貯存的雪水,從物理看來,流水不腐,多年靜水,難保清潔,飲茶雅事,也要衛生。又,第二十三回,賈寶玉的《冬夜即事》詩所說:“卻喜侍兒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用新雪可能更適當些,不知我崇敬的曹雪芹大師以為然否?

兔毫盞

兔毫盞是宋代流行的美好茶具,鬥茶時人們也喜歡用它。它的別名有兔毛斑、玉毫、異毫盞、兔毫霜、兔褐金絲等,在茶的詩詞裏常見得到。它是“宋代八大窯”之一建窯的產品。據雲南宋曾傳到東瀛,日本人視為寶物收藏。我曾從《淡交》雜誌上看到它的彩色照片。

蔡襄(福建仙遊人)的《茶錄》稱建窯所製的兔毫盞最合用。“兔毫紫甌新,蟹眼煮清泉。”《大觀茶論》也說“盞色貴青黑,玉毫達者為上”。蘇東坡《水調歌頭》讚句說:“兔毫盞裏,霎時滋味香頭回。”東坡在《送南屏謙師》,卻寫做“兔毛斑”。黃山穀《西江月》有“兔褐全絲寶碗”句。

兔毫盞失傳七百多年了,現有新聞報道福建建陽縣池中瓷廠,把這仿古瓷品製作成功,放出光華。這種瓷杯有著烏金般的黑釉,釉麵浮現著斑點和狀如兔毫的花紋。又傳聞四川省的廣元窯也仿製兔毫盞,造型、瓷質、釉色與建窯的兔毫紋相同,很難區別。這真是值得高興的事。

選自《清風集》,中外文化出版公司199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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