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華爾街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因我自橫刀向天笑 故我自立馬冷眼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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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瘦鷗:俗客談茶

(2009-05-20 14:58:30) 下一個

秦瘦鷗:俗客談茶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是我們上代人留下來的兩句老話,盡管此刻已經很少人再提起,大部分的小青年同誌甚至根本沒聽說過,但不可否認,今天柴米油鹽醬醋茶依然是絕大部分人日常生活中的最低需要,缺一不可。自然,也有少數人例外,七事之中,缺一缺二都不在乎。例如有些人因病遵照醫生囑咐,長期忌食加鹽的菜,亦無損健康。而我,大概由於身無雅骨,對茶向來可喝可不喝,隻要不缺白開水,一樣好過日子。

記得自己還是個小毛孩的時候,我們那個雖然毗鄰上海市區,卻依然很閉塞的小城裏麵,不但沒見過什麽雀巢咖啡或雪碧、芬達之類的飲料,連問世最早的檸檬汽水或薑汁汽水,也隻有極少數的家庭裏才有。一般的老百姓要解渴,隻有喝茶,但用的茶葉也決非什麽烏龍、茅峰,都是不列等的粗茶而已,我們家中有一把錫製的大茶壺,約莫可裝三四磅水,每天早上,我媽媽抓把茶葉丟在壺裏,提水一衝,於是一家幾口就隨時可以去倒出來喝。我玩得累了,口渴不堪,往往懶得找茶杯,幹脆探頭咬住壺嘴,直接把茶吸出來,也不管什麽妨礙清潔衛生。到了夏天,不能喝熱的了,泡的茶就涼在大瓷碗裏,讓一家人解渴。

這裏還免不掉要插寫一次我童年時代所遇到的偶發事件。那是發生在我就讀的小學校裏的:有個姓葛的小學生,原來身子還不錯,可漸漸地顯得麵黃肌瘦,精神委靡不振,終至休學回家。同學中紛紛傳說,小葛害的是怪病。老師聽他講,由於他慣於把未泡過的茶葉放在嘴裏咀嚼,日子多了,便成為“茶癆”。最後聽說是有位高明的醫生給他開了張方子,服後吐出許多綠色的小蟲,他才得以康複。此事是真是假,我至今沒弄清楚,但在我的腦海深處,卻已留下了不可消滅的印象,到我成年後,不覺就養成了不喝茶的習慣。現在老了,也還是如此。有人誤認為我必然常服人參之類的補品,故而忌茶,其實茶葉是否真會使補品失效,醫學界至今尚無論斷,何況我隻是一個“爬格子”的老人,哪來這麽多人參鹿茸?

茶是一種常綠灌木,不僅春間所生的嫩葉可作飲料,其子也可以榨油,其幹堅密木質,可供雕刻,稱得上一身都是寶。千百年來,經過人工培育改良,對氣候土地的適應性更強了。我們國內絕大地區,幾乎凡有人煙之處,就可以見到茶樹(品質高下當然是另外一回事)。正因為這樣,喝茶這種風氣,早已和吃飯飲酒一樣,傳遍全國。數十年來,我足跡所到之處,很少沒有茶室、茶館的。尤其是廣州、香港、揚州、蘇州、重慶、成都等地,新中國成立前茶樓林立,儼然成為人們從事社會活動的主要場所。新中國成立後由於各種因素,茶樓已不再發展。有不少茶室則並入餐廳酒樓,成為經營項目之一。但並沒有影響人們愛好喝茶的習慣,我看今後也不會吧。

至於騷人墨客,以煮茶品茗為樂,更是無以代之。唐代陸羽一生淹蹇,不事生計,獨嗜茶成癖,著成《茶經》三篇,被後世奉為茶神。庸俗如我,當然不會忽發奇想,去找《茶經》來讀,但在古典小說《紅樓夢》中看到曹雪芹所寫寶玉、黛玉、寶釵等夜訪櫳翠庵,妙玉烹茶待客的那一段,也覺雅韻欲流,悠然神往。從妙玉所談關於如何選擇用水,如何掌握烹煮時的火候,以及非用名器不飲等等高論中看,似乎略同於現代人所說的“功夫茶”。排場如此講究的飲茶儀式,1954年我在香港,居然也幸得一遇。那次是新聞界同道張世健、謝嫦伉儷在一家著名的潮州菜館宴客,賓主酒醉飯飽之餘,與張謝誼屬同鄉的菜館老板曲意交歡,又捧出一套精美的宜興紫砂茶具來,用炭火烹水,泡了兩小壺高級的鐵觀音,由大家用雞蛋殼那麽大小的杯子來品嚐。我也鄭重其事地緩緩喝下了兩杯,卻還像豬八戒吃人參果那樣,除了覺得其味特別濃,並略帶苦味外,仍然說不出什麽妙處,但看到闔座怡然,也就不願敗人清興,妄發一言了。

今年“五一”節的下午,我應邀往訪一位早年曾留學英倫的朋友,他家裏是有喝下午茶的習慣的。過去我也在西方人家裏喝過幾次所謂Afternoon Tea,覺得茶具很多,很講究,但沒有多少東西可吃,近於“摜派頭”。如今大概因為年紀老了,食量銳減,除對咖啡、紅茶外,隻備幾片吐司或餅幹的下午茶倒也覺得很清淡,而素有暖胃消食作用的紅茶也適合我的體質,所以那天喝得特別滿意,後來就在家裏仿照著招待過幾次來友。我想一個俗人在生活上學得雅一些,也可算得是對精神文明的向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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