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華爾街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因我自橫刀向天笑 故我自立馬冷眼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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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之死——破碎山河成就生前身後名

(2006-12-08 16:20:57) 下一個
左宗棠之死——破碎山河成就生前身後名

光緒十一年(1885年)七月二十七清晨,74歲的湘人左宗棠停止了呼吸。他是在福州北門黃華館欽差行轅任上去世的。他一死,意味著大清王朝最後的頂梁柱倒下了,這大廈還能維持多久?

  接到喪折後,慈禧太後的心情是複雜的。“中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言猶在耳,可左宗棠走了。走了也好,這個漢人太強硬,太無拘束,甚至在萬壽聖節也不參加行禮。但態是要表的,要不然還會有誰去為朝廷賣命呢?於是詔諭立即派發各省:追贈左宗棠為太傅,恩諡“文襄”,賞治喪銀三千兩。

  就在慈禧太後下達詔諭後的一個夜晚,福州暴雨傾盆,忽聽一聲霹雷,東南角城牆,頓時被撕裂一個幾丈寬的大口子,而城下居民安然無恙。老百姓說,左宗棠死了,此乃天意,要毀我長城。 
 

  左宗棠

  

  左宗棠題寫碑文的中法戰爭名將貝錦泉之父貝元畦的墳碑


  左宗棠死了,左公行轅標著“肅靜”、“回避”字樣的燈籠已被罩以白紗的長明燈代替,沉重的死亡氣息,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這盞盞白燈,宣告著一個時代強音走向終結,這是一個奮起抗爭、抵禦外侮的時代,左宗棠是中流砥柱。而擁有“二等恪靖侯、東閣大學士、太子太保、一等輕騎都尉、賞穿黃馬褂、兩江總督、南洋通商事務大臣”等七個頭銜的左宗棠,這個風光了半生的男人,終於退出了曆史舞台。

  法國人鬆了一口氣。他們在攻占台灣島,他們的軍艦還在東海耀武揚威。左宗棠與他們擺開了決戰的架式,發出了“渡海殺賊”的動員令。他們吃過左宗棠的大虧,知道他是雄獅。一頭獅子領著一群羊,個個是獅子;而一群獅子被一頭羊領著,個個就成了羊。左宗棠一死,便群龍無首了。

  英國人鬆了一口氣。英國領事在上海租界豎有“華人與狗,不許入內”的牌子,左宗棠發現,下令侍衛將其立即搗毀並沒收公園,逮捕人犯。端坐在八人抬的綠呢大轎中的左宗棠,身穿黃馬褂,頭戴寶石頂戴,三眼花翎,手執鵝扇,麵容飽滿,威嚴無比。隻要他進入租界,租界當局立馬換上中國龍旗,外國兵警執鞭清道。左宗棠死了,就不需要對中國人那麽恭謹有加了。

  俄國人鬆了一口氣。左宗棠把他們從新疆趕走,把他們侵占的伊犁收回,甚至用兵車運著棺木,將肅州行營前移幾百公裏於哈密,“壯士長歌,不複以出塞為苦”,準備與俄軍決一死戰。左宗棠一死,晚清朝廷再沒有硬骨頭了。

  李鴻章鬆了一口氣。一個月前,他在天津與法國簽訂《中法會訂越南條約》,這是中國軍隊在戰場上取得重大勝利之後簽訂的一個地地道道的喪權辱國條約,是世界外交史上空前絕後的奇聞。左宗棠領銜反對,說“對中國而言,十個法國將軍,也比不上一個李鴻章壞事”,還說:“李鴻章誤盡蒼生,將落個千古罵名。”全國輿論嘩然,群情激憤,弄得李二先生狼狽不堪,李鴻章惱怒這個湘人不懂中國國情。決定拿左宗棠的下屬開刀,殺雞給猴看。指使親信潘鼎新、劉銘傳等陷害“恪靖定邊軍”首領王德榜、台灣兵備道劉,將他們充軍流放。左宗棠上書為屬下鳴冤叫屈,眼看就要翻過案來,左宗棠死了,好了,一了百了,主戰派的旗幟倒了,躲在京城的李鴻章麵對這個與自己爭鬥了三十多年的政敵的死亡,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再也不用顧忌,可以放肆地弓著腰在世界列強麵前周旋,在不平等條約上簽字畫押了。

  死,對於死者來說,是結束。但對活著的人,是一種絕望的痛苦。大清的中興重臣,林則徐、曾國藩……一個一個地死了,茫茫九州,哪裏還聽得到複興的呐喊?清氣數盡了。

  也好,左宗棠死了,有人幸災樂禍,躲在陰暗角落裏竊笑不止,反證了死者的強盛和偉大。左宗棠是真正的英雄,是愛國者,在民族危亡的時刻,拍案而起,挺身而出,肯定會觸犯一些人謀取的私利。你要保家衛國,他要攻城略地,而有的同僚甘願當亡國奴,堂堂中華民族隻剩下這強者的呐喊,他們怎麽會不懼怕他呢?中國曆史上,有誰像左宗棠一樣所向披靡,鐵腕收複大片國土?蘇武飲血茹毛,威武不屈;張騫關山萬裏,溝通西域;班超投筆從戎,西戎不敢過天山;祖逖聞雞起舞,擊楫中流;史可法慷慨殉國,魂傍梅花……他們留下的僅僅是一段段蕩氣回腸的故事,是仰天長嘯的悲壯,是可歌可泣的精神,讓後人無限敬仰和唏噓,而沒有誰比得過左宗棠——給後人收複六分之一的大好河山,留下任我馳騁的廣袤疆場。

  左宗棠是時代造就的英雄。在那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時代,晚清沒有了指點江山的豪情,沒有了秋風掃落葉般的霸氣,像一個垂暮的老人,靠藥物在維持生命的延續。

  左宗棠出生於清嘉慶十七年(1812年),字季高,號樸存,湖南湘陰人。4歲時,隨祖父在家中梧塘私塾讀書,6歲開始攻讀“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9歲開始學作八股文。道光六年(1826年),15歲的左宗棠參加湘陰縣試,名列第一。次年應長沙府試,取中第二名。道光九年,18歲的左宗棠開始讀顧社禹的《讀史方輿紀要》、顧炎武的《天下郡國利病書》和齊南的《水道提綱》。這些是完全不同於儒家經典的學問。正是這些不算是正統的學問,為左宗棠日後的成功奠定了知識基礎。道光十二年,左宗棠以監生身份參加湖南鄉試,中第18名。之後六年,三次赴京會試,均未考中。左宗棠最初的心態是複雜的、迷離的。

  他後來說,“讀書當為經世之學,科名特進身階耳”。他沒有在悲觀中走向人生的沉淪,沒有像有些酸酸的文人一樣從此寄情山水,盡管他的詩文才華出眾。他決定不再參加會試,何必像範進一樣在考試路上耗盡生命年華?從此“絕意仕進”,打算“長為農夫沒世”,尋找新的報國途徑。

  23歲結婚時,左宗棠就在新房自寫對聯:“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氣壯山河的宣言,是對自己的勉勵,也是他一生的寫照。30年後的同治五年三月,左宗棠在福州寓所為兒女寫家訓時,也是寫的這副聯語。

  1838年,左宗棠取道江蘇南京,謁見赫赫有名的老鄉陶澍,陶澍是連任了十多年的兩江總督,是當時經世致用之才的代表人物。陶澍對左宗棠的到來,顯得格外熱誠。他們有過一段緣分。

  ——那是一年前的春天,陶澍回鄉省親。途經醴陵,縣公館的一副對聯讓他怦然心動: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

  這副對聯,表達了故鄉人對陶澍的敬仰和歡迎之情,又道出了陶澍一生最為得意的一段經曆。走進公館,迎麵是一幅山水畫,上有兩句小詩:一縣好山為公立,兩度綠水俟君清。

  意思是醴陵縣那傲然屹立的山峰,皆是仰載陶公一腔凜然正氣而生。小小醴陵,居然有我的知己!這位60多歲的封疆大吏,當即提出要見見這詩文作者。

  左宗棠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時任淥江書院山長。陶澍決定推遲歸期,與素昧平生的左宗棠徹夜長談,共議時政。左宗棠不失時機地提出要拜陶澍為師,畢生仿效。陶公愛才,欣然應允。

  於是,一個落魄的窮舉人,就這樣做了兩江總督府的四品幕僚。陶澍甚至以一代名人之尊,提出要與左家結秦晉之好,將年僅五歲的唯一兒子陶桄,給左宗棠做女婿,表明他對左宗棠才學與人品的器重。左宗棠正是在這裏開始接觸軍國大事,開始了解夷人的船堅炮利與世界大勢。他將自己的命運與朝廷的命運連在一起了。

  左宗棠開始初試鋒芒。以至幾年後的1849年,民族英雄林則徐途經長沙,指名要見隱逸在老家讀書的左宗棠。

  去見林則徐是在夜裏。37歲的左宗棠行色匆匆,心情激動,一腳踏空,落入水中。林則徐笑曰:“這就是你的見麵禮?”

  林則徐一見他,混沌的眼睛頓時一亮,真是“眾裏尋他千百度”,可以托付大事的人找到了。他將自己在新疆整理的資料和繪製的地圖全部交給左宗棠,並說: “吾老矣,空有禦俄之誌,終無成就之日。數年來留心人才,欲將此重任托付!”他還說,將來東南洋夷,能禦之者或有人,西定新疆,舍君莫屬。以吾數年心血,獻給足下,或許將來治疆用得著。

  年逾花甲的林則徐是用滴血的心說這段話的,好比臨終托孤,後來左宗棠征戰新疆,帶的就是林則徐繪製的地圖。此刻,左宗棠的眼睛濕潤了,心裏暗暗立下誓言,決不負重托!臨別,林則徐還寫了一副對聯相贈:“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

  這是傳世名言,左宗棠將這副對聯當做自己的座右銘,時時激勵自己。他說:每遇艱危困難之日,時或一萌退意,實在愧對知己。“回福建後,林則徐身染重病,知道來日不多,命次子聰彝代寫遺書,向鹹豐皇帝一再推薦左宗棠為“絕世奇才”、“非凡之才”。

  左宗棠的名字引起了京城的注意。

  左宗棠是一個孤獨的人,真有些“世人皆醉我獨醒”。麵對山河破碎,為什麽總有那麽多“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人?康乾盛世,那威武雄壯的號角,那扣人心弦的馬蹄,那冠蓋如雲的排場,那翠華搖曳的儀仗,已是明日黃花。一個王朝的開始,總是群英會,大氣磅礴。到後來,沒有了征戰,沒有了拚殺,沒有了銳氣,皇宮就漸漸滋生享樂和荒淫,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在後宮女人懷裏長大的愛新覺羅子孫,誌短才疏,一副弱骨,哪裏談得上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他們在重複前朝衰敗的曆史。

  左宗棠之所以孤獨,是因為他看得太遠,在大眾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他走得太快,常常環顧四周卻發現空無一人;他想得太深,冥思苦想之至旁人難以企及。比如,左宗棠希望能夠阻止國破家亡的悲劇發生,他要抗爭。別人可不是這種心態。雖然這國家已經病入膏肓,巍峨的皇宮搖搖欲墜,四麵寒涼。皇上沒有強健心態,盡管他試圖振作,朝中的大臣七嘴八舌,爭權奪利。左宗棠想,這國家也不是滿族人的,是我們每個人的,是我中華民族的。無論民族的苦難是如何深重,國家的處境是如何困窘,他的心應當也隻能屬於這個國家和民族,因為,他的血管裏流淌著這個民族的熱血。現在既然是滿人統治,保衛朝廷,就是保衛國家。懷著這種傳統心態,左宗棠接受湖南巡撫張亮基的邀請,決定出山輔政,入巡撫衙門主幕戎機。

  鹹豐九年臘月,翰林院侍讀學士潘祖蔭向鹹豐帝寫了一道奏疏,其中說:“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也。”

  潘祖蔭是吳縣才子,後來官至刑部尚書。他的兩句話,讓左宗棠的名字一夜傳遍全國。此時,左宗棠正做新任湖南巡撫駱秉章的幕僚。潘將一個無官無職的幕僚的作用看得這麽重要,這麽高,身係國家安危。可見幾年工夫,左宗棠成了大人心目中的英雄!

  有本事的人大多生性傲岸,瞧不起平庸的人。永州鎮總兵樊燮到巡撫衙門辦事,左宗棠給他冷板凳,還用言語嘲諷他。樊燮哪能受這窩囊氣,一狀告到京城,說左宗棠是“劣幕”。鹹豐帝也很氣憤,下令要湖廣總督官文處理此事,若屬實則將左宗棠就地正法。官文竊笑,樊燮告狀是他的一手策劃。這個滿洲權貴,早就想殺雞給猴看,殺了“劣幕”左宗棠,可以借此打擊日益強大的漢人勢力。

  此時,國家民族麵臨前所未有之奇變,西方列強的洋槍洋炮在瞄準中國,亡國滅種之禍,迫在眉睫,而無能妒賢的小人,卻還在搞內耗,躲在密室進行陰謀暗算。

  總有些正義的力量。保薦左宗棠的人很多。早在道光末年、鹹豐初年,陶澍、林則徐、胡林翼、賀長齡、郭嵩燾等就曾上疏舉薦左宗棠才可大用。潘祖蔭說,個人去留無足輕重。而湘勇保住了本省,還支援了湖北、江西、廣西、貴州,所向無不捷,固然是駱秉章調度有方,實則由左宗棠運籌決策。如果左宗棠走了,湖南就會垮台,東南大局也就完了。

  鹹豐帝終於心動,赦免了左宗棠。已是暮氣沉沉的朝廷,多麽希望有一點陽剛之氣!

  新疆告急!

  乾隆時代,清軍平定西域大小和卓叛亂,收複全部土地,好大喜功的乾隆皇帝把西域命名為新疆。新疆其實一點都不新,這是一片自漢代就是我國的神聖領土。同治六年(1867年),匪首阿古柏在新疆自封為王,自立國號為哲德沙爾汗國,宣布脫離清廷。俄國乘機占據了伊犁,英國也虎視眈眈,意圖瓜分西北。

  160萬平方公裏的新疆,從清的實際版圖上消失了。

  十年後的一日早朝,權傾朝野的三朝重臣李鴻章向慈禧太後奏曰:“新疆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裏,土地瘠薄,人煙稀少。乾隆年間平定新疆,傾全國之力,徒然收數千裏曠地,增加千百萬開支,實在得不償失。依臣看,新疆不複,與肢體之元氣無傷,收回伊犁,更是不如不收回為好。”

  陝甘總督左宗棠說話了:“天山南北兩路糧產豐富,瓜果累累,牛羊遍野,牧馬成群。煤、鐵、金、銀、玉石藏量極為豐富。所謂千裏荒漠,實為聚寶之盆。”

  左宗棠錚錚鐵骨:“我朝定鼎燕都,蒙部環衛北方,百數十年無烽燧之警……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若新疆不固,則蒙古不安,匪特陝、甘、山西各邊時虞侵軼,防不勝防,即直北關山,亦將無晏眠之日。而況今之與昔,事勢攸殊。俄人拓境日廣,由西向東萬餘裏,與我北境相連,僅中段有蒙古為之遮閡。徙薪宜遠,曲突宜先,尤不可不豫為綢繆者也。”

  在左宗棠看來,“若此時即擬停兵節餉,自撤藩籬,則我退寸,而冠進尺”,收複新疆,勢在必行。勝固當戰,敗亦當戰。倘若一槍不發,將萬裏腴疆拱手讓給別人,豈不會成為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民族情感在左宗棠心裏最為濃烈,最為深刻,當民族最危急的時刻到來之際,隻有一種選擇,那就是為和平而戰,為捍衛民族的光榮而戰,直到最後勝利。

  看起來是“海防”與“塞防”的分歧,是兩個人的辯論,兩種思維方式的對比,實質上是兩條路線的鬥爭。麵對滾滾硝煙籠罩天山南北,一個是要盡快撲滅硝煙、平息浩劫;一個是聽之任之,隻求不傷元氣。

  李鴻章有一批支持者,自從獨掌淮軍,平定撚軍功居第一後,曆任湖廣、直隸總督,官拜文華殿大學士。他是安徽合肥人,而左宗棠是湖南人。李鴻章從心眼裏看不起這個湖南人,認為他三試不第,要想入閣拜相是不可能的事情。左宗棠不介意,在同治十三年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他向皇帝寫奏章,準備赴京參加殿試。已是陝甘總督的一品大員,怎麽可能去參加當官晉級的入門考試呢?兩宮皇太後聰明,馬上下道諭旨:特升東閣拜為東閣大學士。李鴻章聞訊喪氣,無奈之下還要寫信祝賀。自古以來,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而湘黔多堅毅不拔之人。江淮平原,水鄉曲港,則人性柔和,其間也不乏圓滑怕死之輩。李鴻章屬於後一種人。他說的話,他對祖國河山的冷漠,他以“海防”重於“塞防”來搪塞收複新疆之舉,實在駭人聽聞。生命一旦失去民族感,就會在瞬間變得卑賤起來,而無論物質上是如何殷實和富足,地位是如何高貴和顯赫。雖然李鴻章後來熱心洋務,以圖自強,後人有過一些讚譽,但在收複新疆問題上的態度,傷了許許多多中國人的心,中華民族已是忍無可忍了。在民族利益上的一味退縮,怎麽可能換來和平與安寧?比如曾國藩在處理“天津教案”時濫殺無辜,向洋人屈膝討好,換來的是侵略者的步步進逼。左宗棠拍案而起,“中國有蕭牆之憂,各國豈獨無池魚之類!”為此與曾國藩失和,他主張用戰爭換和平,用戰爭維護國家的統一。現在,左宗棠收複新疆的強硬主張,終於得到了兩宮皇太後的首肯。在朝廷看來,危急關頭更能顯示忠臣良將的忠君愛國熱忱,考驗出他們的赤膽忠心。

  沒有風,沒有月,沒有人送行,左宗棠是在一天夜裏出京的,慈禧任命他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他要去蘭州作出征的準備。這個剛毅、堅忍、雄心未老的湖南漢子,麵對內憂外患,且“兵疲、餉絀、糧乏、運艱”,信心百倍。

  “六十許人,豈尚有貪功之念?所以一力承擔者,此心想能鑒之。”他帶著當年林則徐繪製的新疆地圖,背負著千萬中國人的重托,心胸燃燒著正義的烈火,他將要進行的是正義的戰爭。

  撤換了一批驕橫荒淫的滿洲軍官,整訓了隊伍,左宗棠率領六萬湖湘子弟從蘭州出發了,這是光緒二年(1876年)春天。總督府響起了三聲炮,左宗棠的隊伍一路西行,浩浩蕩蕩。這是一條官道,車轔轔,馬蕭蕭,漢唐以來,多少人在這裏長途跋涉,遠赴絕域,開辟了今天的疆域,祖宗遺業,豈能在我們這代人手中丟掉?

  左宗棠是真正的軍事家,一是因為自身的天賦才能;二是在戰場上與之對陣的大體上是處於同一層次的對手;三是收複新疆的石破天驚的功業。當年在長沙,翼王石達開最大的遺憾是放走了偶遇的左宗棠,驚呼放虎歸山,他日與太平軍對陣的必定會是此人。後來果不出所料,左宗棠指揮部隊與太平軍、回軍、撚軍作戰,雙方的強悍使戰爭的品格相當不俗。姑且不去評價這些大戰勝負的意義,單從進行戰爭的地域看,從兩湖到兩廣,從淮南到淮北,數萬大軍互相對峙,那戰鬥何等慘烈,馬蹄擊濺,金屬碰撞,噴射的熱血染成漫天彩虹。多少次化險為夷,左宗棠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投入戰鬥。

  收複新疆的戰爭沒有退路。白雪皚皚的祁連山下,獵獵長風卷起了大纛。這不是一般意義的決勝負,這是一場維護民族尊嚴的戰爭。征戰的將士情緒高昂,出奇製勝。這是為祖國的統一和完整而戰,於是冷血變得沸騰,怯懦者變成了紅眼的怒獅。左宗棠引以為自豪,湖湘子弟在血雨腥風中衝鋒陷陣,在追求和捍衛戰爭精神,實際上也是在重塑自己的民族精神。

  一年後,新疆全境收複。這是晚清曆史最揚眉吐氣的一件大事,是晚清夕照圖中最光彩的一筆。

  左宗棠借此進入了中國曆史上民族英雄的序列。

  綜觀左宗棠的一生,最輝煌的是收複六分之一的國土。這是他個人的榮耀和驕傲,更是國家之福。浙江巡撫、左宗棠的老友楊昌睿在清廷恢複新疆建省後到西域,所到之處,楊柳成蔭,鳥鳴枝頭,人來車往,百業興旺,當即吟出一首《恭誦左公西行甘棠》: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裏,引得春風度玉關。

  與唐代詩人王之渙慷慨悲涼的“春風不度玉門關”相映照,玉門關外,何止楊柳撩起的春意呢?我上小學時就讀過這首詩,小小心田,對英雄無限景仰。

  後來我去新疆,在照忠祠見到左宗棠題寫的集唐句門聯:日暮鄉關何處是,古來征戰幾人還。

  我知道,我的這位老鄉自從請纓西征,白發臨邊,就沒有打算過還鄉的。他在給家人的信中抒發了這樣的抱負:“天下事總要有人幹,國家不可無陝甘、陝甘不可無總督,一介書生,數年任兼折,豈可避難就易哉!”他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縱然是萬丈深淵,也百折不回,寧願馬革裹屍。一個人一旦將自己的命運和祖國的命運連在一起,他就榮辱皆忘,名利皆忘,他的人格就偉大了,撐起了中華民族的脊梁。

  左宗棠本來是一個文人,然而卻是一個為政而活的文人。戎馬倥傯間,留下了不少的對聯和詩,憂國憂民之情,讀來蕩氣回腸。左宗棠是一個官吏,然而卻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官吏。他的官做得夠大的了,從一個布衣到一品大員,威風八麵。假如他拿著俸祿,魚肉百姓,或者換一種活法,那麽,中國曆史就會少了一個民族英雄,我們今天可能會站在曆史的彼岸歎息祖國的河山殘缺。

  與其說是破碎山河成就了左宗棠的功名,不如說是左宗棠創造了這一段曆史。第一次赴京會試,二十二歲的左宗棠就打量西北,關注新疆的置省和屯墾。他寫詩說:西域環兵不計年/當時立國重開邊/橐駝萬裏輸官稻/砂磧千秋此石田/置省尚煩他日策/興屯寧費度支錢/將軍莫更紓愁眼/生計中原亦可憐。

  收複新疆了,左宗棠曾專門到福建林則徐祠拜謁,在林公像前默默悼念,他沒有忘記完成這一使命是林公當年的囑咐和期待,他甚至以陶澍、林則徐的繼承者自居,在陶林二公祠寫對聯:三吳頌遺愛,鯨浪初平,治水行鹽,如公皆不朽;卅載接音塵,鴻泥偶踏,湘間邗上,今我複重來。

  正是這位注重於經世致用而不是嫻熟八股的人,擔當起了匡扶社稷主權的重任。左宗棠的曆史存在,深邃地透視出民族之魂。左宗棠精神、左宗棠人格,典型又真切地體現了中國傳統文人精神的精髓。可以說,左宗棠以他全部的生命之火塑造了傳統文人的精神典範。

  我們深情地呼喚左宗棠,呼喚忠烈品格,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我們的人民都需要英雄品格的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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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王傳說 回複 悄悄話 大氣磅礴的文章,現代中國就缺這樣守土開疆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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