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合(32)

(2006-11-01 07:57:49) 下一個
父親能畫,能寫毛筆,能玩小提琴、笛子、簫、二胡諸般樂器,不過隻是玩,沒有刻意苦練成絕技。他的書法和提琴在全縣數第一,假期常常受到召集,不敢不去。你不喜歡看他寫字畫畫,卻喜歡聽小提琴,尤其在荒野墳地。黃昏象細沙一樣碎落,亂鴉黑雲降臨,周圍的山移得很近,旋律多年伴隨著你。後來父親讓你跟著母親,讓妹妹跟著他,一年一輪,你就一年一個學校讀書,總沒有固定的朋友。初中時,文革已經結束,全國泛起了科學潮流,父親讓你少看小說,學好英語數學,將來學理工。他哥哥被劃了三個右派,他已被折騰夠,對文科心有餘悸。父親讓你看了諸如愛因斯坦傳,科學畫報、科幻小說之類東西,讓你對物理有了朦朧的興趣。但鴨子始終趕不上架,你的數學太差。對數學和技術的低能讓你極度沮喪,幾乎過早失去了本性。你是多麽佩服科技大學少年班的同齡人嗬……
  
剩下的全是下坡路,低矮,平緩,少積雪,走起來很快,加上繼續走捷徑,中午,他進入了本縣縣境。他吃了些水果,米糕,渾身是力。他跳上了一輛到黑墨炭廠拉煤的拖拉機,撿了十多公裏的便宜。司機回頭望望,沒有言語。下午四點,他到了縣城,先去表哥家寄放東西。獻上了大白免糖和蝦米。回城過年的舅舅見了他很高興。晚餐時,小合食欲大增,吃了蒸臘肉、炸豆腐、豆漿煮白菜、青椒炒洋芋。為助膽提興,他還喝了一杯酒。此時,他身心愉快,滿足於在心中懷念非非。他覺得自己已經解脫了。充滿感情、回憶,他到校園去。
  
街道如此狹小,房屋如此低矮,真仿佛到了兒時夢境。他到了尿跡斑斑的男生宿舍。門上著鎖,門內漆黑,門外的空氣也刺鼻,小合離開了,義無反顧,充滿感情。場子也同樣那麽小,隔非非又是多麽近。當時覺得多麽遠嗬。這個距離已經是一生的距離了!

情緒漸漸激昂感覺不再細微,他大步走出去。走過全城唯一的百貨公司,走過政府、縣委,五分鍾就到了燈光球場,全城的中心。周圍可有下棋看電視的工會,還有全城唯一的電影院,正在放映。此時,天快黑了,球場上沒有人,有反射燈光的積水,美麗而冷冷清清。電影院正為回家過年沒事幹的學生放最後一場,觀眾並不熱烈。電影的黃金時期已經過去。
  
小合爬上看台,走過電影院正門,往山上去。
  
“商離合,商離合!”一個熟悉到在心中分解了無數次已成無數細節而失真的聲音讓小合不敢相信。是非非在喊他。朝思暮想的心靈感應一?掌握命運的機會?小合的心跳又如雨點拳頭,急急急激激激。剛才激昂冷靜的撤退變成了驚惶失措的掙紮和投誠。他止住腳步,深呼吸,腦中轉念,回過頭來,目光同樣的愛慕,眼神多了堅決,凝視著這位每日都占據他心靈十多個小時的夢中情人。非非穿著乳白的羊毛衫,搭著絲巾,下麵是彈力褲、高跟鞋。她的鼻子有些紅,腿有些粗短,沒有幻想中美麗,但現實更讓小合渴慕真切。小合第一次離非非這麽近,能感覺她的呼吸。“真是巧了,在這兒遇到你。”非非舉止從容,態度鎮定,目光親切,微笑甜美。“你在溫暖多夢的江南,皮膚比以前白了。我就慘了,日曬風吹,吃沙子,讓我皮膚開裂,流了不少鼻血,粗糙得象巫婆似的,醜死了。”小合回應。“巫婆、女巫都有魔幻的絕塵美麗,最能勾人的靈魂。”
  
非非望著他,笑容有些奇特。“你比從前大方灑脫多了。”“這是我希望的。但總有一樣不變。古人說‘鏡裏朱顏都換盡,隻有丹心難滅’我不變的隻有丹心。”小合壓低聲音,加重語調表情。“非常抱歉。”非非也壓低聲音。有些躊躇不定。“你兩封信我都沒有回。我不知說什麽好。你知道我文字不好。收到你第一封信的時候,起初高興。看著看著我害怕極了,不知怎麽辦好。我尊重你。當初我對你好奇,可能也有少男少女朦朧的感情,這是一種默契,不應該說出來,應當作為回憶。想想我們當初是什麽環境。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我們不是一類人。”




[ 打印 ]
閱讀 ()評論 (4)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